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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旅馆的酒肉朋友

时间:2024-05-04

袁绍珊,生于澳门,毕业于北京大学及多伦多大学。曾获“澳门文学奖”等奖项,著有诗集《太平盛世的形上流亡》、《Wonderland》、《Here/这里》(英译诗选集)等。

没有胆量当沙发客,又嫌B&B(Bed and Breakfast)旅馆亲切得太别扭,一个人旅行时我总爱住青年旅馆。

跨国连锁式经营的青年旅馆虽非免费收容所,但普遍有点改良社会扶持弱势的意识,接待处常见身穿制服但满脸鼻环眉环手有纹身的接待员。接待员多是兼职打工,但通常手握房间分配、失物招领、协调纠纷、驱逐住客等大权,旅客自助自理(help yourself)是基本原则,谁也别妄想耍出那种“老子花了钱来享福”的气焰。

青年旅馆常常是老旧建筑翻修而成,前身可能是大宅、小型古堡或监狱。不同的旅舍住宿价格大致相近,差别在于地理位置、交通接驳、宁静度、洁净度、是否有无线上网等。但就算上网做足了功课,千算万算还是算不了人与人的缘分。

较大一点的青年旅馆,男女普遍分层而住,楼梯转角处常有年轻旅人互相礼让、碰撞、攀谈,互报姓名籍贯乃至电话及房间号码,狭小的公共空间充满着异国艳遇的气息。房间内却是另一种光景,大家点头微笑已算是合了礼仪,从小被教导“出外靠朋友”的亚洲背包客

此刻如果过度热情,很容易碰得一鼻子灰,孤身上路的老外往往回到房间倒头便睡,稍做声者即属扰人清梦。我曾在魁北克城和一个日本女孩因洗澡而认识(不是共浴,别想歪了),只因八人房间里的老外都早睡,只有我们两个亚裔人每天晚上八九点还在抱着浴具摸着黑进进出出,爱早上洗澡的老外则成了我们的闹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别后一个月,大家又在八百公里外的多伦多市中心不期而遇。

青年旅馆的真正交友区其实是饭堂。人在外,最忌交浅而言深,谈自己不是人人乐于倾听,谈吃最得人心——分享一下附近有哪家富本土特色或打折的餐厅,哪里有价廉物美的中国餐馆,哪里有超级市场和便利商店,推荐哪些非吃不可的人间美味等。早上的饭堂又有苹果、麦片、玉米片、贝果(Bagel)、玛芬(Muffin)、果酱、牛奶、咖啡、果汁等让人免费自取,墙上写明只供堂食,吃完还要自动自发洗碗。虽然早餐质素非常一般,但住青年旅馆者大多属穷游一族,夹带一个苹果两片面包在往博物馆路上吃的大有人在,没有人会故意跟你过不去。

青年旅馆最好之处就是备有厨房,而且厨具基本齐全。煎蛋、煎培根、制美式松饼、煮泡面的人最多,甚至听说有些无米不乐的台湾人自备电锅煮米饭。但对旅者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自制食物以便捷且无刺激性气味为大原则,实在还未看过有人花上数小时在旅馆的炉灶前煮印度咖喱、韩国泡菜汤或中式白粥。但若能煮得一手好菜,朋友自然会多,因旅人最不怕丢脸,肯定厚着脸皮跟你讨一勺羹。

在青年旅馆虽然不愁吃喝,但永远记住安全第一。在这种强调聚散自由的地方,艳遇不能保证长久,同屋未必守望相助,储物柜的密码锁永远是你最可以交心的好朋友。我住过的青年旅馆中,魁北克城的极臭极旧,但胜在位置极佳;芝加哥那间灯火通明,但位处高架铁轨旁,甚嘈杂;波士顿的住过两次,服务一次比一次差,清洁大婶误丢我的睡衣毛巾不说,庞克打扮的服务员爱理不理以为我有被迫害妄想症才让我火冒三丈……

在社会,我们严守孔夫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教诲;在青年旅馆,大家运行着“人弃我取,各取所需”的生存逻辑,全盘推翻母亲从小灌输的“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的思想。如我有吃不完的哈佛Mr.Bartley's招牌炸洋葱圈、芝加哥Garrett著名爆米花、旅舍冰箱里多余的肉丸和啤酒,一定转赠饭堂里瘦弱且面目和善之人,大家竟都爽快接过吃下,这些江湖儿女竟毫不担心里头可能有迷药……反正彼此的房间里早已挂着一把好锁,在青年旅馆不妨多交几个酒肉朋友。

(选自澳门基金会 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文化局《2012年度澳门文学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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