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文鹏
我和张航海打赌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火电厂小学,所有人都觉得我这种不要命的冲动毫无意义,其中表现得最为突出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孙小兵。
孙小兵大名叫孙大军,他身材很小,比我还要小一点,于是学校里的人都叫他小兵。起初他还会反驳一下,大吼,我叫大军,后来喊的人多了,他就习惯了,觉得自己就只能成为一个小兵,而不是大将军。我跟他关系好,完全是因为个头儿,我们生得矮小,完全不像张航海那样,人高马大,腆着一个大肚子,经常标榜“大肚子——英雄”。老师安排我和孙小兵坐在一桌儿,时间一久,两个人就熟络起来。他总是从他家的小卖部里带些散装小零食给我,这让我既开心又羞愧,我家只卖豆腐豆浆,他都不喜欢。
放学路上,孙小兵在我眼前乱晃,叽叽喳喳地问我是不是疯了,要和张航海比试爬冷却塔。我没有理他,眼睛顺着马路望了过去。马路的尽头就是火电厂的冷却塔,一个像张航海一样的高大胖子,整天张着一张大嘴吐着白色的烟雾。冷却塔下面是我们的乐园,里面住着很多鸟,燕子、麻雀、斑鸠、喜鹊等等,我和孙小兵经常去那里摸鸟蛋,有时也会摸到幼鸟。摸到幼鸟就带到家里养起来,为此,我们没少挨家里大人的打。特别是我,我有一次把一只雏燕带回家,我妈看见了,拿着搅豆浆的大勺敲我,让我赶紧把鸟还回去,说燕子是益鸟,伤害益鸟是要遭报应的。那一勺结结实实地敲在我脑袋上,好像完全不担心我会被敲傻。在去还鸟的路上,我遇上了张航海,他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幼鸟,然后摔向马路牙子,那只鸟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死了。我很想与他争辩,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我,我如果多说一句话,他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小弟”,就会像摔燕子一样把我摔在地上。
孙小兵还在我耳边说,书明,你是不是疯了,冷却塔那么高,会摔死的。我扭过头来看着他说,没事,没准张航海先摔死,他胖,落下来一定比我快。他更加着急,摔得快慢有差别吗?那么高,会死的,摔得稀碎。我轻,再说了,还有三个星期,要是我学会了轻功,就肯定能赢他了。他愣了一下,你跟谁学?对于他的反應,我心里有点沾沾自喜,他一定不知道我拜了个师父,专门学轻功。
第一眼看见老李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的背很驼,拱起来像一个小山包,脑袋低含着,像是被背上的山包压着一样。按说他这种身材,走不快的,可是他走得非常快。他挎着装满糖果的柳条篮子,来回穿梭于车辆之间,一连好几年,没有出过一次事。我知道,这一定得益于他的轻功。放学后,我到街上送豆腐,顺便跑到老李身边,问他,老李,你是不是会轻功?老李惊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说,这个你不要管,教我。老李说不行,我答应过我爹不外传,你不姓李,不行。江湖规矩我还是知道的,自家功夫传男不传女,老李就一个女儿,不能继承他的衣钵了。我说,老李,你不能这么死板,你看看,你又不能教你女儿,你这一身本事要是就这么失传了,也太可惜了。老李做出思考的样子。这时我妈叫我了,我对着老李大喊,你好好想想。老李对着我笑了一下。
火电厂的对面有条宽敞的马路,因为火电厂东边有一个公交客运站,人流量相当大。又因为出城的高速路口就在东边不远,所以平时车来车往。人多了,车多了,商贩自然就多了起来,围绕着马路,一条带状的集市就这么兴起了,人们开始叫这条街为堵街,原名火电厂路被渐渐忘记了。我家的豆腐店就在堵街东边,离铁路只有三十多米,从1999年来到堵街算起,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每天下午五点半,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火车从南边缓缓驶来,嘎啦嘎啦的响声晃晃悠悠的。它像是一把铡刀,横切下来,把整条马路给堵死了。东边的车想过来,西边的车想出去,都没辙,得等着,等着一列车的煤卸光,火车尾变车头,原路返回。豆腐店这个时候最忙。我刚刚放学回来就得帮着我妈切豆腐、称豆腐、算账、收钱。不忙的时候,我妈会看着我算账,虽然计算器就在我面前,可是我完全不敢碰,碰了她就拿量衣服的木尺打我,算错了也打,我的数学因此每次都考全班第一。那段时间人多,她让我用,找钱的时候她会再看一眼。我不会用杆秤,只能帮着装袋子,碰见熟人,人家根本不下车,打开车窗吆喝一声,我就得跑过去收钱送豆腐。我就在收钱送豆腐的时候跟老李搭话。他不买我家豆腐,他也做生意,挎着他的柳条篮子挨个敲车窗。多数情况下,他等来的都是冷脸,但是有孩子的父母也不介意给孩子买些糖。老李的糖很独特,和市面的大白兔、软糖、硬糖、玉米糖、花生酥等糖都不一样,看起来高级多了,包装精美,糖纸展开是一幅小人画,里面是块黑黢黢的巧克力。多数小孩儿缠着家长买的动力都不在巧克力,而在小人画。
我算是老李的忠实顾客之一,虽然他不买我家豆腐。我每天帮我妈干活,她每天会按我的工作量给我工钱,当作我的零花钱。非常忙的时候能有一块,平常都只是五毛。老李的糖三毛钱一个,五毛钱两个。孙小兵因为家里是开小卖部的,家里人不允许他买老李的糖,所以他经常跟在我身后,他不吃糖,就看小人画。按他的说法,在他家,巧克力可以当饭吃(这句话还是有点夸张的,不过碍于他的面子,我没有指出),一点不稀罕,但是小人画他没有。这也让我产生了自豪感,毕竟经常吃他的零食,让我在面子上说不过去。我跟老李说过,我只买《大唐双龙传》的糖,由于是老客户,老李总是给我留着。我和孙小兵都特别喜欢寇仲和徐子陵,而且特别期望我们俩像他们俩一样,捡到《长生诀》,练成绝世武功,那样就再也不怕张航海了。而且可以见面就欺负他,他背后那群小弟就会自然而然地站在我们两个背后。那时候,就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练成了那样的绝世武功,说不定我们两个也会成为大将军,再努力一下,当上皇帝也不一定,虽然现在已经没了皇帝,但是武功高总归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没人再叫他小兵,而叫他大军了。
事与愿违,孙小兵拿着我的糖纸去学校时,被张航海看见了。张航海也在看《大唐双龙传》,但是他并没有集齐,他手里的小人画很杂,《隋唐演义》《覆雨翻云》《风云》等等,哪样都不齐,这是老李有意的,杂着给。我的《大唐双龙传》是齐的,张航海毫不犹豫地差人抢了过去,顺带把孙小兵打了一顿。孙小兵是哭着来到教室的,嘴角还挂着灰尘,两行泪在满脸的灰尘中开出两条路。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大唐双龙传》没有了。我没胆子去找张航海要小人画,即便是要了,他也会说没有,即便他说他拿了,也不会还给我。他爸爸是学校的副校长,班主任也并不会真的批评他。于是我就找他打了赌,就赌谁能爬上冷却塔。要是我赢了,他要把《大唐双龙传》还给我,而且还得让我和孙小兵一人骑着转一圈。要是我输了,我就帮他把所有的小人书买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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