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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人间(7首)

时间:2024-05-04

晓岸

时令诗

我们写:

昨天夜里,南风在原野中埋下炸雷

午后的细雨把它们引燃。

还没有清醒的桃花与梨花

被夜晚散步的秀才又一次催眠。

我们写:

功名尘与土啊!春光不老

照在我们破烂的马车,它丢失了

我们积攒的毛皮,锃亮的雨水

那孤独的列车又一次穿透了诗人的身体。

而春天:

雕刻即将消失的一切,像一場

迟疑的婚礼。有人四顾茫然

有人夜战八方日行万里。少年拔刀

刺伤了诗人暧昧的肉体。

徒劳啊:

春天那白色的大理石,在暮色中

短促的呼吸。星星落下的池塘

燃烧的树枝,简单的建筑的梦想

我已厌倦这样的书写,虚度的年华。

我已厌倦了自由,深深的厌倦

胜过自由本身。像荒原上

辽阔的黑夜,虚无的火

再一次过滤了岩石的根须……

灯火:人间世

母亲总是不肯搬来与我同住

她几次都小住一段就走,像一个

漂泊的客人。她的眼神有些失落

我懂她的心思,可母亲却说

人老了,像老猫一样恋旧窝。

晚饭后陪母亲在楼下散步

她又提起,仿佛老家的房子会丢失

房间里的那些杂物离家出走。

一路慢走她一路说着家乡的物事

谁丢了,谁谁又没了。母亲习惯说“又”

仿佛那人曾经死过。她说到多病的二姐时

步子顿了下。四月有些微凉

馒头柳的新芽散发清香

覆盖了记忆的痕迹。晚风又暗了些

游荡的人们回到房子里,那些灰暗的

建筑一块一块地亮起,像被灯光穿透

留下的一个个透明的窟窿,又仿佛

是那温暖的灯火缝补的明亮的补丁

遥远啊,北方群山中每一个黄昏后

母亲在炊烟下准备好简单的晚饭

就是这样昏黄的灯光,灯下寂静的

等待。那么遥远了,母亲不会记起这些

我会。每一个傍晚陪她走在这渐次

亮起的灯火间,我的心都失明一回

她不知道我一遍遍闪现的记忆,那不会

熄灭的灯火以及晚风拂送来

微苦的人世的气息……

万壑松风

我没有感到风。犹如没有感受西拉木伦

绿色的春天的底片叠印进每一个梦

人群远远散开,一只乌鸦落在两只

喜鹊左边的树枝上。松枝太乱了

一定是夜里的风折磨了它的生活

在皇帝归天之后,有过足够的

沉默。它迎接过众望所归的大德者

也容忍了腥臊的狼狐借宿

宵小潜盗,正士灰心。它每一次

枝折叶断,丝毫引不起早起游人的

关注。不论西拉木伦寄来怎样的邀请

塞外的春风都将被阻拦

或者乌鸦飞过湖面,或者喜鹊

躲进宫墙后高挑的屋檐。我没有

祖先的翅膀,我施展绝技

在湖面上轻盈行走。松树只是

静默地目睹这全部的过程

就像它经历过的所有的历史瞬间

也许只是刹那,仿佛失忆

它又恢复到了沉默的乱中

霜降诗

立秋以来,我似乎荒废了大量时光

去搭建一个完美的世界。现在

可以确认这是多么虚幻。弯曲的

树木,并不比我更容易储存

微薄的光照。从它们中间穿过

进一步肯定了我的确认。下午的群山

有些慵懒,散漫。原野也慢慢低下去

露出过路人的草鞋。他们似乎更适宜

轻枝细蔓的生活,在风中饮酒

患上一种无法治愈的乡愁

我也应该收拾行装,像那蓝色的

雏菊,离开黄昏的池塘。昨天夜里

还刚刚梦见过它们,一大片

寂静地松开花瓣,仿佛松开一片

深渊。仿佛一场不可能的远行

让我又一次产生了依赖

清明诗

四十多年,我似乎从未

认真对待过这一天。我是

有罪的。仿佛自己是一个反人类分子。

清明的风吹过我。清明的雨也曾经

滋润过我潮湿的感动。那逝者的

迷宫,幸存者的草

可以曲折,可以孱弱。只有我

岩石一样的心脏裹满泥尘。

它多么需要敲打,需要破碎

让灯火照耀。黑暗处的冥想

我不再与它们争辩,山峦低,大海远

这人间轻微的蠕动,每一次都

带来奇迹。细微处,春天也藏匿

不可告人的秘密。

逝者永远活着,悬浮在幽暗的

雨水中。而我们,反复练习

死亡,完善着肉体坚固的

堡垒。生活,不仅是纸张,祭奠,灰烬

不仅仅是释放思念,为疲乏的心灵

松绑。仿佛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是

通灵使者,游移在天堂

与地狱之内,解放被禁锢的幻影。

灰烬冷,星空热,我只给神松绑

让他保持倾斜,在草色黯淡时,掠过

微凉的人间,留下湿潮气味。

进山

写作会带来恐惧。夜里每次

惊醒,都有焦虑如尘螨。

他们说,诗要高拔,要在大师的语言中

雕塑门窗,或者学习俯身

和人间的灯火一同挣脱。仿佛

人类的疾苦是宇宙第一法则。

我心糙如灰栎树皮,只对荒野的风

产生反应。秋天在我的身体上

留下野葵花的疤痕,我回应它

以冒险的喜悦,而不是调和的妥协。

深秋如病虎。且还有最后的骄傲

在马铃薯的根茎中

在松鼠弹开树枝的瞬间

在被大海淘空的河床

在岩缝和峡湾里。

一个人在山巅上

空荡荡地喊,曾有的焦虑像一圈圈

绕回来的回声。我无意再

给自己带来持续的失败,只想告诉它

我从未离开过生活,只不过是

更接近了自己——

那荒野的自然的真实。

围场——致北野

皇帝死后,林子里安静下来。惊慌的

动物开始现身,嬉戏,在黑夜降临前

争取了更多繁殖的快乐。那些驯顺的子民

散布在山野间,在土豆和大雪中间找到了

自由。他们自称山民,坝上的风语者

马群奔腾后斜阳弥漫的忧伤顺着野性的

大风起伏。从黑暗的黎明出发

仿佛一个得道成仙的人,书写了滚动的

巨石,他关上一个金黄的季节,逡巡山野

收罗鬼怪和狐妖,建起上兰高地

高过他斗大而铮亮的额头。巨大的

风车下,密室如夜晚的星空

充满了野蛮而痛苦的诗句,仿佛一个闲散的

思想者,啃噬自我的智慧

过度地消耗对人间的悲悯

他孤独地在石头里酿酒,在醉与醒之间

平衡着身体内动荡的湖水。我寻找着他

一年一年,在天子消失后的行营中

御道口的秋風狠狠地砸着枯黄的野地

当云朵干涸,天空露出辽阔的深蓝

我们骑着鹿,将在林子深处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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