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上的闪亮存在

荆菲

一

《画室》的全名叫《画家的工作室——一个现实的寓意，概括了我7年来艺术生活的情况》。关于此画的内容，画家库尔贝本人在致友人的一封信中作了解释：“我在中间作画，右边是我的同道，我的朋友、工人们，热爱世界和热爱艺术的人们，左边是另一个世界，日常生活的世界，人民、忧愁、贫困、财富，以及那些损害他们的人，还有生活在死亡边缘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一百多年以后，在武汉的一个建筑里会像上演话剧一般，原景重现这幅作品。洞庭街86号是1902年由俄国茶商李维诺夫修建的一座带尖顶阁楼的红楼房，本也与其它欧式老建筑一般并无两样，但自从这里有了艺术家的画室写生活动，这个地方就再也不普通了。写生活动缘起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每逢春节艺术家郭润文总会利用寒假回武汉看望家人和朋友，一开始就是朋友间的相聚，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但从1995开始，志同道合的艺术家朋友们就将聚会的形式变成了写生活动。参与此次活动的冷军、郭润文、朱晓果、刘昕、徐芒耀、庞茂琨、高小华、王心耀、高鸣峰、石俊、陈子君、罗敏都是沉迷于写实绘画的艺术家。虽然今天的相机可将人物面部的毛孔拍摄得一清二楚，科技的发展与进步使图像极其精细，然而绘画不是摄影，艺术也不是以画得像不像作为评判作品优劣的标准，绘画不能向图像、照片“靠拢”，而是在画得精细和深入的同时，决不能缺失作品的绘画感。写实绘画贵在一个长期坚持的过程，甚至是一辈子追求的过程，虽然每个参与的艺术家各自对绘画的理解不同，但他们都是因为热爱绘画才自然而然地相聚在此，正如石俊所说：“并没有刻意地去强调具象写实这个因素，家的乡愁与艺术情怀得以集中表达才是最重要的，画画实际上是很辛苦的事，大家都是凭着一股酷爱画画的劲儿坚持过来的。”

前几年的写生活动多是户外画画风景，偶尔会请模特进行室内人物写生，来的可能是银行职员也可能是普通工人，大家主要是针对模特自身的气质与外形特征来创作。自从2007年冷军租下洞庭街86号作为画室之后，每年大家正月就会相聚在此进行写生创作。相对于前十年还比较松散的写生状态，后十年在此的写生活动就相当严谨了，专业性很强，会精心组织画室的环境、装扮模特的外形。如果浏览大家近十年的作品，会发现人物造型和背景布置所发生的微妙变化，这时期就是把模特的客观形象转化成艺术家主观追求的形象了。虽然近一个月的写生活动之后每个人又将重归个人画室，或画风景画人物，或学院教学，或归于个人的其他创作，但正月里的写生活动就像火车头一样带动了大家这一年的艺术创作，头开好了，这一年都会特别顺。从1995年至今，写生活动已经持续了二十余年了，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对参与其中的艺术家而言却是乐在其中。每当被问及如何能二十年如一日坚持写生的，冷军总会这样回答：“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每年都还会有点小小的期盼，何须坚持！”

相聚于86号的写生活动是武汉的艺术家们献给这个城市的一份厚礼，正如郭润文所说的那样：“在全国没有过这种情况，所以它很接近于我们美术史上的印象派、巴比松画派，是一个自发的群体活动，最后被美术史认定为一个流派，活动传播的是我们对绘画的感觉，来欣赏的人们都有他们自己的判断标准，但是我们起码起到了一个美学上的普及。”每年一次正月里的写生活动牵起了这个城市的绘画神经，不仅本地的人会关注这里，北京的、江浙的、广东的、湖南的、山东的，天南海北各地的人都会慕名而来，有的是来学习，有的是来买画，也有一些就是单纯的好奇，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画室写生本是朋友间私下相聚的方式，但随着到访的人越来越多，每年写生活动期间画室里都人满为患，好在艺术家们对这样的场景都习以为常了，有媒体渲染说“这里聚集了一批理想主义者”，其实艺术家们只是在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料就将理想变成了现实。正是由于多方面的人共同参与，使得这个活动更有意义。虽然每个人的感受不同，但是他们一致的感受就是，他们所幻想的艺术氛围在这里得到了体现。

二

如果说作为一名艺术家想要呈现出优秀的作品，就得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认真创作，那么作为一个美术馆，应该如何呈现给大众一个好的展览？这个问题将有很多个答案。一个场馆如果具有雄厚的馆藏作品，相信很多人都能拿出一份漂亮的答卷。今年最吸引大家目光的当属北京故宫博物院推出的年度大展“千里江山——历代青绿山水画特展”。此次展览用86套作品将东晋至近现代的山水画发展勾勒得一清二楚，可以说是将美术史上的代表作品搬到了人们的面前。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王希孟少年时所作的《千里江山图》，也正是由于展出作品非同一般，展览的影响力更是不言自明，全国各地数百万观众带着朝圣的心情前往参观。故宫无论就本身的影响力还是典藏作品的独一无二，这样一个展览筹备起来自是能力之内，但实际上全国更多的场馆是近几年才兴建起来的，在场馆建設与馆藏作品上并不像故宫这般得天独厚。这就是馆与馆之间的不同，也是每个场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场馆所在的地理位置、人文气息、典藏作品、展览经费、人员配备等各方面的主客观因素，都会成为这个馆自身发展的优缺点。对于美术馆自身而言，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充分认清自身所处的方位，充分利用好自己的各种资源，举办适合自己场域与气息的展览。展览并不只是展览本身，而是多个方面的集合体，关乎政治、经济、人文，更是关乎我们每个生活在当下的人们。一个优秀的展览最核心的部分，就是通过展览来关照当下人们的生活。美术馆通过自己的组织方式，让观众透过作品得到一种心灵的慰藉才是更为重要的，如果大家能在这浮躁的尘埃之上看到一个闪亮的存在，这就是一个好的展览。

想做好展览的美术馆都想身在北上广，因为北上广有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人脉与作品资源，但现实是北上广也只是全国的三个城市，而且并非每个场馆都拥有足以撑起一个好展览的藏品。地处北上广之外且正在成长中的美术馆，如何做出好的展览是每个美术馆必须攻克的课题。环顾全国的美术馆，展览类型多种多样：国际交流展、馆际交流展、传统绘画大师个展、当代艺术家群（个）展、典藏作品展等等，可见立足传统美术史、加强馆与馆之间的交流是美术馆都要做好的功课，但要做成一个具有“個人独特魅力”的美术馆，首要就是认清自己所在的城市，挖掘这个城市中的艺术资源。城市各不相同、艺术氛围各不相同，种种的不同就像是漂移在空中的种子，落在地上会结出不同的果实。一个美术馆所在的城市是十分重要的，因为这个城市会发生只属于这里的故事，造就属于这里的人，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是故事是可以传播的，人也是可以离开的。地处中部的武汉有许多优秀的艺术家、批评家，至今他们都在全国产生非比寻常的影响力，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离开这里去了远方，如果把他们召集回来，武汉将有全国最强大的艺术团队。但也正是由于他们的出走才造就了今天“写生20年”这样一个事件，这是与武汉的地域文化和人文气息密不可分的，在其他城市是绝对不会发生的。相聚在一起坚持二十年的写生，二十年的积累生发出这样一个有趣的活动，生发出这样一个独特的艺术现象，这样的艺术现象和艺术作品，正是一个美术馆应当为这所城市去呈现和传播的。作为在北上广之外且成长中的美术馆要如何组织一个好的展览，“写生20年”无疑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答案——挖掘这个城市的艺术资源，做属于这个城市的好展览。正是因为城市不同，文化不同，展览不同，艺术才能够多姿多彩、多元生长。如果每到一个城市看到的展览、感受到的文化都是相似的，那将是城市的悲哀，也是我们的悲哀。当我们的展览开始关照当下的文化现象，关照当下生活的人们，每个城市才拥有了自己的“美术史”，这样的文化交流才更有意义、更有活力。

愿我们的梦想照进现实，让艺术美丽一座城市！

责任编辑 吴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