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素淡之交,若青草相望
我记得,向你描述过开阔
就是两根极为细小的青草之间,容得下一粒羊粪
我还记得,向你担保过清新
就是青草特意在春阳中长出绒毛,沾住下坠的露珠
我甚至记得
向你发誓过素淡之交
就是不和你一起躺在任何一根青草上
不把任何一株青草上的露珠,滴在你的脚趾间
逆风歌
它们都顺着风向走
黑夜里的许多天灯,顺着风向走
走着走着就成了孤灯
黑夜里的许多草,顺着风向走
走着走着就成了残叶
黑夜里的许多旋律,顺着风向走
走着走着就成了余音
他们都顺着风向走,而我不能
风向所指,是熄灭,是枯死,是默哀
我逆风而走,便是走向光源
走向草根,走向声带
便是,走向大风的子宫
仿佛听到神在说:孩子,起风了
赋桑柘
我用一篇赋文铺满一个小镇
昨夜大雪落进我名字的笔划里,我一个人
分成三个字,躺在你所不知的纬度上
和你所畏惧的高度上
仰面接受寒意的训斥,和天光的电击
然后短暂加冕,银冠的材质为初雪
我的面子渐渐有了纹路,后背的底子
已然松懈,裂隙正在加深
我身旁的讣文,常年变换
而我的赋文从不掉一个词
同样作为主语,地名不死,而人名幻灭
世人皆围在讣文旁边
世人皆对我的赋文不屑一顾
于是我拒不留名,重新站起来
在人间走路。三个字,恢复成一个人
我身后的词语依旧铺满这个叫做桑柘的小镇
凸石颂
一块凸石努力向悬崖的外沿用力
向扑来的云海
争取更宽的平面
这凌空腾出的虚位,带着悬崖最大的善意
让我错车时,停得下摩托
让拍云海的老人,放得下脚架
所以它最先沐浴到凌晨的阳光
云朵也最先抚摸了它的嶙峋瘦骨
如是此刻云海溢出到路面上
我就是那個一念白头的人
我就是那个尚未来得及悲伤
一瞬间,又佩戴金冠的人
你早,孩子
这些手执奶包的人
呆坐在医院十楼的人,各有悲喜
在玻璃门外等待探视的人,一脸焦灼
而在视频荧屏下的人,多已木然
黄疸儿隔窗可见
而重症早产儿,则需远程连线
那苦等两月突然哭泣的母亲
几近瘫痪
母子活在各自的端口里
而她见不到那个保持体温的烤箱
她哭诉这个充满污染的世界
她说丈夫在高原当兵有最洁净的身体
她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独自离开
下一个早产儿的父亲,站到了荧屏下
另一端切换了一下,一个小脑袋
从显示器上逐渐散去的雪花中,露出来
摄影记
泪腺是为哀伤而生长的
可她们没有哀伤
快乐支配了笑肌而产生了灿烂
可她们还不懂快乐
有时候她们会有一闪即逝的焦灼
可她们远未抵达爱情的年龄
她们的哭脸和笑脸,不安与躁动
都不被心智掌控
摄影师小马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准确捕捉
婴儿的成人像,多么难
所以他不停地摁相机,不停地变换角度
不停地做鬼脸,不停地发声
只为准确抵达微笑,有时是半秒
有时是不可能
有时,他有呼啸之意,奔袭之心
婴儿却沉沉睡去,像风过绝尘
一片羽毛的追踪
仓皇逃遁到出租车上的扒手
手臂上还贴着一片细羽
拍不落,像是孤证。必须用口气
慢慢地,吹起来。轻盈地飘走
我在公交车上被捅破了羽绒服
抵达通奇门,才发现前胸乱羽纷飞
然而我知道,我的体息
会通过羽柄上的绒毛,追赶他许久
此刻我坐在通奇门边,想象着他
在大寒天气里,被一片羽毛
紧紧跟踪,那种要命的恐慌
而我带着女儿,身穿破衣
那种自由,真的可以是鸟
只有经过长途的飞翔,才懂栖息之意
只有幸福到昏迷,才会选择原宥
如同放过庸常的自己
行车记
你有通衢两条,他有小巷无数
他从下半城,摸索到上半城
出租车的尾灯,不断闪亮
凌晨的捍卫路,飘着爬坡上坎的小雪
绕开拥堵的儿童医院,抵达你
城门洞开,他表情木然
如一件无法命名的冷兵器
无声穿过
他似乎在古代出没,长着汉砖的脸
而在明朝的城楼下仰望
天未亮行人稀少,独守有时变成枯坐
保健院里吸奶器的声音,像在磨出第一杯豆浆
作者简介:张远伦,苗族,1976年生于重庆彭水。著有诗集《那卡》《两个字》等。获得过诗刊陈子昂青年诗歌奖、重庆文学奖、巴蜀青年文学奖、重庆市少数民族文学奖等奖项。入选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重庆文学院签约作家。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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