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南书（九首）

◆丝竹之乡

一滴露珠滑落的过程，也预示

着一个人生命轨迹所能

承载的重荷。这神秘性来自冥想中

不断扩大的水域，以及可能

出现的一次黑色风暴。

谛听天籁之音，我想到了

桑蚕孕育的故土，一地清幽

所聚集的人脉若春江之水延续着

我脉管里奔涌的涛声。

即便如此，我依旧怀念，

依旧在你温润的江南夜入眠。

我也会在塞外料峭的春寒中写一些

乡愁，一些挽歌

就这样链接了我的思绪。

但我肯定属于北方。大漠

给了我抵御孤独的秘诀，也给了

我开阔的视野和感恩之心。

因此，我的情怀是大地

的情怀，我坚守的荒原

拥有廓清阴霾的力量……也是

缘于苦涩，我用一生

完成创造者之歌，用内心的火焰

照亮生命的童话和轮回。

啊，根的秘密在于落叶都将

回到它呼吸的词语。

◆橘 子

我忽然想到的是，橘子应该

算南方最普通的水果吧？

青枝绿叶间，金灿灿果实

宛若一个个小灯笼发出的光亮——

那柔和中隐藏的孤傲，尊严

宛如灵魂在时光中飞翔

坚守着，根深叶茂，并让自己

成为一种江南图腾

而我喜欢橘子是缘于童年的一次

记忆。缘于血脉中的根

所牵引……所以，我的爱也

是故乡的爱，我的相思

就像月光下的橘园，寂静

却又潮汐般闪闪发光

◆天 井

这天井是老屋的眼，有时明亮

有时也在灰暗中透出悲凉

但我更愿意视天井为

江南的明镜——透过它能够

看见我自己，看见今生今世

游离于皮囊之外的亡灵

在记忆中复活。也在我的视野里

发出一种明亮的笑声

于是，我也开始回望

若出家人最后的眷恋……尘世

也隐入了更深的深渊

这都是我不曾想到的。或许吧——

还会有另一次攀谈，如此安静

就像月光下石头的睡眠

◆雨霖铃

这雨是燕子低飞的翅膀，斜掠过

屋宇，桑林和一片坟茔

而丝竹声不绝如缕，她来自

江南，来自语言的根

孤独者从睡梦中醒来，如一枚落叶的

全部惶惑。但这也是江南

烟雨空蒙的往事，寒蝉

依旧在梧桐树上叫个不停

我注意到，漂泊的叶子是一种

无法略去的回眸，是游子

还乡时的片刻迟疑

因此这秋雨承载了人生的苦难

以及一颗悲悯的心

◆梦游天姥山

在会墅岭向前眺望，有仙气

萦绕。万物都在它的静默中沉思

而高处，拨云尖气贯长虹

谢公道隐约可见，丛林以幽深延续

远古之脉。所以它汇聚的也是

文气，是岁月静好之外

我独自想象的空间

因此，万马渡、鸟嘴岩和天姆龙潭

都在仙气中呼吸，并游移于

他们清澈的思绪里

而天姆的歌吟若即若离

仿佛天籁之音所开辟的乐土

皆为神仙居所。迷离娟秀的

桃源仙境让我想起了

李白和杜甫……他们歌吟的诗篇

传诵至今。也预示着

这千古绝唱光照山川，大地

和它养育的所有生灵

◆稻香·蛙鸣

江南故地，这蛙鸣是我的乡愁

集结在月光里。淡淡的

玉兰花盛开了，她融入其中。也是

游子归来，乡亲们喜迎

这纯粹的歌谣来自梦呓，来自

稻香弥漫的田畴。但我依然保持警觉——

风生水起，回家的人都在路上

他们劳碌的一生比我明亮

也即是一种牵挂，在烟雨中释放

我卑微的情感。释放江南

青山绿水萦绕的音韵，以及十里长亭

所承载的情怀

而更加令我欣喜的是，湖光山色

辉映的江南拥有绵延文脉

支撑着秀美河山，以及所它孕育的才子

佳人都是这片土地不死的精魂

所以我记住了谢灵运、骆宾王

陆游、龚自珍、章太炎和鲁迅

……这使我相信，人杰地灵的江南

才人辈出皆是土地的恩赐

显然，我所聆听的春雨携着青枝绿叶

在水乡泽国演绎，丝竹之声

让我循着幽深的古韵开启，就像

一盏灯打开了他的命门

◆在楠溪江

沉潜于江南腹地，括苍山脉

以它的古朴呈现诗意

而澄澈之水顺着山势一直向前延伸

在我的目光深处，以及

古老的柏树，鹅掌楸和山岩

都静立在永嘉的暮色中

显然，我沿着楠溪江漂流

所进入的场景，皆是清幽之地

大若岩周遭，古村落

沐浴在时间的倒影里

岩头村、芙蓉村、苍坡村，和

林坑古村落宁静的桃花

也与岁月一起沉浮。但我的

记忆只停留在山谷里，并且若晨曦

带着它宁静的辉光

所以，在楠溪江我看见

舴艋舟缓慢穿行，若它两岸

辛勤劳作的人回到梦中

◆富春江

它的两岸，有丝竹演绎的

词赋。而清音环绕处，那些蚕娘

为大地装扮春天

用一地红菱，满目芬芳

汇聚的春梦被我缓慢打开

清幽是必备的品质

也代表这个季节，火凤凰以

奇装异服做出回答

所以，水在空中开花

若繁星轻轻转动他们的万花筒

燕子回来了。旧时亭台斑驳的倒影

皆是我废弃的残梦

返回泥土，并开启一次寻梦

之旅。紧贴着大地飞翔

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回到根部

并用月光的幻觉注释

一支长篙带来的明媚

◆回到龙游城

这地方隐于时光中，江水

把它的遗忘重新打开。这也代表了

我看重的部分，或者让沉默

继续开启。天光在更高的地方

播撒甘露，也曾瞅着

空旷的田野……在那里风诉说

千年往事，以及我的疼痛

都在它的谱系中发芽

但我并没有看见一条龙

在大地之上，在所有人的梦中复活

因此天空是忧郁的，风只是

用它最初的方式飞翔

作者简介：亚楠，本名王亚楠，中国作协会员，伊犁州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