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本刊记者 陈 雷
上海:为传统戏曲叫响“开麦拉”
文/本刊记者陈雷
2015年是京剧艺术家梅兰芳先生诞辰120周年,也是世界电影诞生120周年、中国电影诞生110周年。在这样一个对于戏曲艺术和电影艺术具有双重纪念意义的年份里,上海电影集团、上海京剧院、上海广播电视台联合电影频道节目中心出品了中国首部3D全景声京剧电影《霸王别姬》。
上月5日,影片在京举办首映礼,两位京剧名角儿兼影片主演:中国戏剧家协会名誉主席、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上海京剧院著名梅派青衣史依弘亮相万达影城,与观众分享创作体会。该片于去年上半年在北京电影节展映、在上海公映,均收获可喜的口碑和票房。12月起,影片在北京、天津、西安等地部分影院开启新一轮全国展映。
《霸王别姬》不仅在国内堪称戏曲电影的头块招牌,在海外也颇受礼遇。它曾受邀赴美,在每年举行奥斯卡颁奖典礼的洛杉矶杜比剧院举办首映式。由于这是杜比剧院破天荒第一次邀请国外电影去办首映,引起美国媒体广泛关注。去年年初,经全球640余名国际评委无记名评审、投票,《霸王别姬》从全球193部参评的3D影片中脱颖而出,荣获由国际3D先进影像协会颁发的“2015创意艺术奖·金卢米埃尔奖”。这是国际3D电影界最权威的奖项,也是中国电影的首次问鼎。此前,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达》、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曾获该奖。
1905年,在北京丰泰照相馆诞生了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影片内容是京剧表演艺术家谭鑫培最拿手的几段戏。1948年,中国第一部彩色影片《生死恨》是舞台戏曲片。1954年,新中国摄制的第一部彩色影片《梁山伯与祝英台》又是戏曲电影。
中国电影史上的诸多第一,仿佛都与中国戏曲有着某种亲密的并非偶然的共生关系。
1950年代,由桑弧改编剧本,石挥导演,严凤英、王少舫主演的黄梅戏电影《天仙配》采用虚实景结合,加上电影特技,第一次令戏曲片突破“舞台纪录片”模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电影,并在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这部电影使黄梅戏这个地方剧种唱响全国,流传南洋,甚至在香港引发了黄梅戏电影热潮数十年经久不衰。据1958年底统计,该片仅中国大陆的观影人次就达1.4亿之多,创下票房奇迹。
同时期由越剧大腕袁雪芬、范瑞娟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甫一上映便风靡全国。影片被周恩来带到日内瓦,成为新中国精彩的形象宣传片。1960年代初,香港邵氏公司翻拍的黄梅戏影片《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台公映,空前卖座。被誉为“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南昆《十五贯》被拍成电影后,受到毛泽东激赏。豫剧《花木兰》、
评剧《刘巧儿》等地方剧种的戏曲电影也相继问世,每一部都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
越剧电影《红楼梦》是戏曲电影的另一个高峰。以三个多小时的容量拍一部经典巨著,难度可想而知。所幸编剧徐进功力深厚,紧扣宝黛爱情主线,唱词典雅传神。影片真假景衔接巧妙,天衣无缝。表演上,王文娟演林黛玉,人称“活黛玉”。
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电影的黄金期,关鹔鹴主演的京剧电影《铁弓缘》、李炳淑担纲的京剧电影《白蛇传》、苏州京剧团的《李慧娘》、越剧小百花剧团的《五女拜寿》和牛得草主演的豫剧电影《七品芝麻官》等五部戏曲片广受关注。其中梅派大青衣李炳淑根据田汉的本子演出的京剧电影《白蛇传》,居然斩获了当年中国电影票房冠军。越剧电影《五女拜寿》则造就了茅威涛、何赛飞、陶慧敏等明星。
中国电影诞生110年后的今天,《霸王别姬》又一次让最新的电影技术(3D视觉特效和全景声技术)参与对古老的京剧艺术的呈现、记载和传袭,又一次让电影和戏曲两种艺术合体、共生、互荣,嫁接出更殷实喜人的艺术硕果,它在戏曲电影发展史上无疑又是一部具有创新意义的里程碑式的作品。
3D京剧电影《霸王别姬》剧照
越剧电影《五女拜寿》剧照
《霸王别姬》是文化部和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在2011年7月启动的国家文化项目“京剧电影工程”中的一个剧目,然而影片的编、导、演等主创阵容皆来自上海,所以其实是一部“上海牌”戏曲电影。众所周知,上海是中国电影和戏曲人才的聚集地,上海电影和戏曲在全国历来都有“半壁江山”之誉,戏影合璧,上海打造自己的“戏曲电影工程”,可谓水到渠成,众望所归。
2014年,上海市委宣传部决定投拍10部最能体现上海戏曲艺术顶尖水准、代表上海艺术家和流派风采的3D戏曲电影。宣
传部下属的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成为这个上海版戏曲电影工程的执行者,他们聘请10位专家组成评审委员会,反复开会论证:哪些剧目既经典又适合拍成电影(当然还要避免与以前拍过的剧目重复),同时还要结合演员考虑,哪些人在行业中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上海戏曲艺术中心党委书记、总裁张鸣对记者说,这种选择其实非常艰难(和)痛苦。就以淮剧为例,评审委员会几轮讨论之下最终还是选定《金龙与蜉蝣》,但在演员的配备上遇到了问题,但淮剧作为一个剧种又不能缺席。所以只能采取权宜之计:把这部戏放到最后一年去拍,就看这两年当中,演员有没有可能成熟到位,或者会不会出现新的更合适的剧目。
关于演员的选择,是个敏感问题。对“具体名单”,张鸣讳莫如深,但有一点她可以透露,那就是谁上谁下“全由专家评审闭门讨论投票决定”,之所以不去听取各院团的“参考意见”,是因为专家的视野是“代表上海水平”,而院团领导可能会考虑更多论资排辈之类的平衡问题。既然要出精品,就要尊重专家,让他们独立思考。
就在这样复杂严酷而又纠结的甄选权衡下,一个用3至5年拍摄10部戏曲3D电影的计划终于出炉,并获得宣传部批准。它们是:京剧《曹操与杨修》《成败萧何》《盘丝洞》,昆剧《景阳钟》《牡丹亭》《玉簪记》,沪剧《雷雨》,越剧《西厢记》《梁祝》和淮剧《金龙与蜉蝣》。其中《景阳钟》和《西厢记》已经完成,预计今年上半年可以上映。今年计划拍摄完成《玉簪记》《雷雨》和《曹操与杨修》三部。
昆剧电影《景阳钟》剧照
在政府大力扶持戏曲电影的同时,上海还有一股民营的力量,正在做着同一件事。是否异曲同工?能否殊途同归?谁也说不准,但无论如何,八仙过海、异彩纷呈的文艺市场,才可能营造出充满活力的良性戏曲生态。
去年10月,越剧电影《白蛇传》在上海嘉里中心百美汇影院试映。该片由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戚派传人金静领衔主演,她同时还是电影的制片人。这是
《白蛇传》首次以越剧电影的形式呈现在大银幕上。越剧舞台上的《白蛇传》是戚雅仙、毕春芳两位越剧大师于1950年代创排的经典剧目。戚派非遗项目传承人金静从整理复排入手,组织拍摄了该剧目的电影版。
影片以上世纪50年代的同名剧目为蓝本,在传统戏曲音乐基础上有所发展,在排演过程中更加注重角色内心世界的挖掘。此次电影版由陶海担任导演,资深戏曲导演周志刚担任舞台导演,同时力邀京剧大师盖叫天的嫡孙张善元担任武术指导,在音乐和表演上都有新突破。
其实早在2007年金静就想拍这部电影,直到2012年才万事俱备。陶海说,《白蛇传》在舞台呈现时就属于制作非常复杂的一台戏,因为它有文戏和武戏,武戏是越剧不擅长的,通常有两种处理方式:一是“武戏文唱”,武场亦以唱为主,稍微比划两下就过去;一是“武戏武唱”,金静有武打功底,但问题是谁来跟她配打戏?所以影片拍摄过程中曾与六家专业戏曲院团有过合作,主要演员来自三家越剧院,虾兵蟹将、小和尚等配角、男角则来自京剧院、昆剧团和锡剧团。
影片上个月在上海部分影院定点放映,之后再到江浙地区展映。
从筹钱拍摄到接洽院线,一部电影从头至尾的所有流程,几乎都要金静亲力亲为,她苦笑道,这比在越剧团当演员要累多了。但“这是一部献给老师戚雅仙的电影:既是为了告慰戚老师的在天之灵,也是为传承越剧事业和戚派艺术”。她笑称拍这部电影属于“自我抢救”,因为再过三年根本就没那个精力了。
越剧电影《白蛇传》剧照
尚长荣坦言,能用电影的形式展现经典京剧,是传承中国古典文化、弘扬国粹的重要创举:“霸王别姬的故事家喻户晓,这是一个战乱时代的生死离别的悲剧,我希望更多的年轻朋友们也能喜欢我们的这个作品,感受到经典的力量。”
上海京剧院的梅派青衣史依弘表示:京剧《霸王别姬》是一部代表中国人审美情感的作品。这样的作品除了创作、打磨之外,更应该广泛的传播出去。
将戏曲作品拍成电影,或许有很多意义,但最最本始的功能,还是将当代艺术家的技艺、风采、样貌忠实完整清晰地记录下来,以便传世。尤其是对年事已高的老艺术家,及时将他们的影像资料记存下来,是对传统戏曲艺术的一种抢救性保护。例如今年要拍成3D昆剧电影的《玉簪记》,就由老艺术家担纲,如果再不拍,以后再拍的机会可能就越来越小了。
记载是为了传承,传承的方法有学习和研究。相较于传统的口传身授,现在有了高清晰度的影音资料,其实可以从更多角度、更细致地去学习和研究前辈大师的技艺。当然,数字电影还有很多好处,比如可以复制,便于传播,影片进入高校、图书馆,可以很方面快捷地被检索到,被欣赏到,被研究、利用到……
在只有商业院线、没有专业院线的电影发行放映市场,影院
经理只顾得上大众喜好,没空照顾小众情怀。所以,眼下戏曲电影倘若与普通故事片甚至进口大片无差别对待地去挤档期,几乎没有生存可能。但即便是这样,戏曲电影的推动者们还是不愿放弃希望,作出各种尝试。
著名主持人叶惠贤在看完越剧电影《白蛇传》后对陶海说,片子是不错,但你们打算怎么办?当他得到“想做一部分发行”的回答时,叶惠贤惊呼,你们胆子那么大!“戏曲片市场很小,这好像已经是大家的共识,”陶海说,“但是金静的胆子很大,一方面是她对戏曲艺术的自信,另一方面她认为片子都拍好了,一定要给更多人看到。而且金静相信,戏迷一旦‘get’到了,不会只看一场。”
12月份上映的电影有40部,这40部电影里至少有超过10部是“一日游”电影,一般观众根本没机会看到。一天出票只要少于30张,就下档没商量。“一般的戏曲片走到这里就算完成历史任务了,试映两场也就结束了。”陶海说。不过这次,他们还真的不想就这么结束了。金静给百美汇影院打电话,对方目睹了试映场的火爆,一口答应,先做一个星期定点放映。“首轮以三个电影院为主,在社区人群比较集中的影院:四平、曲阳、沪西……”陶海扳着指头,憧憬着票房。
冷静客观地面对戏曲片市场,或许我们可以说,并不是戏曲没有观众,也不是戏曲电影拍得不好没人看,而是目前这个电影市场的游戏规则,没有小众的、艺术类影片的生存空间。换句话说,就是想放艺术片没处放,想看艺术片又没处看。
对于这一困境,张鸣给出了一个看起来很美的解决方案——自己建影院!据悉,宛平剧场已经成为上海十三五规划中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戏的载体,即越剧、沪剧的主战场。重建工程今年启动,未来的宛平剧场设有一个千人大剧场,一个两三百人的小剧场,以及一个3D电影放映厅,专门放映戏曲电影。张鸣说,解放后我们拍过不少戏曲电影,只是现在根本没有渠道放映,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场子,就类似文艺院线一样,戏曲电影就可以“天天演”了。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拍的3D戏曲电影将来找不到银幕。虽然《西厢记》《景阳钟》今年四五月份上映时,新宛平剧场还没建成,但至少这样一个规划让我们吃了定心丸,看到了戏曲电影未来进入专业放映市场的可能性。
《霸王别姬》去年5月在沪上映,不仅票房数据破戏曲片纪录,而且还收获了一份意外之喜。在年轻用户为主的电影门户网站“格瓦拉网”和“豆瓣网”上,3D京剧电影《霸王别姬》出人意料地连续三周占据观众评分排名榜首。导演滕俊杰表示:“影片在上海取得这样的成绩的确是超出了每一位主创的预期。
越剧电影《白蛇传》剧照
国粹艺术的传承需要更多年轻人的关注和喜爱,传统不能被颠覆,但传统可以被激活。通过经典艺术与最新科技的融合创新,让经典传统与年轻一代的审美相关联是可能的。”
《霸王别姬》正是通过创新、先进的科技手段,引起了众多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的关注和喜爱,促进了京剧的传承、传播与发展,并推动了京剧这一重要的中国国家文化符号走向世界。
据张鸣介绍,上海的10部戏曲电影拍成后,“进校园”是一个很主要的传播渠道。青年人对戏曲的热情正处于上升期、恢复期。她认为,经济文化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年轻人在和西方越来越频繁地打交道的过程中,会对外来的东西产生批判力,他们会反思我的根在哪里,我是谁,他们会转向研究和亲近本国的、本民族、传统的东西,戏曲便是民族文化中美学、核心价值、伦理道德等的集中体现。现在高校里的戏曲剧社规模正在扩大,张鸣说,我们戏曲进北大、清华,都非常受欢迎,可以说大学生们对戏曲很忠实,很热爱,甚至很疯狂。
越剧电影《西厢记》剧照
张鸣表示,推广戏曲电影的目的并不是培养戏迷,而是传承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我们生活中的绝大多数人未必会成为戏曲爱好者,更少会成为专业演员,但他们当中有医生、建筑师、设计师,他们如何拥有美感?就可以从传统艺术中获得!他们如果是具有审美情趣和能力的人,那么外科医生或许会把手术刀口缝合得美观些,设计师手下的建筑或许更能体现民族元素,更符合中国特色……多方位地把民族文化的核心价值传递给更多人,会在不同时间不同领域体现出来,这也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情。
我们能否以自己的方式向全世界讲述中国人的故事,向全世界输出我们的文化,推销我们的价值观,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软实力是否足够强大。全世界只有好莱坞可以寓教于乐地将美国梦通过电影辐射全球,所以它是一个标杆,它具有足够强大的软实力,用精神产品影响世界。
张鸣说,既然花大力气大投资拍了戏曲电影,就要想方设法扩大它的影响力。有些戏曲片拍完了,既不上映,也不上网,还不上电视,影响力、传播力极小。这次上海拍摄10部3D戏曲电影,每部都要做足它的影响力。不仅要在国内走院校、走市场,还要眼光向外,走出国门,输出文化,影响世界。
比如去年《霸王别姬》不仅在美国拿了奖,而且在好莱坞杜比剧院的首映式场面很大。值得注意的是,许多美国电影奖项的评委甚至评委会主席,著名院校的院长,各大高校图书馆馆长,还有著名专家学者等众多美国文化界人士都参加了这次盛况空前的首映。这至少说明,他们对我们的传统文化,以及用高新科技传递这种文化的方式是感兴趣的,也是认可的。
美国众多媒体对《霸王别姬》进行了大篇幅报道,在美
首映期间,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部、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斯坦福大学东亚图书馆、芝加哥大学东亚图书馆、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图书馆还专程为《霸王别姬》举行了拷贝收藏仪式,这也是上述几大著名机构史无前例的收藏行为。作为上述美国知名图书馆的永久收藏,3D全景声京剧电影《霸王别姬》为京剧艺术的海外推广和全球化背景研究发挥了新的价值。本次首映式还被中国外交部门认定为“纪念中美建交35周年重大文化项目”。
越剧剧场版《白蛇传》去年也曾受邀赴米兰世博会演出,越剧电影版《白蛇传》的宣传片也在世博会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了一周。世博会组委会还专门授予金静“世博会艺术大使”的荣誉。
越剧电影《西厢记》剧照
戏曲舞台空间是以假定性见长的,戏曲具有歌舞性、程式化、虚拟性的特点。而电影画面里的环境是极其逼真的,每一件道具都是真实可信的。以写意为追求的舞台艺术与以写实为特色的电影艺术仿佛有着不可调和的属性差异。
这对矛盾相信每位戏曲电影导演都会遇到并感到头疼。
越剧电影《白蛇传》里,作为主要道具的“船”便是一个大问题。舞台上表现船,是四个演员默契配合,无实物表演,非常精彩。但在电影里如何表现?如果真的出现实实在在的一条船,演员在一条真船上保留舞台程式化的表演,肯定会觉得别扭。但像舞台上一样没有实物吧,电影观众一定又会觉得怪异,“风雨同舟”连“舟”都看不见,一定不舒服。结果剧组想了一个办法:在撑船的一刹那,插入一个实景画面——断桥在远处,船从湖边开走,西湖两岸满目桃花。回到演员表演的画面时,将桃花放在两边的机械轨道上往后移动,造成人在船上往前行进的感觉。演员的表演就可以照搬舞台的表演。这完全是基于戏曲观众和电影观众不同的观赏体验需求的考虑,要让观众觉得,这既是一部电影,同时又没有把戏曲艺术的精彩之处折损掉。
在戏曲舞台上,演员通常会有一种经验,他知道某句话或某段唱会引起台下观众的掌声甚至彩声,他就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一句说得或唱得特别用力。很多时候,这种默契来自演员对自己的自信,比如他知道大段清板下
来,乐器起来烘托配合的时候,观众一定会喝彩的。许多时候,这种特点还可以被理解为演员暂时跳出了人物,以演员自己的身份与观众形成呼应、互动。
而在摄影棚里,演员直接面对的是摄影机、灯光和极有限的“现场观众”——导演、摄影等工作人员,他们通常不会提供剧场观众的那种反应,也就是说,演员无法像在舞台上那样及时得到来自现场观众的各种反馈。
对于一个习惯于得到及时的掌声笑声哭声的舞台剧演员,是否能适应没有“现场感”的对着摄影机的表演?
金静说,在戏曲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是一定要避免“起蓬头”这回事的,演员一秒钟也不能脱离人物、跳出角色。虽然自己很清楚,那个段落会有掌声,但在摄影机前必须“若无其事”。与此同时,从观众的需求出发,戏曲电影也要解决一个课题,就是在原有舞台表演中,观众有“喝彩期待”的地方,电影如何用其他的艺术手段比如气氛、镜头、音乐等来烘托、营造和弥补,也就是用视听语言来造成这种“起蓬头”的效果,让老观众不失望,让新观众准确领会到剧作或唱腔的高潮和亮点。
正是由于戏曲演员表演的现场性,与观众的双向交流性,一场演出需要演员多次排练,最后从头至尾、准确无误地一次性完成表演。而摄影棚里导演不会给演员太多排练时间,而是采用演员依照剧本以即兴创作的方式来进行表演,反复重拍,直到导演满意为止。
在这个问题上,金静与陶海经常会“对立”。金静说,戚派就是悲旦,几乎每一段唱腔都催人泪下。要我对着镜头哭一遍又一遍,我哭不出的。
影视剧演员习惯碎片式表演,而戏曲演员则习惯于一气呵成地表演。这就是为什么戏曲演员比较不能接受“NG镜头”的原因。从根本上讲,戏曲舞台表演是没有也不允许“NG镜头”的,所有舞台演出都是“一遍过”。
在《白蛇传》拍摄现场,陶海和金静为了“一遍过”的问题曾经争过多次。陶海认为,电影是合成艺术,灯光、舞美、服装、放烟……任何一样出状况,这条都得重来。导演要从全面综合的角度去评判一个镜头是否可以“过”,并不是单纯地考虑演员的表演。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演员要求导演“一遍过”,其实有点勉为其难。
金静特别不满意陶海说:“金静,很好,再来一遍!”对于一些短小的镜头,也就算了,但对于大篇幅的唱段,金静说,听到“再来一遍”四个字真的要晕过去。
拍一般的电影可以停停停,但戏曲电影就是要求摄制组有一气呵成的工作方式和技术水平。陶海说,一般电影提前一个半小时布光是常态,《白蛇传》有一场戏提前四小时布光,把现场所有的能想到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光替”反复走位试光。正式开拍前两小时,金静被禁言,目的是让她提早进入角色,保证拍摄时情感的浓度。果然,这场戏,一遍过。
戏曲本子在舞台上通常是两三小时的容量,搬上银幕后篇幅上要缩水近半。很多戏曲片会采取同时拍摄多个版本的办法来解决这个电影发行机制中特殊的片长问题(超过90分钟算两部电影)。在拍摄时,将舞台版本的每场戏都拍,在后期剪辑时再剪出不同容量的版本。越剧电影《白蛇传》原始片长是近3小时,其中武戏拍了25分钟,后来只用了6分钟。简化了《下凡》,剪掉了最后一场《哭塔》,因此引发了许多老观众的不满。
《哭塔》这段戏长达20分钟,是舞台剧的最后一场。这场戏并不在故事的主线上,如果说在不影响故事情节完整性的前提下必须压缩整剧长度的话,就只能删这段。这段《哭塔》为什么不在故事主线上又那么受欢迎呢?1950年代是越剧大家戚雅仙最火的时代,当时这个戏在剧场演足三小时后,观众常常不愿离场,每天返场要返20分钟。于是编剧红枫就给戚雅仙加了这场《哭塔》的戏,从头唱到底,反正观众就是要听戚雅仙唱嘛。
这段《哭塔》后来成为戚派非常经典的一个唱段,为了电影的时长限制要拿掉这段,对主创人员来讲真的很痛苦,对观众戏迷的不解,也只能自嘲电影终究是遗憾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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