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大国文化软实力

文/黄仁伟

何谓大国文化软实力

文/黄仁伟

我在2002年出版《中国崛起》一书，感觉中国崛起过程中最难的不是经济问题，也不是政治问题，甚至不是军事问题，最难的是文化问题。

现在我们和美国进行实力比较，我们现在是美国GDP的60%，到2025年就能和他们总量相当。所以在经济总量上，我们和美国的差距是在迅速缩短。应该说，硬实力的这一块，不仅在量上可以赶上；在质的方面，虽然需要的时间长一点，但也有希望赶上。但是软实力，在我们崛起的过程中，大概是速度最慢的，赶上美国需要耗费的时间也最长。

讲文化软实力要分大文化、小文化。文化软实力里还有一个概念经常被搞错，就是把文化软实力同传播能力放在一起，好像传播得远就是软实力强，传播不出去就是软实力弱。传播和软实力不完全一样，传播能力其实是软实力的工具，软实力是它的内容，这两个要区分开来。有的国家，它的文化内容不怎么样，但它的传播能力很强。像牛仔裤、麦当劳全世界都有，这也是文化传播，大家都在用美国的这套东西。法国文化传播不出去或传播得没有那么远。可是我们不能说，美国的文化一定比法国文化高级。因为传播里头还有很大的一块是靠技术的，你拥有比较先进的传播工具，你就传播得比较远；你的传播工具比较落后，就传播不出去，但这不等于文化价值的高低。

我们把这些加在一起，“传播能力”加上“传播内容”才是文化软实力。所以“文化软实力”这样一个概念，是1990年刚刚提出来的。我们最早翻译成“文化软力量”，后来译成“文化软权力”，现在译成“文化软实力”，道理是一样的，译它“力量”也可以，译它“实力”也可以。在国际政治学里头，“power”的概念就是以强欺弱，以强胜弱，以强攻弱，这就是“power”。所以你只要用了“power”，哪怕它是软的，它的特点还是强压弱。

文化软实力的核心，跟军事实力是一样的，让人家照着你的话，照着你的思维方式去做，这个就叫文化软实力。“文化”就没有这个问题，“文化”是一种客观的东西，你愿意接受就接受，加上“软实力”后意思就不同了。它把一种东西通过各种方式让你接受，接受了以后跟着它走。所以“软实力”这个概念提出来的时候，就说“是用非军事的，非经济的手段，让对方国家的民众接受我们的价值观和制度”，这叫文化软实力，这是它本来的定义。现在我们觉得文化软实力是一个好东西，其实不是，它跟硬实力道理是一样的。硬实力是把你的制度用军事力量摧毁了，文化软实力不用这一套。

软实力在战略中正在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我们在文化软实力战略层面上非常欠缺，我们还没有形成真正的文化软实力的战略。东一家、西一家在做，但没有放在一起。我们对外有孔子学院，还有各种各样的文化“走出去”，这可以视为强化文化软实力的积极努力。但是，还没有总体的战略。总体的文化软实力，它的功能一个叫建构，一个叫解构。建构，就是建构我们在外面的国家形象，这是非常需要的。中国的对外形象常受西方偏见势力的诟病，这除了我们自己做得不好以外，我们也有不足的建构。我们做得很好的地方，也没有彰显起来；而我们做得不够的地方，被人家使劲地宣传。

文化“走出去”很重要的是了解对方的文化。如果只管自己“走出去”，对对方的文化毫不了解，那上来就会起冲突。此外，也要知道对方对我们的文化战略。文化战略就是他要改造我们的手段。总的来说，塑造、影响、渗透都是文化软实力的基本功能，塑造一个文化的语境，塑造一个文化的潮流，对影响这个国家的价值判断，影响他们的行为方式十分重要。文化竞争无所不在。

概而言之，对文化大国小国都一样，文化软实力首先要表现一个大的文化战略，这个文化战略要有实现战略的步骤，要有实现战略的主要产品，精心包装，大规模投入。有了文化战略，还要有坚持这个文化战略的人才。现在我们缺少文化战略的人才。文化使节可能就是我们国家现在文化战略的尖兵、先遣部队，将来他们可能带出一批批文化战略的人才。文化战略的投入，要有足够的资源，要有足够的经费资源和其它的资源投入。文化战略还有一个就是技术层面——传播工具，这个我们还要下功夫。工具不等于文化软实力，但工具是必要的，否则传播不出去。其中一个最难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网络，我们靠人的传播是困难的，你能不能在网络上将足够的内容传播出去，网络能不能形成一些新的大的平台，这个是今后文化走出去的一个主要通道。我们要看到世界上现在大国之间的文化的攻势和文化的守势。文化战略的攻守是非常激烈的，这不只是一个意识形态的问题，这是国家的地位之争。哪怕西方也同样关注意识形态，他们也看重文化的竞争，也进行文化的攻守。特别是在信息时代、网络时代，文化攻守的激烈程度大大超过了以往。无疑，文化软实力的战略问题，是我们国家和平崛起中最紧迫、最艰难的一个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