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世界杯

文/黄佟佟

黄佟佟广东作家，在多家媒体开设专栏，著有《感情这东西》《最好的女子》等

昨晚半决赛出现本届世界杯最大新闻：德国战车以7∶1踏平巴西，虽然不是巴西球迷，我也为巴西掬了一捧泪，这也太不给东道主面子了。德国人上一次这样残酷无情还是在二战的时候哇，何以令人尴尬至此呢？但好在我的正在巴西采访的朋友发来的前方报道说，巴西人没事，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痛不欲生，大发烂渣，而是该喝喝，该吃吃，“don't worry，be happy”。其实本届世界杯我基本上是在微信上看的，每天早上起来跟皇上看折子似的，看一眼那些日以继夜点灯熬油看球的朋友们替我报告战况。这比以前好，以前我是通过报纸了解战况，并且内心还特别希望它早点结束。我记得有一年世界杯是法国和哪个队争冠，我挣扎着凌晨两点起来陪我当时的男朋友看球，最后，他支持的队输了，他气得要死，我偷偷在黑暗中格格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我支持的队赢了，而是：喔，上帝，世界杯总算结束了。

男人看球的乐趣，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每当傍晚，纠众十数人去某人家里，准备好啤酒、鸡爪、鸭舌、腺上素，准备一个晚上的狂呼滥叫，那是男孩们爱玩的一个大游戏。在那些奋力奔跑的男人身上，他们似乎能些微找到早已从生活里渗到泥土里几乎一点不剩的梦想和激情，而这种巨大的快乐要延续一个月，每四年就有一次。想想男人们可真是够幸运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看足球，从小就不爱看，一队人马在绿草地上跑来跑去，然后半天还进不了一粒球，累不累啊？有这点时间干点什么不好啊？女人不爱看球，也许只能归结到基因，远古时代的男人外出狩猎奔跑追遂，而女人们一般都呆在家里摘果子晒干货织毛衣聊天。各有所长，各取所需，所以咱们就喜欢摘果子织毛衣，不喜欢跑来跑去抢一个球，这也没什么好羞愧的。有一次饭局，我们一伙女的聊天，都说看球，我问，你们看世界杯到底看什么呀？我的一个闺蜜抬起眼，望着窗外，深情地说：我最爱看比赛完了交换球衣的那一节……为什么呢？是因为可以看到很多肌肉么？她迷幻地说，不为什么，就是喜欢那种感觉……我马上心领神会，是的，我也喜欢这种感觉，但问题是要我等一百二十分钟才能领略一点这样的感觉，我宁愿不要这种感觉……

我生命中惟一最狂热的看球季是在恋爱的时候，大学里的男生每一个都在为世界杯疯狂，男生寝室里标配的《体坛周报》和《足球》成了最抢手的爱物，他们轮流看这两份报纸，比他们打三打哈还要认真，晚上就十来个人拥到离学校很远的某个有电视机的小店，等待那通宵快乐的降临。我跟着当时的男友熬呀熬，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就倚在他身边昏睡过去，但一定会在凌晨的某个时节被这群男人吼醒。睡眼惺忪中，你握着身边男人的手，听着他气呼呼地大叫，黑暗里电视屏幕上荧光打在他脸上，无缘无故就甜蜜起来，啊，他可真像个孩子呀……这也许就是恋爱吧。凌晨我们从那小店里出来，站在马路边等车的时候，我踩在马路牙子，看着天天飞去的流云，心里突然忧伤起来，不知道将来可以陪他看几届世界杯呢？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我终于知道了答案，人生总有一些只有时间才能告诉你的答案，这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常常会想起那个踩在马路牙子上的少女，热恋中突然冒出的怅惘的哀伤，是因为明白那些快乐注定都是不长久的吧？是懂得那些甜蜜注定都是会流散的吧？是知道所有青春总是要散场的吧？

我和我的世界杯就这样擦肩而过，也许我们在每个港口只能稍作停留，让命运牵引着我南北西东，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已经很多年不看世界杯了。

我和朋友们说，孤独的人，是不能看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