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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电影资料馆

时间:2024-05-04

文/赵士荟

我的电影资料馆

文/赵士荟

1939年春节,上海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上新落成的沪光大戏院上映“贺岁片”《木兰从军》,引起轰动。当年我还是一个淘气的小男孩,也跟着大人一起去凑热闹,并由此对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成为一名“小粉丝”。电影院随票赠送的一张电影说明书和一张女主演陈云裳的签名照,也就成为我珍贵的收藏品。长大以后,每逢星期天,我就步行到离家较近的光华大戏院和恩派亚大戏院去观看早场电影,并开始收藏各种电影资料(说明书、电影杂志和影星照片等)。几十年如一日,虽然经历了“文革”,藏品有所丢失,但丢失了又从头开始,从不停息。

改革开放以后,在朋友的鼓励下,我创办了一所家庭电影博物馆——赵氏电影资料馆,并于1996年在大光明电影院举行了“中国电影史料展”,得到各界的赞誉。与此同时,我走遍上海,寻访了数十位健在的老影星,完成了8本电影著述。此后,不断有美国、加拿大、德国、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以及香港、台湾等地区的电视台和电影界人士前来采访和交流。在国内,中央电视台以及上海等地方电视台,也曾先后60多次来录制有关节目。

有不少老影星从我的资料馆中寻找到失去的旧梦,因此它被媒体称之为“电影寻梦园”。

陈云裳主演《木兰从军》电影说明书

陈云裳送我《陈云裳传》

如上所述,我有生以来观看的第一部电影是陈云裳主演的《木兰从军》。当年虽然年纪小,但在小学里已读过了《木兰辞》,因此对剧情有所了解,特别是男女主角在影片中的一曲《月亮在哪里》,给我印象颇深,扮演花木兰的影星陈云裳,也就成为我儿时的“偶像”,在我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改革开放以后,我在《新民晚报》上发表了一篇短文《想起陈云裳》,讲述了这段童年往事,然后又将此文寄给陈云裳。当时只知道陈云裳定居香港,但不知道具体住址,后来在一份香港报纸上得知,她居住在一所形似船舰的别墅里。于是我就在信封上写下“香港:××别墅,陈云裳女士收”。令我感到惊喜的是——她居然收到了(其中的曲折暂且不表)。

当陈云裳得知在她的成名地上海,有一名当年将她奉为“偶像”的小男孩,时隔半个世纪,居然还在怀念她,深为感动,立即寄赠给我一帧亲笔签名照,还委托一位美国朋友捎来一本《陈云裳传》,送给我留念。

这本由谭仲夏先生撰写的《陈云裳传》,厚达752页,还附有800张图片,内容之丰富,装帧之精美,与同类图书相比,堪称精品,令人爱不释手。于是我又在《新民晚报》上发表了一篇短文《喜得陈云裳传》,讲述了获得此书的经过。始料不及的是,有不少陈云裳的“粉丝”,看到我的文章后,纷纷到三联书店去求购,由于此书只在香港出售,致使不少人失望而去,我也深感抱歉。

如今,我的寻梦园里共藏有四本陈云裳画册:《陈云裳照相本》(1939)、《中国影后陈云裳从影60周年》(1995)、《陈云裳传——一夜皇后》(1996)、《一代影后陈云裳》(2001),居“陈迷”之首。

我将以上藏书在《大众电影》杂志上披露后,有两位老影迷(一位是山东的万相君女士,另一位是南京的高颖女士),得知我曾是陈云裳的“粉丝”之后,就将她们各自收藏多年的陈云裳照片,通过《大众电影》杂志转赠给我,使我非常感动。

《周璇自述》出自寻梦园

周璇是我心仪已久的影星与歌后。1957年她病逝于上海,留下了太多的谜:身世之谜、婚姻之谜、遗产之谜、死亡之谜……为了解开这些谜,我倾力搜集有关她的史料。到了20世纪八十年代,我已经搜集到有关她的资料剪报四大本以及她的生活照和剧照300多张。我先后走访了她的生前好友:徐凤、舒适、吕玉垫、顾也鲁、刘琼等,并根据资料编写了《周璇自述》一书,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上市后不久即销售一空。于是再次重印,印数共10000册。此书还远销香港和台湾,得到媒体和观众的好评。有一本畅销香港的杂志这样评价:

“这本《周璇自述》分几个部分,先有本人撰写的‘自述篇’,然后有其他亲友的‘回忆篇’,之后是关于周璇的几篇访问,最终还有一些关于她的具有争议性问题的交代,而且附上了周璇创作的目录,可以说是一本具有史料价值的纪念文集。”“事实上,周璇去世已有30多年,关于这位影星及歌后的生涯,也理应有一个较全面的整理报道,《周璇自述》起到了这方面的作用……”

关于评论中所指的“创作目录”,系指:1、周璇生前拍摄的43部影片目录,其中有鲜为人知的《美人恩》和《影城记》等,是我多年来的研究成果。2、周璇生前所演唱的233首歌曲目录(其中包括电影插曲126首,唱片歌曲107首),在此之前,尚未见到过如此详尽的统计。

作者编著的《周旋自述》封面

白杨主演话剧《喇叭》剧照

陈燕燕的处女作《故都春梦》剧照

除此以外,我还搜集到周璇曾经出演的话剧《渔歌》的资料,以及她在《渔歌》中演唱的三首插曲:《渔歌》《晒网歌》和《月下歌》。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搜集到周璇主演的43部影片的全部电影说明书,以及14部影片的VCD光盘。这14部影片中包括《夜深沉》《鸾凤和鸣》《长相思》《各有千秋》《莫负青春》《歌女之歌》和《花外流莺》等珍稀影片。

在我的寻梦园里还藏有她的各类唱片,其中包括目前市场上高价难求的《特别快车》《郎是风儿姐是浪》等“78转黑胶木”唱片。

2002年,周璇次子周伟为了编写《我的妈妈周璇》一书,不远万里从加拿大来到上海和我晤面,并在我的寻梦园里寻找到许多他所需要的珍贵资料,使他如愿以偿。

白杨的“处女作”剧照

1990年夏天,上海演艺界举行“白杨从艺60周年”纪念活动,我将珍藏多年的一张照片邮寄给白杨表示祝贺。

这是1933年白杨在北平初登话剧舞台的一张剧装照。当年她只有13岁,在话剧《喇叭》中扮演冬姑一角。白杨收到这张照片后,欣喜不已,因为这张照片她自己也没有了。于是让她的女儿蒋晓真打电话给我表示感谢,并托人专程送来一份珍贵的礼物:一张亲笔签名的纪念封,一枚“白杨从艺60周年”纪念摺,一张白杨的名片和两张大世界“白杨之夜”入场券。这份珍贵礼物至今还收藏在我的纪念册中。从此,我和白杨开始交往,成为她的寓所华山路小白楼中的“常客”。

一次,我和白杨聊起她初登银幕的经过。白杨告诉我,她的电影处女作是《故宫新怨》。那是1931年联华影业公司在北平设立分厂,并附设演员养成所(电影学校)。那年白杨才11岁,考进了这所学校,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以后,学校挑选12名学员,拍摄了一部故事片《故宫新怨》,算是实习演出。

白杨说,她在《故宫新怨》中扮演一个小丫头,只有几个镜头的戏份。后来我查阅了我所收藏的电影史料,了解到故事的开头是:女主人(陆露明饰)随身带了女儿小丽,去颐和园寻找丈夫(王斌饰)……于是我便产生了疑问:白杨在片中扮演的可能是女儿小丽(白杨当时的艺名是杨君丽),不是小丫头,白杨可能记错了!我将这一疑问告诉白杨。由于事隔60多年,经我一问,白杨也糊涂了。但她是个较真的人,为了证实自己的记忆是否有误,特地介绍我去老影星陆露明家访问。

陆露明是白杨的老同学,她在完成了《故宫新怨》的拍摄之后,随即南下上海,进入演艺圈,先后主演了30多部影片和话剧,名噪一时。

当我来到陆露明的寓所,说明了来由,并将白杨赠送给她的一本《白杨写真集》交给她之后,她显得很高兴。当时她虽然已经年近八旬,但还能清楚地记得,62年前她在拍摄“颐和园寻夫”这场戏时,带领着两个小女孩,一个是由白杨扮演的小丫头桂花,另一个是女儿小丽,而扮演小丽的是另外一名小演员。

弄清楚真相之后,白杨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悦,她要我转告陆露明大姐,欢迎她常到“小丫头”家来作客。

1995年1月10日,陆露明病逝,白杨委托我代表她前往龙华殡仪馆奉献花圈,并致悼词。

一年之后,白杨病逝,我又一次前往龙华殡仪馆,将一束康乃馨放在她的遗体旁边,向她致以深切的悼念……

陈燕燕从未见过的剧照

1941年,“银坛巨子”张善琨主持的“国联”公司将巴金的小说《家》首次搬上了银幕,轰动一时。该公司的“四大名旦”在片中联袂演出,顾兰君饰瑞珏,袁美云饰梅表姐,陈云裳饰琴表妹,陈燕燕饰鸣凤。她们的表演各有千秋,观众好评如潮。作为一名“小粉丝”,我却为陈燕燕的表演而感动——她不愧是一名“悲剧圣手”。

1991年,陈燕燕随《阮玲玉》剧组,从香港来到上海拍戏。剧组全体人员下榻在上海宾馆,我闻讯后前往采访。陈燕燕欣然接受了我两次采访,畅谈8个小时。

那天,我带了一张《故都春梦》的剧照赠送给陈燕燕,想请她谈谈拍摄此片的经过,因为这是她的“处女作”。陈燕燕看到这张剧照非常惊讶,她说她过去从未见到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1930年,陈燕燕当时只有14岁,在北平圣心女校念书,也是个小影迷。时逢上海联华影片公司拍摄“创业作”《故都春梦》,赴北平拍外景。陈燕燕得知后,每天放学后就夹着书包,到剧组下榻的旅馆去看“电影明星”。有一次她被导演孙瑜发现了,看到她长得活泼可爱,就问她愿不愿意参加拍电影。陈燕燕回答说:“我愿意,可我不会演戏。”孙瑜鼓励她说:“不会没关系,可以试试看。”于是就约她第二天去试镜头。初试成功之后,孙瑜就安排她在《故都春梦》中扮演配角,让她身穿皮大衣,脚登高跟鞋,跟片中的一名男演员“调情”。这一角色对一个刚满14岁的女孩来说,显然是无法胜任的,因此这场戏拍好后又剪掉了,致使陈燕燕的“处女作”胎死腹中,没能和观众见面。

令陈燕燕意想不到的是,这场戏虽然剪掉了,剧照居然留下了,并且就在眼前。陈燕燕告诉我,剧照中四个人在打麻将,左边一位是阮玲玉,站着的就是陈燕燕,这时她脚上还穿着四寸高的高跟鞋呢!

我和陈燕燕一见如故,谈得很投机。她本来想请我帮她撰写回忆录,由于我有工作任务在身,不能前往香港,这本回忆录也就没能问世——实在可惜!

陈燕燕回香港后,曾经先后5次和我通信,并赠送我好几张签名照片。她的亲笔信和签名照,目前都保存在我的寻梦园里。

陈燕燕于1999年病逝于香港,享年84岁。此后,我曾应邀在上海电视台的“往事”栏目中,缅怀陈燕燕的艺术人生。

王丹凤来电话表达“歉意”

一天,一位朋友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当年报道“王丹凤结婚”的报刊资料,如果有的话,赶快复印了给她,说是王丹凤急等着要。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改革开放之后,王丹凤夫妇赴香港定居,柳和清先去,先办好了移民手续;王丹凤后去,办理移民手续时就需要一个证明(即《结婚证书》),而他俩的结婚证书却在“文革”中被“造反派”劫走后不知下落,因此就产生了麻烦。

于是,我翻箱倒柜,终于从我的寻梦园中找到了一本1951年1月15日出版的《青青电影》杂志,这本杂志用了整整两个版面详尽地报道了王丹凤和柳和清当年在上海逸园大酒店举行结婚典礼的经过,标题是:

逸园座上·贺客盈千

一对新人·合拜天地

王丹凤、柳和清元旦结婚

于是,我赶快将这份资料复印之后,通过朋友寄往香港——王丹凤终于从我的寻梦园里寻找到她的旧梦!

2008年新春伊始,我的新作《寻访老影星》问世。这本书是我20多年来寻访50位老影星的实录,有一篇《丹凤朝阳》是写王丹凤的,其中有一段“寻梦园里寻旧梦”,说的就是以上的故事。我将此书寄奉王丹凤一本,请她指教。王丹凤收到此书之后,就打电话给我,一来表示感谢,二来表示歉意。“表示感谢”,是因为收到赠书;“表示歉意”,又是为了什么呢?

原来当年王丹凤在香港收到了《青青电影》的复印资料以后,虽然得到了帮助,却并不知道这份资料是我提供的,因此没有向我表示过感谢,至今耿耿于怀……

我对王丹凤说:“请您不必耿耿于怀,我并不在意。常言说得好,送玫瑰给别人,自己手上也留有余香呢!”

我将这一故事写成文章,发表在《新民晚报》的《夜光杯》副刊上,题目是《王丹凤来电话》。没有多久,美国出版的《文汇周刊》先后两次转载了这篇文章,报纸有一个通栏标题是:《王丹凤和她无比的美丽》。

王丹凤在香港

作者编著的《影自沉浮》封面

刘琼当选“影帝”之谜

笔者少年时代,将男影星刘琼也奉为“银幕偶像”,我热衷于收集他的剧照、电影说明书以及有关报刊资料,几十年来积累了不少。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终于踏进了刘琼的家门,此后就不断地上门请教。承蒙他不嫌弃,我每个月登门拜访一次,持续十年之久,用刘琼夫人狄梵的话来说,我俩真算“有缘分”。

刘琼不喜欢张扬自己,尽力避免记者采访和媒体炒作,但我们的交谈又往往离不开他过去的经历。刘琼从影70年,由他编、导、演的电影和话剧,已经超过了100部。当别人谈起他的艺术成就时,他总是以卢梭的一句话来作答:“我不比别人好,只是和别人不一样。”前一句反映出刘琼的谦虚为怀,后一句说明了他的人生道路和艺术生涯富有个性色彩。

众所周知,20世纪三十年代的影帝是金焰,而四十年代的影帝则是刘琼。金焰当年被誉为“影帝”,源于1932年《电声日报》的一次“十大影星选举”;而刘琼到底是怎样登上影帝宝座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一个风和日暖的下午,我手持一本《青青电影》杂志,向刘琼揭开了这个谜。

那是1940年1月,上海出版的电影杂志《青青电影》,发起了一次“1939年度影迷心爱的影星”选举活动。历经一个多月,影迷们踊跃向该刊投票。选举结果刊登在1940年2月20日出版的《青青电影》上,当选的十大明星票数如下:

陈云裳 2769 顾兰君 2695

刘 琼 527 袁美云 2523

梅 熹 1904 路 明 1586

周 璇 1596 张翠红 1527

王 引 1154 周曼华 890

《青青电影》是“孤岛”上海发行量最大的一本电影期刊,其选举过程和结果都在法律顾问和律师监督下进行,应当是可信的(我曾拜访过该刊的主编严次平老先生,他证实了这次投票选举的公正性)。

无独有偶,金焰当年当选“影帝”的票数是名列第三,居男影星之首(前两名是女影星),刘琼这次当选“影帝”也是名列第三,居男影星之首。

刘琼重温了这一段历史之后,并没有“非常激动”,因为他早已有言在先:“我并不比别人好。”在他晚年出席各种电影活动时,总是关照主持人:“别称我表演艺术家,只叫老演员就行了!”这不禁又使我想起金焰在世时,也讨厌别人称他“电影皇帝”。哥俩的脾气是何等相似乃尔!

刘琼病逝于2002年。临终前,他将他的一部分剧照赠送给我留作纪念。在他去世后,我立即编撰了《影自浮沉——刘琼的影剧生涯》一书(由学林出版社出版),表示对他永恒的怀念。

赵士荟 电影史学家,电影资料收藏家,上海影协会员,著有《影坛钩沉》《寻访老影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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