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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闪耀(组诗)

时间:2024-05-04

马拉

山林不远

玛丽亚·索去世了,享年101岁。

中国最后一个女酋长,她生前常说:

我的鹿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非常爱它们。

玛丽亚·索的女儿得克沙·何说:

母亲一辈子生活在山林里与驯鹿为伴,

带领着使鹿的鄂温克族从原始社会步入今天。

在一段采访视频中,玛丽亚·索

唱起了鄂温克歌谣《古佳耶》:

“可爱的孩子们从那么遥远的地方

来到敖鲁古雅,看望我这年迈多病的老人,

你们这些心地善良的人啊,

就像天上飞来的吉祥鸟。”

她也为未来担忧:一想到鄂温克人没有猎枪,

没有森林,没有收驯鹿的地方,

我就想哭,做梦都在哭。

钱不重要,大自然里什么都有。

大兴安岭深处的根河,我在秋天去过那里

白杨树身上涂了一层白粉,阳光

照在金黄的落叶上,草场上码满草垛

牛羊在山坡上云朵一样移动,缓慢悠闲

雪还没有落下,鄂温克的山林不远。

玛丽亚·索奶奶,生前我无缘看望你

死后,我们拥有同样荒芜的雪原。

那时空中飞来白鹤,它们对着河流祈祷:

愿我的族人打到更多的灰鼠,愿驯鹿

多生养,愿每一只驯鹿都转世为我的族人。

和鱼虫鸟兽谈论母亲

大多数鲨鱼一出母腹,

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还有更多的鱼类,

尚未成为受精卵,

便开始独自生活;

它们终生在水中游动,

视水为真正的母亲。

唯有大地上生活的鸟兽,

噬咬双亲带血的慈悲,

偶尔是父亲。母亲更为常见。

它们终有离开的一天,

彼此不再相见,不再想念。

我,人类中的一员,

(万物之灵——我们如此幻想

是语言还是工具让我们自信?)

在母亲子宫着床那一刻起,

母亲便爱我,用羞涩的少妇之心

用中年的劳累愁苦,用

老迈的芥子般的祈求和热望;

我无法像鱼虫鸟兽一样离开,

母亲也不能,水和盐

都在我们体内,甚于血。

离别终将到来,母亲

你别难过;你让我哭着出生,

我用眼泪送你回去,这一生够了;

来生我有别的约定,幸亏遗忘

这浩瀚的大海收纳了一切,

你沉默不语,我也不发一声。

人类群星闪耀时

诗人和君主有过同样的梦想

他们找来最硬的石头刻字

到山巅之上淘洗灵魂

这无谓的,徒劳的蠢行。

有一天,语言点亮黑暗的尖刺

比黄金更持久的声名让人着迷

诗和律法写下,英雄的歌谣写下

语言迷舟从远古漂流至今,

船上历代的灵魂依然鲜活,再也不会死去。

谁发明了永生之书?文明中的无名氏。

在两只雄鸡和两个黎明之间,

人类中最伟大的那个人抽象出数字“2”

他没有留下阴影、手稿,甚至性别

创世的名声归于毕达哥拉斯、阿基米德;

笛卡尔、牛顿也必须献上敬意。

这群谜一样的天才负责翻译大自然,

灵魂与道德的基本法同样出自他们之手;

语言尚无形体,巨石还未承载意义

盗火者听到呼喊,他还不是诗人。

人类有过爱智慧的黄金时代,

在古希腊,年轻的征服者亚历山大说:

我若不是亚历山大,我愿是第欧根尼。

疑问集

诗人热衷于谈论死亡

还有艺术家——形形色色的艺术家;

但必须将诗人和宗教人士单列,

他们,比别的人更愿意以身赴死。

死亡到底有何意义?人类如何感知?

没有答案,这是神秘的难题。

有没有鸟儿在飞行中坠落?那一瞬间

死亡是留在空中,还是和肉体一起着地?

死亡會是一颗止痛药吗?缓解诗人丰富的痛苦

有人说:意义才是归宿,哪怕它只是猜想;

正如东西方的神都不会死,有稳定的外貌和喜好

一样爱着受苦受难的凡人。我不反驳,

也不否认,我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

她面容愁苦,上帝给了她和圣母相似的表情。

诗如何在

一首诗的意义在于如何说出。

在于呈现大海中为什么涨满蓝色的水,

在于讨论海鸟为何都是灰白色,

它们为什么没有热带雨林中鸟类的斑斓色彩。

我去过很多海边的小镇,渔民的汗水

有和海水相似的咸度,肤色却与海水迥异;

他们和我共享一个太阳,金黄色的光线,

潜伏的巨大鱼群,一粒粒游动的诗。

诗的意义在于,水中的盐,盐中的咸,

正如沙滩的意义在于接纳贝壳与石头的碎屑,

这是伟大的爱,它将死亡转化成诗意;

谁没有爱过海滩?孩子们热爱沙子,

这是人类的天性,诗歌中原始的部分。

没有人能命令鸟儿停止扇动翅膀,

没有人能阻止诗进入旷野中雪白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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