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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卷槽,外婆桥

时间:2024-05-04

董存丽

外婆家离我们家大约两公里,去外婆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河面很宽的大河,河埂两边有高大挺拔的桉树。

水卷槽其实是由一棵特别粗壮的大栗树凿出来的,它的上部及中间被凿空,底部特别厚,两侧稍薄,它横亘在河上方,这端连着路下面的涵洞,那端连着田野间的沟渠,可以当沟渠过水,也可以当桥使用,它是附近连接河两岸的唯一通道,平日里,人们从水卷槽里小心翼翼地往返于河两岸,它也是通往外婆家最近的路。谁也说不清,这座水卷槽的桥造于何时!但自我能记事起,它就横亘在那里。还有另外两条去外婆家的路,都要从其他村子经过,因嫌太绕路,我们去外婆家几乎都从水卷槽里经过。一年四季,除了特别干旱的时间外,水卷槽里几乎都有流水,而大部分时间过桥,都要脱鞋。雨季来临时,看着桥下湍急而浑浊的河水,我胆战心惊、望而却步。每次和家人同行时,总是家里的人背着我慢慢地过桥,但心里依然很害怕。稍大一点敢单独去外婆家时,我总是猫着腰,扶着水卷槽两边,战战兢兢地蹚过。我最喜欢秋季到外婆家,因为那时,刚好是人们放稻谷水,准备抖谷子的时候,这时过桥,大河里的水不太多,流得也不急,水卷槽里的水较少,我不太害怕,还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谷花鱼、头大尾小的木头鱼及小泥鳅等顺着稻田间的沟渠游进水卷槽里。每次过桥,只要稍有响动,游到水卷槽中途的鱼儿就会迅速游回去,只有木讷的小泥鳅会静静地蜷伏槽底或缓慢地游回去。有时过桥后,我高卷裤脚,坐在水卷槽边的石礅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沟渠里游进水卷槽的小马鱼和泥鳅来咬脚,有时还可以顺势踩住一条小泥鳅,体味一下脚板痒痒的既好玩又难受的感觉后,才忙着跑去外婆家。

外婆是我外公续弦的女人,她嫁给我外公时,还带来两个年龄比母亲小的男孩,他们都管母亲叫“大姐”。外婆嫁给我外公半年后,母亲就出嫁了;两年后,外公去世,她艰难地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在我的記忆里,外婆勤劳善良、心灵手巧,她满头白发、裹小脚,总是穿着干净的大面襟衣裳,一脸慈祥的笑容,两边颧骨处总有一抹酡红,与她相处,如沐春风。外婆视母亲如己出,对母亲比对两个舅舅还好!母亲与外婆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拉家常,而更多的时候是交流做家务的经验,如:怎么发面、和面做出来的麦粑粑和蒸出来的馒头才好吃;怎么炒手酥圆豆,才能让炒出来的豆子既黄又泡……我常在一旁边玩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暗自惊叹她们那份不是亲母女却胜似亲母女的情分。母亲的大名叫王桂仙,外婆喊她时总是饱含深情、轻轻地喊“桂仙”,宛若呼唤下凡的仙女。我们每次回外婆家,外婆都亲热得不得了,只要听到我们的声音,总要放下手中的活计出来迎接。而每次回家前,外婆总要把我们送到大门口的池塘边,那依依不舍的神情令我记忆犹新。母亲总是亲热地喊外婆“阿妈”,她对外婆的孝顺和依恋常令外婆家的左邻右舍羡慕不已。

外婆是个极有骨气又有着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她的言行举止,深深地影响了母亲,也影响着我们。因为外婆太忙,加之要蹚过水卷槽,她不太方便来我们家,为此,母亲常抽空回去看她,且每次回去都要带些好吃或适用的东西;而从外婆家归来时,也常带回外婆亲手做给我们的食物。我上小学时,因读过“万条垂下绿丝绦”“桃花潭水深千尺”等诗句,想着长大后,要在去外婆家路上、河对面水卷槽左右两边的河埂上栽一排垂柳,再种一排桃花。那样,春天去外婆家时,既能看到满树桃花及花瓣飘进水卷槽里、桃花逐流水的情景,又能感受到如烟柳丝轻拂脸颊的惬意。我不知鱼儿见了花瓣是沉下槽底不动,还是头顶花瓣继续闲游?但我能想象:当婀娜的垂柳及桃花的倩影倒映在水卷槽及河水中时,肯定是最美的风景!每年夏末秋初,在经过水卷槽的途中,还能摘桃子给外婆和母亲吃……想着这些,我心里美滋滋的,总盼着快快长大。

后来,人们在离水卷槽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座水泥桥,我每次回老家从河埂上经过时,总要伫立在水卷槽曾横亘的地方,默默地眺望河对岸那片延伸到外婆家大门口池塘边的田野,我曾无数次地幻想母亲和外婆会出现在池塘边或田埂上,直至泪水盈眶……

哦,水卷槽,外婆桥,那座让年幼的我既害怕又渴望去经过的桥,它曾将一对苦命的母女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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