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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岁月

时间:2024-05-04

张克奇

对于时间,我曾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因为我亲眼看见,它能把所有鲜活的生命都消耗得枯萎、凋零。

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活到一大把子年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需要经历多少风风雨雨,要躲过多少明枪暗箭,要承受多少天灾人祸,要挣脱多少命运的摆布呀!很多的人倒在了自己的幼年、少年、青年或中年,只有极少数人能长寿。这些长寿的人也许一辈子都默默无闻,但在时间面前,他们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他们的每一道皱纹、每一丝白发,甚至每一片指甲里,都包裹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故事。他们本身就是一部人生的字典,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都在他们怀里揣着。

在许多国家,对老人尤其是百岁老人的敬重都日益成为全社会共同的关注。一位老寿星,不仅是一个家族的荣耀,也是整个村庄、整个民族和国家的骄傲。虽然他们已不能下地种田,不能驰骋疆场,不能创造物质财富,但他们的存在,就是一面面旗帜,就是一座座精神的宝藏。前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有一句很普通的话:“只要活着。”每次读到这句话,我都会怦然心动,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些神态安详得波澜不惊的老寿星们。

在几乎每一个村庄和每一处旅游胜地,都有一株或几株老态龙钟的古树。它们不一定长成参天的俊伟模样,但每一根虬枝都直戳岁月的时空;它们有的甚至被岁月掏空了主干,被雷电劈裂了顶冠,但每一片绿叶、每一寸皴裂的肌肤都凝结着历史的烟云。没有人能计算得出树的寿命究竟会有多长,我只知道,千年的古樹并不罕见。一棵树的年纪一旦活到了和所在村庄、城市的历史相同或更长,就不再是一棵普通的植物了,便接通了地气和人气,成为精灵。最早知道这个道理,我正上小学,邻村的一个懒汉实在忍受不了严冬的寒冷,在一个傍晚抡起利斧砍向了村里的一棵唐槐。哪料一斧下去,砍伤的枝干立即汩汩地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懒汉见状,吓得赶紧跪地求饶。这个传闻,反映了人们对古树的敬畏。

在许多地方,甚至是一些荒郊野外,我常常会看到一棵棵被人们用栅栏保护起来的古树。树身上悬挂的标牌也很耐人寻味:“请不要打扰它,它正在撰写我们的村史”“, 它已经活了 800 年,它还要再活800年”“, 保护树木就是保存我们人类的记忆”等等。显而易见,在人们眼里,它们分明已不仅仅是树木,而升华为人类的一种精神皈依,被顶礼膜拜。我一直以为,懂得 珍 惜 树 木 的 民 族 一 定 是 个 伟 大 的 民族。据说“二战”期间,列宁格勒(圣彼得堡)被围困了九百多个日日夜夜,在那样的残酷环境里,人们卖房屋,卖农具,卖首饰,卖一切可卖之物,以换取一点可怜的食物和棉毯,却没有一个人试图砍树取暖,就连一个早夭的小孩的小棺材也是用旧铺板钉的。正因为此,列宁格勒的树木才得以保存下来。那里的人们记不得的事情,树木都替他们记着。

岁月,不仅记录自己走过的历程,也时时提醒人类不要迷失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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