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

燕秉利

老狼死了，是在村口一个炭堆旁发现的，有人说老狼是偷炭时不小心被炭堆砸死了，炭场负责人想报案，但老狼的家人没让，也没有找炭场的麻烦，老狼就这样把六十岁的生命结束了。

老狼本姓郎，从小比较孬，打架斗狠，村里人说他像狼一样凶，干脆取了个外号叫小狼，年龄大了叫着叫着就成了老狼，反正村里人念郎和狼都是一个音，老狼给人解释过：郎，郎中的郎。别人私底下说：还郎中呢，是狼狗的狼。大人小孩都叫他老狼，时间长了人们都把他大名给忘记了。

老狼年轻时就爱与人计较，曾经与人斗殴被劳教两年，出来后，他就一直保持了光头形象，平时很少与村里人交流，怒起来非常可怕，村里的小孩们见了他都躲着走。老狼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村里人说他好吃懒做，当年县上扶贫，他把县上送的三只羊羔卖了，换酒喝，喝了酒就打老婆骂孩子，老婆和三个儿子都是他的出气筒。但有一点，他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他和几个村民吵架，甚至动了手，好几次都是他家的孩子做错了事，但他也强辩了几分理，给了别人一耳光。老狼的女人在家没地位，但对外人却从不示弱，东院邻居家盖房子比他高了一砖，她立马爬上房顶掀起砖块扔进人家院子里，双手叉腰，在房顶把邻居骂上一晌，邻居要是还一句嘴，她最少有三十句应付：什么断子绝孙，日先人、油炸鬼，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出口，从这以后村里也就再没有人敢招惹她。用老狼说过的一句话：不靠人吃，不靠人穿，我靠天靠地靠自己，怕个球！可农村的事远不是这么简单，谁家没有个锅碰勺的事，大人们可以见面如陌路，但小孩们却没那么多成见，成天在一起疯玩，殊不知，老狼女人又把孩子拉回去，“啪啪”两巴掌，不许和×家的孩子玩。孩子们得了旨意，也自然就疏远了，久而久之，老狼家就和四邻五舍都记了仇，不说话。

有一年老狼家尝试养鸡，兴致勃勃地买了电孵箱，孵小鸡没电不行，而且得另外架一趟三相电线路，从西院老刘磨房那里接电最近也最划算。可这四邻五舍都不说话，这下难坏了老狼，老狼于是就在家里骂女人，骂得震天吼，把菜刀在水缸边上磨得哗哗响，听得直叫人心里瘆得慌，老狼在院子里举着菜刀追杀妻子，妻子哭着喊着跑到隔壁，大喊救命，把西院老劉家吓了一跳，忙出来劝，老狼女人趁机说了原因，老刘家倒也开通：“都门前左右的，谁家还没个事，接线就接吧！”老狼的小鸡顺利孵出了壳，挣了几千块，家里一下子翻了身，老狼趁机盖了新房子，这是老狼最扬眉吐气的时候，眼看儿子们长大了，到娶媳妇的时候了，可总是没人上门，媒婆都害怕和老狼打交道，老狼家四处托人，可女方一打听，再不提了。儿子一个个大了，都成不了家。老狼和女人从此也再没了张狂样，见人也主动说开了话。老狼平常在家琢磨养鸡，谁知第二年发鸡瘟，一下子没管好，小鸡全军覆没。老狼又赔了个哑口无言，从此见人也不说话，也不再出门。说不出门倒不是绝对，只是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出门，赶天亮就回到了家，起早的人总能见老狼背个蛇皮袋子在公路边拣炭块，天不亮就是一袋，每天这样拣炭，几乎风雨无阻，慢慢地村里又传出了话，说老狼每天出去偷炭，在人家炭场里偷，想想看：公路边每天哪有那么多炭让你拣啊！老狼的行为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许多早起的人都见过他背炭，他家院子里的炭也越来越多，不大不小，都是颗粒均匀的上等好炭，过一段时间，就有一辆汽车来拉炭。

村里人说了一段时间，渐渐地也没有人再想起他，突然有一天，有人突然说了一句：“知道么，老狼死了！”“咋死的？”听说偷炭时被炭堆砸死了。死了就死了，说他干啥，有人岔开了话题，就没人再提起他。 又过了几天，公安局的人来了，车停在村口老许家的小卖部前打听老狼家，说调查什么偷炭的事，老许鄙夷地撇撇嘴：“老狼偷人家炭，炭堆倒了给砸死了，现在到他家看看，还有不少炭呢！”公安看看老许，没说话。一个月之后，县上表彰一批见义勇为英雄，电视台现场直播，老狼家属代表老狼上台领奖，表彰词中说郎少忠同志在制止一起偷炭案中被犯罪分子用炭砸死了，老狼的妻子哭得一塌糊涂，村里许多看电视新闻的人也哭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