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尘里，微笑是金

王俊义

1

微信时代，微信就成了一个人的背叛。

没有人出卖你的行程，微信就出卖了你。

这几年，笑尘九子在哪里，他的微信就告诉我他所在的城市或乡村。

笑尘九子的微信里，有很多是古体诗词。不但告诉了他的行踪，还告诉了他的情怀。

笑尘九子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深厚的怀古之情思。

在这些情思里，你会看出，笑尘九子的内心世界里深埋了三个人，一个是李白，一个是杜甫，一个是陆游。

车过西安，笑尘九子吟哦：“停车欲邀太白吟，忽记仙去独尽觞”；面对喧嚣的世界，笑尘九子临窗而立，会冒出如此的句子：“莫道喧嚣累高士，太乙太白存一真”。笑尘九子，钟情的是李白的浪漫倜傥。

冬日暮色沉沉，笑尘九子行走于洛阳偃师，过邙山，吟哦：“嵩岳太行两翠微，杜甫诗章空生悲”；暮春落花朵朵，笑尘九子拜谒偃师杜甫墓，生出无限感慨：“一片诗心随孤云，才盖盛唐空孤愤”。笑尘九子，钟情的是杜甫的悲凉情愫。

清明时节，行色匆匆过绍兴，笑尘九子吟哦：“江南自古多才俊，至今仍羡一放翁”。从鲁迅故居前坐乌篷船到沈园，见到幽廊下紫藤满垂，笑尘九子看见陆游向自己走来：“八百年来镜湖月，夜夜照影皆放翁”。笑尘九子，钟情的是陆游的家国情怀。

一个带着古典范的笑尘九子，自然就会徘徊在李白的浪漫倜傥里，杜甫的悲凉情愫里，陆游的家国情怀里。

2

笑尘九子老家的名字很特别，很好听——走马坪村。

不知在哪个朝代，哪个人踏马走过，留下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恐怕笑尘九子也不知道。

一个村庄是有灵性的，打马走过的人被一个村庄遗忘了，然而被笑尘九子记住了。这之前，恐怕至少上千年；这之后，也不知道该是多少年。

被笑尘九子记住的走马坪村，就是笑尘九子的乡愁之地，乡土之村。

在笑尘九子的诗歌里，能看到走马坪这个村庄的影子，一直跟随着笑尘九子。

是一棵泡桐紫色的花朵，还是一株茱萸红色的果实？是一条清澈的山涧小溪，还是山岗上一朵诡异的云彩？这一切，都被笑尘九子演绎为自己的诗句。

很多人以为自己把鞋子上的泥巴抠掉了，自己就不属于老家的那个村子。其实不是的，在心底，谁也抠不掉从会走路时就粘在鞋子上的泥巴。笑尘九子在意识里不想抠掉自己村庄的泥巴，就是远走他乡的日子，他也会在诗歌里归乡。

仔细去读笑尘九子的诗歌，会读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台湾诗人那种乡愁的味道。笑尘九子的乡愁是直接的，是自己挣扎着要走出故乡的，是可以触摸和返回的；因为笑尘九子的村子就在车轮子上，想回走马坪，车轮子就带他回去。虽然地域不同，但是乡愁是相同的。

现在说留住乡愁，就是留住一个古老的村落。其实一个人的诗歌才是能留住乡愁的村落，一行就是一个老屋，一个词汇就是一片老瓦。笑尘九子的诗歌里，偶尔还能看到走马坪的老屋和青瓦。

3

乡愁与老屋青瓦有关，更与父母的坟墓在村子里的山岗上有关。

笑尘九子父亲母亲的坟墓，在走马坪的山岗上。

笑尘九子在十一个亲生姊妹中排行老九，他是惟一的男子，这就是“笑尘九子”的由来。

清明，笑尘九子回到走马坪，给父亲母亲上坟，点燃纸钱，香火飘荡着乡愁。

中秋，笑尘九子回到走马坪，把月饼摆在父亲母亲的坟前，饼香洋溢着乡愁。

特别是农历十来一，是鬼节。笑尘九子会把油馍供放在父母的坟墓前，油馍油亮的光泽张扬的，依然是乡愁。

从笑尘九子的诗歌和诗词里，都能找到笑尘九子表达自己乡愁的直接方式。

让人动容的是笑尘九子到了欧洲旅游，写的散文，时不时流淌出自己的乡愁。在欧洲的第一大教堂里，笑尘九子祈祷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走马坪，忽然想到了操劳勤谨一生的母亲，睡在走马坪的山岗上，他就在教堂里为自己的母亲祈祷。

一个人不论走多远，仍记着乡村的母亲，记着母亲长满荒草的坟墓，就是记着乡愁。

能把自己对母亲的情感写进诗歌里散文里，就是对乡愁的记载。

一个人的乡愁，是自己的财富。笑尘九子把自己的乡愁装订在自己的书页里，就是笑尘九子的一笔财富。

4

笑尘九子生在走马坪村，是父母亲十一个孩子里惟一的儿子，父母是很器重的。

在村子里，父母的器重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笑尘九子为了生活得尊严和体面一些，就要走出走马坪。

笑尘九子的作品，有意无意地描写了自己的苦闷和奋斗，甚至是青少年时代不屈服的挣扎。

在笑九子尘青少年时代的小说里，往往会看到那些挣扎的痕迹。时过境迁后读笑尘九子的小说，不但是看到笑尘九子的青少年时代，也看到了每一个从乡村走出來的人的青少年时代。那些带着泪水、汗水和血水的奋斗与挣扎，总是让人唏嘘不止。而记忆和写出来这些苦闷和挣扎，也是笑尘九子自己唏嘘不止的过程。

笑尘九子最喜欢阅读的长篇小说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书中主人公命运让笑尘九子找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一个农村的孩子，世界对于他是平凡的，生活对于他是平凡的，而要跳出平凡的世界，有的时候比撑杆跳高跳出十八米还要困难。可以说，在乡村有点志向的人，内心里都装着一个和路遥相同的梦。特别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农村文学青年，都是一个小路遥。

笑尘九子毕竟跳出来了，毕竟从那个叫走马坪的村子里跳出来了。今天读他那些苦闷时期的诗歌和小说，总会看到一个人总是在平凡的世界里，寻找和展现自己的不平凡之处。尽管这种寻找和挣扎过程，也是充满痛苦的，但笑尘九子的寻找与奋争，却总是充满了浪漫与诗意。用他的语言说，峥嵘岁月，无怨无悔。

5

生活不会亏待每一个为生活尽心尽力的人。笑尘九子为了自己的生活尽心了，尽力了，生活给笑尘九子的馈赠与他的尽心尽力是成正比的。

笑尘九子当下写作的时候，却不善于或不想写出自己今天的生活和心境，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回望与品味。

在他的回望之间，会看见一树落花和墙角掉落的一枚蔷薇，会看见落雪的屋檐和暮春的紫藤，会看见渐行渐远的青春，会听到寺庙的晨钟暮鼓，会看见一片叶子诗意地栖居在树上，会看见秋风里低徊在微波荡漾水面的鹳鸟。在看似平凡的世界上，诗意如同秋雨，在笑尘九子的笔下弥漫和氤氲。

当然，最让笑尘九子感慨的，还是那些让他回望再回望的童年：

多想再看看炊烟

多想再抚摸童年

因为转身

转身

已是中年

时间就是这样溜走的，在生活的奔波里，甚至在自己的一行诗句里。笑尘九子在诗歌里，已经看到了时间的车辇在地平线上远行。因此他有些孤傲和狂傲地说：《生活本就应如此畅快奔放》：

独自驾着我白色的宝马

飞奔在宽阔无垠的沪陕高速上

听着许巍的摇滚天籁

索性飙他个180码

笑尘九子的诗歌是慢的，生活是快的。这就是平凡世界里不平凡的悖论。

6

笑尘九子至今还有点民国“五四”时期的文艺范。

他的诗歌和散文，会让你看到他系着一条蓝色的围巾，走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的苏州或是上海。和他同行是雨巷诗人戴望舒。

文学是可以传染的，也是可以隔代传承的，犹如李白与陆游，杜甫与龚自珍，李贺与海子。哪怕你是最当代的人，写作的时候，你的身边或许站着的就是戴望舒和徐志摩。笑尘九子就是如此：“五四”时期的文风深深刻在他的诗歌和散文里，唐诗宋词的永恒魅力深深刻在他的诗歌和散文里。

在青少年时代，环境的原因，笑尘九子所能阅读的，大抵也就这些，但被他记忆了，被他消化了，被他吸收了。他写作的时候，青少年时代的阅读与记忆，在无意地帮助他、滋养他。

笑尘九子的散文《千依故事》，带着泰戈尔那样淡淡的忧伤和凄美，也带着冰心“五四”时期散文的清丽和优雅，更带着当代海外华人文学琼瑶三毛的唯美与挚诚。

从《千依故事》里，能读出笑尘九子内心最柔弱最纤细的那一部分，也能读出笑尘九子内心里隐藏的斜风细雨式的温暖，读出尽管三春过去，草长莺飞之后蔷薇落地被捡起来时的那份温存与缘分，更能读出戴望舒在雨巷里行走时带着惆怅与迷失般的温柔。而这些温暖、温存和温柔，使笑尘九子的散文有了醇厚的温情与禅意。

“没有实现的诺言，是开了一半的花”。这花可以是菊、是莲、是牡丹，也可以是蔷薇。单这一句，这本饱蘸这笑尘九子诗情画意的文集《因风的蔷薇》是可以传世的。

读笑尘九子的散文《千依故事》，你才理解人世间的万丈红尘里，还有另一个禅意的、诗情的、不一样的笑尘九子。

7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黄庭坚能理解的，多少年，多少代，笑尘九子也理解了。飞过蔷薇的风和鸟鸣，无缘无故地，黄庭坚理解了；后来，无缘无故地，笑尘九子也理解了。

过去的笑尘九子，是个风尘仆仆的笑尘九子，是个匆匆忙忙的笑尘九子，对于黄庭坚如此很静很禅的句子，笑尘九子的理解也可能是匆忙的。到了今天，风尘仆仆之后，笑尘九子能够找点时间坐下来，想想黄庭坚的诗句，也是很纯粹的。

现在，笑尘九子生活在红尘里，对于尘世上的事情，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但是能在万丈红尘里，拈花一笑，或是开怀大笑，也是笑尘九子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并且在红尘里打拼之后，还能坐下来写文学的诗歌小说与散文，也是一种微笑的生活态度。

在红尘里，微笑是一块金子。笑尘九子能在商旅生涯里微笑，是一种机敏和智慧；能在文学里殿堂里微笑，是一种从容与情怀。

笑尘九子拥有了这样的微笑，就拥有了自己生活里金子的基因；這样的生活与生命，是不会贬值的。

此七节，谨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