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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鸟之魂

时间:2024-05-04

祖克慰

麻雀:短翎瘦影亦横空

麻雀是属于乡村的,它们是乡村的精灵和歌者。乡村没有麻雀,乡村是孤独的。树上没有麻雀,树是孤独的。天空没有麻雀,天空也是孤独的。是的,没有麻雀的世界,是多么的孤独。

孤独,是一个可怕的词语。它让人想起失眠的暗夜,茫茫沙漠独行的人,大海里漂泊的孤舟。

我一直认为,一个村庄,是由人、麻雀、树、炊烟组成的。人是一个村庄的主宰,没有人就没有村庄;麻雀是村庄的歌手,没有麻雀的村庄,是沉寂的,少了一些灵动;树是村庄的风景,村庄里没有树,村庄就显得枯萎,没有生机;炊烟是村庄脸上的胭脂,炊烟把村庄打扮得虚幻、缥缈、隽秀、美丽。

麻雀是歌手,我从未怀疑。村庄是麻雀的舞台,在村庄的舞台上,麻雀的歌声格外的清脆、悠扬、高亢。大地也是一个大舞台,麻雀也可以在舞台上尽情地演唱,但离开村庄的麻雀,却没有了观众。没有观众,麻雀的歌声就显得喑哑。

一个村庄,没有麻雀,是不可想象的。如果连一只麻雀都不肯栖息的村庄,这个村庄很可能是荒芜的,到处弥漫着腐败的气息。麻雀也可能会落在房舍上、树枝上、院子里,但是很快,它们就会离开,这里的空气里,有刺鼻的酸臭或者是腐败的气息。这样的味道,会让麻雀们呼吸困难,落荒而逃。

在我的记忆里,麻雀从没有离开过村庄,那怕是很短的时间。如果一个村庄一整天看不到麻雀,这个村庄就不适宜人居。我父亲的一生,是在麻雀的歌声陪伴下度过的;我爷爷的一生,是在麻雀的歌声陪伴下度过的;我爷爷的爷爷的一生,也是在麻雀的歌声陪伴下度过的。没有哪个人,生活在没有麻雀的世界里。这是我父亲说的,我父亲不认识字,但我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我父亲是智慧的。

我父亲告诉我一个朴素的真理,麻雀是古典的。几千年几万年,麻雀一直存在着,它们就生活在我们居住的村庄里,陪伴着我们。我想没有人会对此产生怀疑。你怀疑麻雀在我们的身边存在,就像怀疑女人不会生孩子一样,毫无道理。我相信在乡村生活过的人,也都不会怀疑。

人与麻雀,看似是两种不同的物种,但又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群体。乡村没有麻雀的存在,乡村就少了一些生动,少了一些精气神。就像一片山,没有树林,没有花草,没有鸟群,山就是一座死山。村庄也一样,没有树,没有鸟,没有猪马牛羊,没有鸡鸭鹅,就不可能构建美丽祥和的生存环境。

父亲最后的日子,总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时常仰着脸,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在寻找什么?我有一次问父亲看什么,父亲说:“人不来看我,鸟也不来了,那么多的麻雀,哪里去了?”父亲病重期间,格外的寂寞,他自幼热爱戏曲,唱了一辈子戏,结识了很多唱戏的朋友。可他的那些朋友,却很少有人来看他。父亲是多么希望他的朋友来陪他说说话,可是没有。没有朋友的日子,父亲就看麻雀,看飞来飞去的麻雀。父亲是那么的孤独,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孤独的父亲,只能期望飞来一群麻雀陪伴他。

麻雀就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就在房前屋后的树上鸣叫。父亲不是不知道,父亲说麻雀,其实是说人。父亲戏唱的好,在我們家乡很有点名气。且为人厚道,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没有跟人争吵过,甚至没有大声说过话。我知道,父亲对麻雀的责怪,其实是对人情淡薄,世态炎凉的一种抱怨。

1983年的深秋,父亲孤独地离开人世。在父亲临终的前几天,父亲一会说姜某某来看他,一会又说杨某某来看他。听见院子里麻雀叫,父亲说,是不是有人来看他,惊了麻雀。后来父亲说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是猫头鹰在叫他。此前的两天,确实有猫头鹰蹲在我家房后的黄楝树上鸣叫。在乡村,有一种说法:“夜猫子进宅,灾事到来。”父亲说:“该来的都来了,我该走了。”其实,该来的很多没来,这只是父亲的幻觉,或者是父亲的自我安慰。

在我的记忆里,1983年的深秋,父亲临终的那天,成群的麻雀,在我家的房前屋后鸣叫。也许,麻雀是在为我父亲送行。也许,麻雀是留恋我家院子里的谷粒。那一年,因为父亲生病招待客人,不停地在院子里晒粮食,打米磨面。

但我觉得,不管是麻雀为父亲送行,还是偷窥我家院子里的粮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与麻雀相比,麻雀比人有情。毕竟,人与麻雀共居多少年。

麻雀是古典的。最早的麻雀,是从《诗经》里飞出来的,带着一串鸣响,扑扑棱棱射向天空。然后,它们飘落在乡村的茅草房和长满绿叶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再然后,轻轻地飘落在农家的院子里,在尘土里,寻找一粒农人遗落的谷粒。

《诗经》里说:“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说的是麻雀绕屋而飞的景象。在《诗经》里,我只知道这短短的两句,是关于麻雀的。在远古的时候,麻雀似乎不受文人的待见,一部《诗经》,对于麻雀的描述,少之又少。但再想,一部《诗经》,能提到麻雀,也足以说明麻雀的知名度之高。

小小的麻雀,灰不溜秋的麻雀,形不惊人、貌不压人、声不迷人。与百灵比,它没有婉转的歌喉;与黄鹂比,它没有艳丽的羽毛;与鹦鹉比,它学不会说话。它能走进《诗经》,该是多大的造化?虽然麻雀没有先天的资源优势,但是麻雀,它有着别的鸟没有的风骨,麻雀性烈、高傲,不食嗟来之食。宁可撞死,也不愿活在笼子里。因此,麻雀很难养活。所以说,麻雀,它是鸟中的精灵,是鸟之魂。

看看麻雀的名字,你就知道,麻雀,它是多么的具有广泛的知名度。麻雀是雀科雀属的鸟类,又叫树麻雀,俗名霍雀、瓦雀、琉雀、家雀、老家贼、只只、嘉宾、照夜、麻谷、南麻雀、禾雀、宾雀,亦叫北国鸟。在伏牛山,麻雀又叫做“小虫、虫儿。”一种鸟,有这么多的艺名,就是现在国际巨星,也未必能与之相比。

我比较喜欢“老家贼”这样的俗名。所谓家贼,大多指儿女偷了父母的的钱物。人们把麻雀当作家贼,无形之中,把麻雀当做了自家人,当做了自家的儿女。此一点,足以看出,麻雀在乡村人心中的位置。

家雀,这个称谓,我也喜欢。农人把麻雀是视为家养的雀,又有几种鸟能享受如此殊荣?麻雀是惟一的吧!在伏牛山区,七八十年代的乡村,在茅草房、瓦房、木屋的房顶上、瓦缝里、檩子上、屋檐下,随处可见麻雀的身影。很多时候,麻雀像燕子一样,在农家的屋里飞来飞去,然后飞到院子里。你看麻雀,你就觉得,那些小小的生灵,就是你自家养的。

每年冬天,下雪的日子,早晨开门的第一件事,母亲就抓一把碎米,或是一把谷粒撒在雪地上。雪天撒一把谷粒,成了母亲的习惯,很多年如此。那时我少不更事,对母亲在雪地撒谷粒感到不解。母亲说:“人要吃饭,鸟也要吃饭。一只鸟,也是性命。”

我常在下雪的日子,看到麻雀在院子里一蹦一跳,不时用尖尖的喙,在雪地里啄来啄去,偶尔仰起头,吞下一粒遗落的谷粒或者是残渣剩饭。有时也用细细的腿,扒拉雪地里的柴草,希望找到一粒草籽。

我后来才明白,母亲撒一把碎米或者谷粒,是把那些雀儿当作自家人对待的。这似乎是平常之举,但却饱含着一种怜爱。也许在乡村,很可能每家每户都会在雪天,在院子里撒下一把谷粒。乡村人的善良,其实就是一把谷粒。再也许,我们的先辈,就是用这种方式,把对鸟雀的爱,一代又一代传递下来,形成了一种古老的习俗。

我没有考究过,这样的习俗,是不是我们的先辈们留传下来的。但答案似乎不容置疑。是的,在乡村,人们对麻雀的爱,是一种朴素的情怀。这样的爱,是古典的爱;这样的情怀,是古典的情怀。

我们不应该怀疑,我们对这个世界里所有生灵的热爱。

文人也爱麻雀,其爱尤深。在唐宋诗词中,麻雀也常常被诗人们吟咏。在中国花鸟画中,麻雀一直是主角。

我在这里,不说唐诗宋词里的麻雀,也不说元明清民国诗歌里的麻雀,历代诗歌里,麻雀入诗,胜不胜数。我想说一个画家,他的画,与麻雀有关,与动物有关。在我眼里,他是真正的画家。

北宋画家崔白,生不得志,生活颠破流离,生活在民间。正是因为他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的作品,也多是以民间动物为主题。他所画的雀、蝉、鹅被世人称作“三绝。”

崔白关于麻雀的画作,在他的作品中,占有一定的数量。他画的《寒雀图》,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隆冬的黄昏,一群麻雀在古木上安栖入寐。画中的麻雀,有的憩息安眠,有的姗姗来迟,还有的似动非动,鸟雀的灵动在向背、俯仰、正侧、伸缩、飞栖、宿鸣中被表现得惟妙惟肖。树干在形骨轻秀的鸟雀衬托下,显得格外浑穆恬澹,苍寒野逸。

看崔白的画,我就想,作为草根的崔白,是幸运的。正是他生活在民间,使他有更多的机会观察生活在乡村、山野、田间的小动物。如果他生活在都市,住在豪华的官邸里,他就不可能画出这些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没有他的乡村生活,也许,世上就没有了《寒雀图》、《双喜图》等传世名画。如此看来,对于崔白来说,漂泊不定的生活,于他而言,是一种幸运。

清代文人郑板桥也爱雀鸟,郑板桥对雀鸟的爱,既不在他的书画里,也不在他的诗词里。在郑板桥大量的书画、诗词作品里,我没有看到麻雀的影子。但是,这并不影响郑板桥对雀鸟的热爱。

他在《十六通家书》末有“书后又一纸”里说:“欲养鸟莫如多种树,使绕屋数百株,扶疏茂密,为鸟国鸟家,将旦时睡梦初醒,尚辗转在被,听一片啁啾,如《云门》、《咸池》之奏......”郑板桥说的鸟国鸟家,当然就是绿树掩映的乡村农家。听一片啁啾,毫无疑问,是麻雀的啼鳴。这里还有一层意思,养鸟不如种树,有树就有鸟。

郑板桥爱鸟雀,他爱的不是笼中鸟,是生活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鸟。郑板桥的爱,是大爱,是智慧的爱。

宦海沉浮,在历经十二年的官员生涯后,一贫如洗的郑板桥回到了他的老家,靠卖书画为生。我不知道,郑板桥回到家乡兴化后,他居住的房前屋后,是否种满了树?但三五绿柳,一片翠竹,还是有的。竹园里,飞来飞去的麻雀,还是有的。我现在的单位,有一片竹园,上面就落满了麻雀,清晨起,一片啁啾。

当一群麻雀从我们头顶掠过,一片清脆的啁啾声在天空中回旋,这样的天籁之音,又有谁不喜欢呢?清晨,一阵啁啾之声响起,又有谁能拒绝这美妙的歌唱呢?是的,我们无法拒绝。因为,我们喜欢这些小精灵们带给我们的快乐。

我老家的房屋,就在山坡下,房前屋后,生长着槐树、黄楝、桐树、枣树等各色杂树,我家的房子,被根深叶茂的树木包围着。每到夏天,从远处看,你根本看不到房子,只有一片树林。成群的麻雀,就蹲在树枝上,没完没了地鸣叫。我的家,其实就是麻雀的家。

我现在居住的阳台,摆满了吊兰、兰花等花草,阳光明媚的日子,总有三三两两的麻雀光顾。它们在花草间蹦蹦跳跳,不时洒下欢快的鸟鸣声。每当此时,儿子就轻手轻脚地走近阳台,生怕惊飞了麻雀。可每次走近阳台,麻雀总是受惊而飞。儿子也总是沮丧地说:“麻雀飞走了,麻雀飞走了。”我问儿子:“喜欢麻雀吗?”儿子说:“喜欢。啾啾——喳喳——唧唧,叫的可好听呢!”一个幼稚的孩童,他对某一种事物的热爱,是发自内心的。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美妙啊!遗憾的是,我不会画画。如果我会作画,画一幅《百雀图》或者是《麻雀戏兰图》,怕是也要成为传世之作。不会作画的人,尚且如此。那么,麻雀入诗入画,也在情理之中。

我在春天,回到家乡。这是2015年的五月。

此刻,阳光灿烂,白云飘荡。我站在家乡的山坡上,我眼前的山坡,光秃秃的,除了开着黄花的花生,就是丛生的野草。山坡上,看不到一棵树。但我知道,这里曾经长满了茂密的松树,但在1990年代开荒造地时,所有的树,还有树下的栗毛,都被砍伐,留下的是眼前长着花生和杂草的梯田。

山坡上,没有了树,麻雀也难得一见。还有曾经生活在这里的鸟们,它们都离我们远去。天空上,偶尔飞过的云雀,留下一串“嘀嘀呖呖”的鸣叫声。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花生地,心中不免落寞。终于,有几只麻雀落在田埂上,它们迈着缓慢的步子,在寻找着什么?一粒草籽?一条虫子?或者是失去的家园?

吃过早饭,我出门时,母亲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山坡上转转。”母亲说:“山坡上除了花生,啥也没有,光秃秃的,鸟不拉屎,有啥好看的。”

确实没啥好看的。

曾经,山坡上一片的绿,绿得炫目。成片的松树,一棵挨着一棵,郁郁葱葱。成群的鸟,在树枝间跳跃。没有松树的地方,长满了栗毛。这个时候,正是养蚕的时节,黄澄澄的柞蚕,爬满了栗毛,有的正在吐丝结茧。三三两两的布谷鸟,盯着黄澄澄的柞蚕,在天空上鸣叫,看准时机猎食。

母亲说山坡光秃秃的,其实村庄不也是光秃秃的吗?到处是楼房、平房,钢筋水泥堆砌的建筑,冷冰冰的。村里守着房子的,几乎都是老人、妇女、儿童,面孔既熟悉又陌生。那些熟悉的,年轻力壮的人,他们带着梦想,走进了城市。把房子和土地,留给了他们的父母妻儿。曾经喧闹的村庄,冷清清的,让人窒息。

走在村庄里,甚至听不到一声鸟叫。钢筋水泥构建的房子,把不该消失的和应该消失的,都弄得无影无踪。原来房前屋后的树,因为扩建房屋,被砍伐一空。原来的土墙,墙洞里都是麻雀的窝,现在的楼房、平房,已没有了墙洞,麻雀无法筑巢。原来的麻雀,飞起来一大群,落地上一大片,叽叽喳喳惹人烦。可现在,再也看不到听不见,村庄一片死寂。

村庄已不像村庄,如果把村庄的房子有序地排列起来,村庄更像是城镇。最早的村庄,是一片林子,里面长着杨树、柳树、槐树、桃树、梨树、枣树,开花的不开花的,结果的不结果的,花红柳绿;最早的村庄,是凌乱的草房、瓦房,低矮的茅屋,飞檐走壁的瓦房,青瓦走脊的草房,各色建筑,应有尽有;最早的村庄,是鸟的家园,麻雀、喜鹊、黄鹂、燕子,在村庄里飞来飞去,把沉寂的村庄唤醒。

此时,我心中的那个由人、树、鸟和炊烟构建的村庄,在几十年的飞速发展中,烟飞灰灭。只有凌乱的记忆,复原我原初的记忆。

相思鸟:魂梦共渡同心桥

我站在岁月的风中,向你传递一个关于鸟的故事,或者是与鸟有关的爱情故事。

我被这个故事深深触疼,一种尖锐的疼痛,在周身弥漫。爱情,不仅仅是花前月下,白头偕老;爱情,原来是悲愁,是无尽的相思。甚至是化作一对鸟,也不能双栖双飞。

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相思。相思,究竟是什么,我说不清,但我知道,相思的滋味,是无法言表的。但我想,相思应该是鱼玄机的“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是晏殊的“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是苏武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的讲述,应该回到很遥远很遥远的远古,故事发生在一个山乡小镇,一个嫌贫爱富的员外,员外才貌双全的的女儿和一个贫穷的书生,演绎的一场生死绝恋。

很多很多年前的远古,有一个叫翠儿的姑娘,虽生活在乡村,但饱读诗书,颇具文采。一日,翠儿外出散心,见一书生正在吟诗,翠儿便放慢脚步,仔细聆听。书生吟道:“孤身一人空飘零,每日独品月泣凌,只知天上宫阙乐,哪晓心间自悲情。”翠儿听后便随口应道:“百花丛中独争艳,花艳无人赏花颜,惟有愁心寄明月,不知与谁吐真言?”

吟诗答对之后,书生和翠儿已是情投意合,两人默默注视着,千古奇缘一瞬间产生。那书生自与翠儿相见之后,被翠儿的才、貌深深打动。便求媒婆前来说媒,员外嫌弃书生无官无钱,拒绝了求婚。书生不甘心,就到翠儿家打杂。从此以后,翠儿和书生便偷偷相见,翠儿抚琴,书生吟诗。二人情真意切,蜜意浓浓。

但翠儿父亲却把翠儿许配给宰相的儿子,并择日完婚。被逼无奈,翠儿只好跟父親说明真相。员外听后大怒,用乱棍将书生赶了出去。不久,翠儿大病,无药可医。为了挽救女儿,翠儿父亲答应他们的婚事,并资助书生赶考,不管是否金榜题名,都同意他们成婚。

书生赶考途中,被翠儿父亲派人弄瞎了眼睛。从此,书生流浪在外,乞讨为生。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书生活了下来。为了与翠儿相见,书生一路打听,摸索着回到了翠儿的家乡,他只有一个愿望,回到翠儿身边。

翠儿终于知道,书生被父亲所害。就在与宰相儿子成婚的当天,翠儿疯了。人们知道有两个人,一瞎一疯,他们口中都不停的吟诵着爱情的诗篇。但两个相爱的人,同在一个小镇,却没能走到一起。终于,在天寒地冻的雪夜里,疯子翠儿和瞎子书生冻饿而死。化作了两只鸟,终日鸣叫,呼唤着寻找自己的爱人,诉说心中的思恋。

这两只鸟,就是相思鸟。

相思鸟,嘴鲜红色,上体橄榄绿色,胸黄色或橙色,腹部乳黄色。那绿和红,是翠儿的锦缎;那黄和橙,是书生的布衣;那鲜红的嘴,是鲜血染成。

也许是上天不忍人世间太多的分离,就把相爱的鸟,用一根红线牵在一起。后来的相思鸟,不再是悲戚的鸣叫,而是双栖双飞,唱着爱情的歌。

我们今天看到的相思鸟,都是成双成对,十分的恩爱。

少年时代,对于一种鸟的记忆,总是留在伏牛山下的一个小村庄,总是留在村西那片樱桃林。那片樱桃林,其实也就十来棵,靠着闻老三家的后院。树不是闻老三家的树,是生产队里的树,因为离闻老三家近,就委托闻老三管理。

每年农历四五月,是樱桃成熟季节。树上挂满了红丢丢的樱桃,晶莹透明,看一眼就流口水。那个年代,乡村的果树,基本上就是柿子、核桃、桃子、李子、杏子、枣子,但都不成规模,东家两棵柿子,西家两棵核桃,李家两棵杏,张家两棵桃。十几棵樱桃树在村子里,算得上一片果林了。樱桃成熟时,小伙伴们就趁闻老三不在家,偷偷摸摸摘一把樱桃解解馋。

闻老三光棍一条,家住的又偏僻,每次偷樱桃前,先去闻老三家看看,只要人不在家,我们就可以美美吃上酸甜可口的樱桃了。

樱桃好吃,人喜欢吃,鸟也喜欢吃。每次去偷樱桃,总能看到有鸟在樱桃树上啄樱桃。看见鸟,我们就恨得牙根痒痒的,抓起石子就砸鸟,恨不得一下子把鸟砸死。

有一次摘樱桃,刚走近樱桃林,就听见“叽儿啾啾—叽儿啾啾”的鸟叫声。抬头看,是两只从未见过的鸟,红嘴绿羽,叫声清脆。这么美的小鸟,我们有点舍不得轰撵,一直看着两只鸟吃饱后飞走。

村子里的人说,那鸟叫“红嘴鸟。”但谁也不知道,“红嘴鸟”就是相思鸟,就算知道叫相思鸟,我们也不懂得相思的含义。后来我们去摘樱桃,隔三差五,总能看到“红嘴鸟”在樱桃树上啄樱桃。

有一天去温玉奇家玩,想起“红嘴鸟,”就告诉温玉奇,我们看到一种很稀罕的鸟,红嘴绿背,很好看。温玉奇听我们说完,把我们带到他养鸟屋子里,指着笼子里的鸟说:“是不是这种鸟?”我们做梦也没想到,温玉奇还养有这种稀罕的鸟。温玉奇笑着说:“这鸟叫相思鸟,也叫红嘴鸟。”

本来是想在温玉奇面前卖弄一下,谁知道温玉奇还养有这种稀罕的“红嘴鸟”。温玉奇还告诉我们:“相思就是经常不见面,但你心里想着我,我心里想着你。”他怕我们弄不明白,指着柴大娃说:“你爹在煤矿,你妈在家里,两人经常不见面,你妈就经常想着你爹,你爹呢?看不到你妈,夜里就想你妈,这就是相思,懂吗?”

柴大娃那时候十一二岁,听不懂,就说:“我爹我妈又不是鸟,咋还相思呢?”温玉奇听了就笑:“小兔崽子,二球货。”柴大娃就说:“你才二球货,谁说过,鸟还会想鸟?”

好像那年我十五岁,大概是1978年吧!那以后,我就记住了相思鸟。后来的山坡上,偶尔还会出现相思鸟,但我都记不清楚了。惟有这一次,我至今依然记得。

柴大娃后来就喜欢上养鸟,想养一只像温玉奇养的红嘴鸟,但红嘴鸟很少,就捉了一只牛屎八哥养,说是红嘴鸟。他找温玉奇学养鸟,但不管温玉奇怎么帮他,他养的鸟还是养不活。直到他去煤矿当工人,也没养活过一只鸟。温玉奇有次对我说:“这个柴大娃,榆木疙瘩,还去煤矿当工人,我要是他爹,是不会让他去挖煤的。”温玉奇的意思很明白,怕他进了煤窑,出不了煤窑。

不过,温玉奇看走了眼,柴大娃看着笨头笨脑,其实一点也不笨,在煤矿干得很不错,还当了个小头头,管着几十号人呢!

说说温玉奇养的那对相思鸟。

那鸟,红嘴、绿翅、白肚、黑眼,小巧玲珑,娇艳妩媚。一雌一雄,相视而鸣,恩爱异常。每天清晨,总能听到它们“叽儿啾啾——叽儿啾啾”地鸣叫。不叫时,就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啄食,饮水,然后依偎着蹲在鸟笼里,梳理羽毛,十分亲密。

温玉奇对两只相思鸟格外关爱,每天早晨,总要提着鸟笼,在后山坡转一圈遛遛。春夏季节,时不时到山坡上给它们捉虫子吃。隔三差五,给鸟们晒晒太阳,洗洗澡。他老婆说:“死鬼孙,生儿子时,连尿片也没洗过,伺候鸟,比伺候他儿子还经心。”

有一天去他家看鸟,看到笼子里只有一只鸟,蔫头耷脑的,没有一点精神。再看身上的羽毛,凌乱不堪,头上还秃了一小片。問了温玉奇才知道,那只雄鸟跑了。

那天温玉奇喂罢鸟,他老婆喊他吃饭,他回过头说了两句话,那只雄鸟趁他说话不注意时,溜出鸟笼飞走了。雄鸟飞走,雌鸟不高兴,“啾啾啾”大声鸣叫,一边叫一边在笼子里飞,把鸟笼撞得晃晃悠悠,身上的羽毛纷纷脱落。雌鸟在笼子里折腾得精疲力尽时,就蹲在笼子角,不声不响,不吃不喝。

那只飞走的雄鸟,并没远走,就在温玉奇家院墙外的一棵枣树上鸣叫。笼子里的鸟听到雄鸟叫,就在笼子里扑腾。没办法温玉奇就把雄鸟赶走,但停一阵子,雄鸟就又回到枣树上,继续蹲在树枝上叫。

雌鸟开始绝食,但听到雄鸟鸣叫后,又开始吃食。吃过食后,就蹲在笼子角,一声不吭,任凭温玉奇怎么逗它,也不叫一声。

温玉奇把雌鸟的笼子挂在院子里,用细线拴着雌鸟,打开鸟笼的门,想用雌鸟吸引雄鸟回到笼子里。但雄鸟飞到笼子上,与雌鸟隔笼而鸣,却不进鸟笼。两只鸟就这样隔着笼子,不停地鸣叫,那叫声有点哀怨,有点忧伤,但又有点欣喜和期待。

温玉奇说:“看着两只鸟这样叫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放走吧,舍不得,不放走,又有点于心不忍。”

那只雌鸟,温玉奇最终还是放飞了。

那天上地干活,走时忘了喂鸟。中午回来,坐在门槛上抽烟,看到雄鸟从外面飞回来,嘴里叼着一只蚂蚱,飞到鸟笼上,隔着笼子给雌鸟喂食。看到这情景,温玉奇有点感动,他站起来,走到鸟笼边,打开鸟笼,雌鸟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出鸟笼,忽扇忽扇翅膀,飞到枣树上,两只鸟对着院子里的温玉奇,“叽叽啾啾”叫了一阵,然后向山坡上飞去,消失在一片树林里。

温玉奇说:“那鸟,对着我叫了很长时间。鸟和人一样,是有情义的。”

我一直认为,相思鸟是中国的名鸟。相思,让这种鸟披上了神秘的色彩。

我一直认为,让一只鸟演绎的爱情绝恋,是人的悲哀。

现实中,相思鸟演绎的旷世绝恋,在人间还在继续演绎着。有些时候,你说人不如鸟,似乎是对人的侮辱。但你不能不说,有些时候,人还真不如鸟。虽说鸟会受到伤害,但毕竟鸟是自由的。因此,人就把自己美好的愿望,寄托在鸟的身上。

相思,是沉重的,是无法承载的。记得看到过两句诗:“痴心易绣相思鸟,魂梦难渡同心桥。”相知相爱,却无法与意中人相伴左右,只好劳燕分飞,天各一方。于是,我用痴心绣得相思鸟,与你魂梦共渡同心桥。相思之苦,无以言说。

相思鸟,喜雌雄成对活动,鸣声若银铃金钟,清脆悦耳。它是一种相亲相爱、情深意长的小鸟。确实如此。在山野,你看到的相思鸟,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很少看到孤孤零零的相思鸟独自活动。

从相思鸟,我想到相思树。在台湾、福建、广东、广西,有一种树,四季常绿,剑形叶,开黄花,种子红色。传为战国时代宋康王府中官员韩凭与妻子所化。韩凭妻子何氏貌美,被康王霸占,将韩凭囚禁。韩凭愤而自杀,其妻何氏也投台而死。并留遗书与韩凭合葬,康王十分恼怒,让人将两人分开,两坟相望。后来,两坟各生一树,树根相交,树枝交错,树上有鸳鸯交颈悲鸣。宋人称此树为相思树,象征爱情忠贞不渝。

唐代诗人王维有诗一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其实,红豆杉并不单生南方,北方也有红豆杉,我老家伏牛山区,也有红豆杉分布。看来,爱情没有距离;相思,不分南北。

关于相思鸟,还有这样的传说,一对鸟如果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就会不思饮食,忧郁而死。这种说法似乎不太科学,现实中,一对鸟结成夫妻,只要活着,是不会背叛的。但如果一只鸟死去,另一只鸟也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忧伤而死。但仅仅因为相思鸟失去伴侣后另行嫁娶,就说鸟不贞,似乎有点勉为其难。

但也不尽然。从温玉奇养的那对相思鸟身上,我看到了相思鸟的不离不弃。逃出鸟笼的雄鸟,并没有丢下笼中的雌鸟,而是坚守在雌鸟的身边,给雌鸟以活下去的力量和希望。有人说:“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相思鸟不是,它们渴望自由,但在自由与爱面前,对爱的忠贞和坚守,让我感动。

一种鸟,因为爱情,故事就变得凄美。我想,这样的结局,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

今天,一只相思鸟,让我的心绪变得越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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