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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北方

时间:2024-05-04

彭兴凯

1

晚上十点钟,吴冬与若岚准时见面。

吴冬和若岚见面的地点在网上,说确切一点儿,是腾讯网的QQ聊天室。每天晚上,只要时间一到,吴冬就会打开电脑,进入腾讯QQ,开始与同样上网的若岚聊天。他们的关系发展得非常迅速,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了,两人甚至通过敲打出来的文字,说起一些肉麻和暧昧的话。等他们在网上如同新婚夫妻似的卿卿我我、风花雪月了,才回到现实世界里。

在现实世界里,吴冬只有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的住处是一座现代化建筑物,十分高,吴冬在这座建筑物里拥有的空间非常小,只有十来个平米,里面除了放着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之外,就很难觅到插足的地方了。就是这样的地方,也不属于他自己,是他每月用一千多元人民币租来的。

走出网络,吴冬就生活在这个局促的空间里。

吴冬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不喜欢喝酒,不喜欢打扑克,也不喜欢去歌厅迪厅。有一段时间,他曾迷恋足球,只要有球赛,他就盯在电视上看个不休。可是爱好了不到两年,就让那些黑哨假球给败了兴致,从此再也不关心那种在绿草地上滚来滚去的圆型东西了。无所事事,他就看一会儿闲书,给朋友发几个短信,然后躺到床上去,准备进入梦乡。只是躺在床上的他却总是睡不着,似乎只要一合上眼,就会听到从隔壁传来的男人和女人做那事情时发出的声音。那声音总像尖刀刺进他的心,让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住在隔壁的男人叫赵良,东北人,和吴冬曾经在同一个公司里工作过。这套两居室的单元房就是两人合租的。赵良是个中年男人,吴冬三十岁,赵良四十岁。四十岁的赵良离过两次婚,现在还是单身。和他一起发出叫声的女人,是他的性伴侣,几乎每隔一天两天,他们就热热闹闹地叫上一回。用赵良的话说,这叫过性生活。他说,人不吃饭不行,人不过性生活更不行。人不过性生活了,就连狗猫都不是了。是木头。但木头属植物,植物也过性生活。每到春天,植物不是要开花吗?那花朵就是植物的性器官。蜜蜂把这朵花的花粉带进那朵花的花蕊里,就是它们的性生活了。

赵良这么对吴冬说。

赵良这么对吴冬说的时候,是他的性伴侣还没有来的时候。这时候,他就会晃进吴冬的房内来,倚在门口,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叼着香烟对吴冬说话。

赵良说,吴老弟,你怎么不过性生活呢?

吴冬说,我不想。

赵良说,你不想?那你是木头呀?

吴冬说,我不是木头,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赵良说,那你为什么不找个女人玩玩儿?

吴冬说,我不能,我结婚了,我有自己的老婆了。

赵良就拿怪怪的眼睛盯着吴冬看,看着看着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如果这时候他的性伴侣来了,他就会分外积极卖力地与她合作,把那种声音制造得更响亮。

2

吴冬没有对赵良说假话。吴冬的确结婚了,的确有了自己的老婆。只不过,吴冬的老婆现在已经不在广州工作了。吴冬的老婆现在居住的那个城市在北方,距地处南方的广州有几千里远,坐飞机得四个多小时,若是坐汽车或者火车,恐怕得一天一夜的时间。吴冬只有在过春节的时候才能回一次家,才能与老婆团聚。吴冬和老婆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属于分居两地的夫妻。

吴冬的老婆姓李,叫李妍。

李妍是个很美丽的女人,比吴冬小四岁。吴冬和李妍是在五年前认识的。五年前,李妍还没有回那个北方的小城市,她和吴冬一样,也在广州打拼。吴冬在一家广告公司跑业务,李妍在一家小报纸当美编,两家的办公场所同在一幢写字楼。那时候,李妍已经来小报社半年了,可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吴冬。两人上楼下楼的时候,都是在楼梯里擦肩而过。半年后的某一天,他们在电梯里遭遇了。

那天非常巧,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发现她是个青春四溢的小美女,她发现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小帅哥。他们都对对方产生了兴趣。他先开了腔,说,看你不像南方人。她说,看你也不像南方人。他说,我的家在北方。她说,怎么这么巧,我的家也在北方。他们接着又说出了家乡所在的那个城市的名字,更是巧得很,他们的家竟然在同一个省,两个小城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足一百公里。两人登时就有了一种特别的亲近感。电梯在徐徐地向顶部攀升着,他们就在这个过程中交换了彼此的姓名、住址和联系电话。

中午,他没有吃单位里免费性质的工作餐,他给她打去了电话,要约她去餐馆一聚。他来广州三年了,还是第一次单独请一个异性吃饭,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犹豫了老半天。他怕她拒绝。没想到她答应得很痛快。她在电话里说,我很高兴你请我吃饭。独在异乡为异客,有个老乡聊聊天,不亦乐乎?他大起胆子来,也说了句调皮的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她没有流眼泪,只是给了他嘎嘎嘎的一串笑。一会儿,两人就坐在餐馆里了。

餐馆是个小餐馆,很雅致、很卫生,而且还有他们喜欢吃的北方菜。他们要了一份烤牛扒,一份基围虾,一份煎带鱼,还有一份绿色的小油菜。又要了几瓶同样来自北方的青岛啤酒,便在那里一坐,边吃边聊起来。平时他们说的是普通话,现在他们就用家乡话交谈。那土儿巴几的家乡话一从对方口中说出来,让两人听得特别熟悉和亲切。没聊几句,他们就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说,我们就在同一座楼上班,怎么现在才认识呀?她说,就是呀,为什么咱们不早一天在电梯里见面呀。他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多可惜啊?她说,今后咱们就争分夺秒地弥补上呗。他们说着都笑起来。

两人的关系发展得非常快,过了不到一个月,女老乡就变成了女朋友。

吴冬第一次与李妍亲嘴那天是晚上,他们又相约着去餐馆吃了顿饭。吃过饭之后,天才刚刚落下黑影儿,他就邀她去他的公寓看看。她没有拒绝他,两人打了辆出租车,来到那个住宅区,登上那座高高的建筑物,走进那个窄窄的房间来。进门之后她没有坐,而是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他的房间。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太乱了,让你笑话了。她微笑着说,作为一个男士,能保持这个状况就算不错了。她说着,便动手帮他收拾起房间来。她动作轻巧麻利,一会儿就把房间收拾得齐齐整整了。

他不好意思地说,李妍,谢谢你!

她说,谢什么谢?咱们还是谁跟谁?

他说,认识你,我真高兴!

她嘟起嘴,说,仅仅是高兴啊?

他说,当然不,还有幸福。

他说着脸红了,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好。她说着脸也红了,站在那里也不知怎么好。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抬起头,也看了他一眼。他们似乎都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是吴冬采取的主动,他走过来,把她拥在怀,捧起她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看着看着,两人的嘴便不约而同地焊接在一起。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吻,他都晕眩了、沉醉了。吻着,他的手就从她的肩上滑下来,停在她的腰际,在那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大起胆子,准备去撩她的裙子。她穿的是一件连衣裙,上面开满了灿灿的米兰花,裙摆很宽松,很容易地就给撩了起来。但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将他的手拿掉,从他的怀里挣脱开,随即逃也般地走掉了。逃到楼下,她给他发来一个短信息:亲爱的,我们还没有结婚呢!等结婚的那一天,我的一切都给你!他看着手机彩屏上那一个一个的方块字,心里的失落就变成了浓浓的甜蜜。

就在吴冬与李妍亲嘴的第二天,公司里的人便都知道了他处女朋友的事。一上班,大家就把他团团围起来,叽叽喳喳地要他坦白。他不但没有否认这件事,还高兴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让大家买喜糖去了。似乎只有一个女同事没有跟他闹,她远远地在一边坐着,只是冷了眼在那里看,小嘴巴噘得能挂油瓶了。

女同事叫王小薇,正在紧锣密鼓地追吴冬。

在公司里,其实不仅王小薇追吴冬,还有好几个如花似朵的女孩子追过吴冬。吴冬人长得帅,业务能力强,那是最讨女孩子欢喜的。糟糕的是吴冬不喜欢这些女孩子,也包括这个王小薇。吴冬不喜欢她们,主要是因为她们太矫情、太开放、太时尚,尤其是对于性,她们随便得就像喝矿泉水。她们可以极其恬不知耻地说,她们不要爱情,她们要的是无爱的激情。她们在婚姻的选择上也极其物质化。她们说什么最重要?钱最重要!只要有钱,嫁个八十的老头儿也没有关系。吴冬就极不能接受她们的观念。吴冬生在齐鲁大地,那儿可是礼义之邦,他的老乡孔丘先生的思想,可以说潜移默化到他的骨髓中去了。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传统性的,是质朴型的,是淑女类的,讨这样的女孩子做老婆,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李妍就是这样的女孩。

他得到了她。

他和她开始迈向婚姻的门槛。

就在两人准备结婚的时候,他们的事情却遭到了李妍父母的激烈反对。李妍是高干子女,父亲在北方一个中等城市里当着一个级别不小的官,而吴冬的家则是在一个小县城,父亲和母亲都是小学教师。地位的差异让李妍的父母对这桩婚姻极为不满,几乎每天都有数个电话打来,勒令李妍与吴冬断绝关系。但是很传统的李妍却显示出叛逆来,依旧与吴冬不弃不离,气得她父母大光其火,又没什么辙儿。有这么一日,她的父亲竟然借来广州出差的机会,绑架般的把她劫持到车里,带回了北方那个小城市。

李妍的离去让吴冬痛苦,也让公司里那些女孩子兴奋异常,她们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又开始了对他的热烈追求。特别是那个王小薇,更是变本加厉,大有不把他搞掂绝不罢休的意思。在公司里,王小薇是第一美人,她个子很苗条,脸蛋特白净,丰满的胸脯像两座险峰耸立在那里,让人想入非非。有一天,大家都跑业务去了,他留在公司里处理一个文案,王小薇突然闪了进来,将门砰地一声关死,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

吴冬说,王小薇,有事?

王小薇说,当然有事,没事我找你干什么?

吴冬说,什么事,你说呗。

王小薇说,我要你吻我!说着竟呶起她艳若桃花般的嘴唇。

吴冬吓慌了,站起来,后退着说,王小薇,你怎么这样?

王小薇说,因为我爱你!

吴冬说,可我不爱你呀?

王小薇说,没关系,我要的就是无爱的激情!王小薇说着向前逼近了一步,胸前的两座峻岭差不多挺到了他的鼻尖上。

吴冬吓得越发慌乱与紧张,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忙遇到救星似地伸手去开门。随着门的打开,公司老总拿着一份文案走进来。王小薇一看,登时泄了气,不得不鸣金收兵,高高地嘟了嘴,怏怏地离去。

大约就在李妍消失的半个月之后,有一天,吴冬和同事们正在公司里听老总训话,门被轻轻推了开,只见李妍背着一只双肩包,一身风尘地站在了那里。吴冬坐的位置正好面向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起初,他还以为是幻觉,可是,当他看到别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之后,他就知道这不是幻觉了。他跳起来,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嘴里叫道,李妍,你真是李妍啊?李妍很平静地点点头说,吴冬,我回来了!他哽咽了一下,冲动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久之后,吴冬便和李妍结了婚。

结婚后,他们还没有能力购置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把吴冬租住的公寓楼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当成了新房。新婚之夜,她没有食言,把她的一切都给了他。她没有像赵良带回来的那些女人一样肆无忌惮地喊叫,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默默地承接着他,美丽的眼睛让眼睫覆盖着,一片恬然和安详。最后,她给他最好的回报,就是遗留在洁白床单上的点点梅花。

3

每天,吴冬与赵良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去公司上班。

与女人折腾了一晚上,赵良仍旧精神抖擞、西装革履,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闪着红光。而吴冬就显得疲惫与萎靡,他虽然也是西装革履,眼睛里却明显地布满着血丝,面色也显得灰暗无光。不由自主的,他甚至会打出一个呵欠来。赵良一边吸着烟,一边跟他打招呼,然后站在走廊里等电梯。每天上班的这段时间,电梯比较忙,他们需要等上那么几分钟。

赵良就偏过脑袋打量吴冬。

赵良说,吴老弟,睡得怎么样?

吴冬抱怨说,还能怎么样?一晚上都在听猫叫春呢。

赵良哈哈大笑说,吴老弟不懂得享受人生。赵良接着又说,人活着做什么最快乐?就是做这事最快乐。人只有一次生命,不好好在这事情上快乐快乐,岂不白活了?

吴冬说,这是你赵良的哲学,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觉着人生最大的快乐还是事业的成功。

赵良说,也许吧。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和你也是不一样的。

吴冬说,那当然。不过我还是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好!天天种猪似的,身体怕是吃不消。

赵良再次哈哈大笑说,吴老弟你放心,我身体棒着呢!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电梯来了,两人便都住嘴,乘着电梯下楼。

赵良现在的公司在东边,吴冬的公司在西边。两人出了公寓楼,一同走出小区的大门口,便在马路边分了手。赵良在街边的站牌下等公交车,吴冬则要走过一座过街天桥,在街的对面打出租车。吴冬过去上班也是天天挤公交车的,现在不用了,他自从升任部门经理后,就享受到报销出租车票的待遇。他一走下天桥,就坐在出租车里了。秋天的广州阳光明媚,街两边的花坛里像春天一样开满了姹紫艳红的鲜花,女人们仍旧穿着五彩缤纷的裙子,走起路来一飘一飘的,看上去比花朵更美丽。望着街景,就到了公司所在的那幢写字楼。

吴冬上班的写字楼,聚集了数百家公司和单位。在上班这个时间段,最繁忙的就是电梯。等吴冬挤进沙丁鱼罐头般的电梯里时,他不由想起那天在电梯里与李妍的相遇。想着李妍,他的思绪就飘飞起来,眼前出现了她的幻影。这么一走神,差点乘过了站。电梯停下来了,打开门了,他还站在那里发怔。是旁边的一个同事扯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忙抢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挤了出来。

那同事就是王小薇。

一面向公司承租的写字间走,王小薇就偏过脑袋打量吴冬说,头儿,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王小薇今天把头发做成了爆炸式,看上去像顶着个喜鹊窝。身上洒了不少名牌香水,那浓烈得袭人的气味,仿佛是一只到了发情季节的雌狐狸。

吴冬说,我没怎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

王小薇说,得了吧。你一进电梯就发呆,我在你身边你都没看见。

吴冬说,是吗?我是柳下惠,美女在我身边我是从来不看的。他跟王小薇开起了玩笑。

王小薇却没有笑,撇嘴说,你何止是柳下惠呢!说着悻悻地哼了下鼻子,高跟鞋嗒嗒有声地进了写字间。

吴冬和王小薇在同一个写字间上班。

吴冬是部门经理,他的办公桌在写字间里边的一个小套间里。吴冬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广告公司,吴冬的工作就是到处联系客户,承接广告业务。他是一个广告人。吴冬可以说在这个行当里成绩斐然,他甚至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编写了一本书,取名为《广告人攻略》。其中他总结并运用的十六大战法,让所有广告人叹服。吴冬自然也从众同事中脱颖而出,被破格提拔为部门经理。

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吴冬最忙的时间,他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总是响个不断,那是他的客户和手下打来的。往往这个电话还没有接完,那个电话又打来了,此起彼伏,让他应接不暇。有时他不得不两个电话一齐接,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话筒。电话打到十一点钟,铃声才渐渐止息。直到这时,他才能坐下来,接一杯纯净水润润嗓子。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往往也不能消停,只听高跟鞋嗒嗒嗒嗒,王小薇总是带着一股香风站在他面前。

王小薇是美术系的大学毕业生,她的广告设计别具一格,很受客户欢迎,是吴冬的得力助手。她来找吴冬,很少是业务方面的事,几乎百分之百地是来向他求爱的。进来她也不在沙发上坐,而是扭动着腰肢乱走。时不时的,还把高耸入云的胸脯向着他的鼻尖处挺。吴冬和李妍虽然结了婚,但很快就分居两地了,她就越发表现得肆无忌惮、甚嚣尘上。她说,我就不信你吴冬真的是柳下惠!吴冬说,我不是柳下惠,也不能胡来!我是有老婆的人了。她说,可惜,她回北方去了,你们分居两地,早晚是会离婚的!吴冬说,不!我们绝对不会离婚的!她转身而去,临出门时扔下一句话,咱们就走着瞧!

这天中午十一点钟,等电话铃又终于止息时,随着高跟鞋的嗒嗒声,王小薇又恰到好处地走进来。只是,这天的王小薇没有像往时那样扭着腰肢走来走去,没有向他咄咄逼人地求爱,她站在他的办公桌对面,从包里掏出一枚大红请贴,一伸手向他递过来。他一面接过一面说,嗬,什么大喜事,还要送请贴?王小薇说,告诉你吴冬,我就要结婚了!吴冬看那请贴,果然是订婚的喜贴,便如释重负的笑了说,祝贺祝贺,恭喜恭喜!

王小薇说,吴冬,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见我要结婚,特别高兴,终于摆脱我对你的纠缠了?

吴冬忙说,哪里哪里。

王小薇说,那你高兴个狗屁?

吴冬说,为你高兴啊?高兴你终于找到自己的爱人了啊?

王小薇突然把手指点到吴冬的鼻尖上说,告诉你吧吴冬,我就是结了婚,也不会放弃对你的骚扰,直到把你拿下为止!说着下巴傲然一扬,车转身体飘然而去。

4

吴冬与李妍结了婚,就是生米做成熟饭了,她那在北方城市的父母没了辄儿,最后非常聪明和理智地接受了他们。

李妍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广州,并且在一个小刊物觅到一个美编的差事。

那是份发行量极其小的刊物,全靠政府补贴与广告维持着,薪水非常少。好在吴冬的单位好、工资高,薪水多寡不算大问题,而这个刊物美编的工作也不累,没有多少挑战性,倒是挺适合李妍的。李妍就愉快地上班了。每天早晨,小两口儿基本上是双双出门,然后各自去上各自的班。下午,两人又几乎是双双地走进这座公寓楼,双双走进他们的小房间。这时候,那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就成了他们的伊甸园。在新婚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一度连饭都顾不得吃,一进门就拥抱在一起,做缠缠绵绵的事情。

数月之后,他们的甜蜜和幸福搁浅了。有一天李妍去上班,比平时晚走了十多分钟,她为了把晚走的时间补回来,走在路上时小跑了一会儿,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就平地里摔了个大跟头,躺在地上竟站不起来了。后来,她被好心的人搀扶起来,塞进了出租车,送到了医院,才知道是骨折了,而且骨折的很严重。吴冬得知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在手术室里还没有出来。

治疗和康复的时间是漫长的,吴冬工作忙,没有时间陪护她,昂贵的医疗费也让他们有些吃不消。小两口儿正在难处,还是李妍的父亲伸来了援手,那个级别不小的官员派人跑到广州,一张飞机票把她接到了地处北方的那个小城。

李妍住进了小城最好的医院里。

时间整整过了半年,李妍才彻底康复,只是痊愈出院的李妍没有再回广州,她的父亲给她在小城觅到一份工作,在一所大学当了美术教师。那是一个相当舒适的工作,每周只有轻轻松松的两节课,而薪水却是在广州那个小刊物的两倍。不久,父亲还为她购买了一栋非常高级的住房,那房子上下两层,里面的装修极是奢华,走进里面去,就像走进一个小宫殿。为了让他们夫妻能生活在一起,甚至连吴冬的工作,泰山大人也给觅好了,只要他把广州的工作辞了,马上就可以在小城拥有一个令人垂涎的职位。

那天,吴冬刚刚上班,就接到妻子从北方打来的电话。当吴冬在电话里得知泰山大人给他安排好工作时,还有点不相信,说,李妍,你开什么玩笑呀?

李妍说,吴冬,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是真的。

吴冬说,爸爸真把我的工作找好了?

李妍说,当然,你如果不相信,那就让爸爸对你说好了。

话筒里果然传来李妍爸爸的声音。李妍爸爸在电话里说的话,证实了李妍并没有跟他开玩笑,吴冬拿着话筒半天没吭声。最后,他对泰山大人的回答有点含乎,他说,这太突然了,让我考虑考虑再决定好吗?泰山大人说,好吧。不过你要明白,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再说,我只有李妍这么一个孩子,希望你们能在我们身边生活。说着扣死了电话。

三天之后,吴冬就有了决断,他主动打电话给李妍说,他不能回北方。他喜欢广州的工作。李妍说你不回来,那我怎么办呢?吴冬说,你再来广州。李妍说,还有这个可能吗?我有这么好的工作和住房,凭什么再跑到广州去受罪呀?吴冬说,可我不喜欢北方怎么办?

吴冬在去广州前,曾在家乡那个小城工作过,而且还是一个不错的事业单位。那时他刚刚大学毕业,踌躇满志、理想远大,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他原打算在岗位上干出点轰轰烈烈的业绩的,可是工作了不到两年,他的热情就像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降到了最低点。他发现单位领导并不是以工作业绩或能力来考量人的,而是看你的家庭背景或者是否会溜须拍马。你的靠山越高,或者你会拍马屁,你就越能得到提拔和重用,反之,你的工作能力再强,干出的成绩再大,也没有你的份。勉强呆了半年,他就呆不下去了,索性辞去公职闯广州去了。

在广州,在他效力的广告公司就不是这种状况了。这里的领导人才不管你什么背景什么靠山呢,他们看重的是工作能力和实绩,你就是个龙种,如果没有能力,照样炒你的鱿鱼,反之就会重用你、奖励你。吴冬在这个职位上干得顺心又顺手,充分地发挥了他的聪明和才智。现在让他回到过去那种环境中,他当然是无法接受的。随后,他与李妍通的所有电话,就像一种拉据战。她劝他回北方小城,他则劝她回广州。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李妍说,广州有什么好?竞争那么激烈,工作那么不稳定,让人没有安全感和安定感。

吴冬说,可我就喜欢这种挑战!

李妍说,难道你就不能牺牲一下自己?难道你就不想我?我们这么分居两地,人道吗?

吴冬说,我想你,无时无刻不想你。可是,我也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吧?

两人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便是不欢而散。

有一天,李妍给吴冬打电话,两人又就这个问题僵持不下。电话显然是当着李妍父母的面打的,吴冬清楚地听到李妍父母的说话声。李妍母亲悻悻地说,他不回来就算了,别和他争了,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为什么一棵树上吊死呢?她父亲也在一边帮腔说,李妍,你有没有考虑过,吴冬如果坚持不回来,你会怎么办?李妍对她爸爸说,我不知道。她爸爸说,他如果真的不回来,你们就离了算了。现在的年轻人,离婚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后来,他们一家又说了些什么,吴冬就不知道了,他的脑子变成什么也没有的空白。他还真没想到与李妍离婚,他爱李妍,在他的心目中,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取代她。想到有一天真与她离了婚,他还真有点受不了。他沉浸在一种痛苦的情绪中。

接下来的一次通电话,他们竟真得涉及到离婚这件事。

李妍说,吴冬,我们真得要走离婚这条路吗?

吴冬说,这么说你是想离婚?

李妍说,我们分居两地,和离婚有什么差别?维持这种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不能达成共识,是迟早要离的。

吴冬想,他们是不能达成共识的,也就是说婚是离定了。吴冬对着话筒半天没吭声。后来他说,好吧。一切随你的便吧。只要你提出离,我不会难为你。

她砰地一声把电话扣了,他也砰地一声把电话扣了。

5

吴冬就是在李妍说出“离婚”这两个字不久认识若岚的。

吴冬很生气、很吃惊,吴冬觉得李妍已经不是从前的李妍了。从前的李妍多高洁、多可爱,为了事业和爱情,她那么勇敢地和家庭抗争。可是,现在的李妍却世俗了,为了一个温暖的小窝巢,连两人的情感与婚姻都不要了。那天扣死电话,他还气得浑身发抖,忽然意识到,两人的婚姻还真无法保持下去了。他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眼里闪动出泪花来。

吴冬不能没有家。特别是自从与李妍结婚后,他更觉得家对自己的重要。可是在不能没有家的同时,他是不能没有事业的。现在,家和事业顶牛了,产生冲突了,让他必须做出选择了,怎么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呢?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做出了选择。他掂量着家与事业这两个法码,觉得还是事业更重一些的,就像鱼和熊掌,他当然要舍鱼而取熊掌了。至于丢弃了的鱼,他还可以去捕捞。而生活的大海里,鱼是应有尽有的,只要他一招手,就会主动地、水灵鲜活地跑进你的盘子里,任你去饕餮。

他就跑到互联网上去,捕捉到若岚这条虚拟的鱼。

吴冬平时一般不聊天,他觉得把精力和时间放到无聊的聊天上,那简直就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浪费。他平时上网,只是看看新闻,查查资料,偶尔他会跑到一个文学社区里看看文章,发发帖子。就是做这些事情,对吴冬来说也是一种无聊和浪费。可是这天,他却走进腾讯QQ,网罗到若岚这条鱼。没过三天,他们聊的话题就暧昧起来,由网友成了情人。当然,两人的情人关系也只是保持在网上,网下他们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要求见面的话则是她率先提出来的。她说,我想见到你!

他拒绝了她。

她说,为什么?

他说,我可能是叶公类型的人。

她说,你是胆小鬼,大傻瓜!

他说,也许吧。

其实,他并不是胆小鬼或者大傻瓜,主要是他和李妍还保持着婚姻关系。心中还有一个道德底线在那儿。

两人的关系也就还是局限在网上。

他们每天在网上相见的时间一般是两个小时,是事先约好固定下来的时间,也就是晚上的十点钟到十二点钟。在这个时间里,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上网,然后用文字进行交流。两个小时后,他们便分手。她下了线,他也下了线。下了线的他,就又回到了现实中,回到了那个窄瘪瘪的房间内。

时间的脚步走得比什么车轮子都快,转瞬之间年又到了。吴冬自从赴广州打拼以来,每年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回一次北方的家,看看父亲和母亲,与家人团聚团聚,共享一下亲情与天伦。今年过年,他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过年却与往年有了不同,他结婚了,有了老婆。回家过年时,他是没有理由不带着新婚妻子的,这也是家乡那地方的习俗。自从与李妍认识到结婚,父母还没有见过儿媳妇呢。本来婚后他就应该携新婚妻子去拜见二老的,因为工作忙,又是在李妍父母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结的婚,也就不得不取消了省亲的计划。但是到了过年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让他棘手的是,他和李妍的婚姻出问题了,如果一方不妥协,离婚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在这种情况下,让出身高干家庭的李妍跟着他回那个地处偏远的小县城,未必能做得到。

吴冬一时不知道如何来处理这件事。不过,吴冬后来还是横下了心。他想,既然两人一南一北地对峙着,根本无法达成共识,离婚是或早或晚的事,也就没有必要走这种过场了。父母虽然职小位卑,但是懂道理,只要把事情向他们说明了,他们会理解的。就权当还没有结婚不就得了?打定主意后,他的心情也就平静了。这天他去跟一家公司谈业务,顺便来到火车站,购买了一张直达家乡那个小县城的火车票。

刚从售票大厅出来,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一接听,是李妍打来的。他对李妍的口气很冷淡,说,有事?

李妍却显得挺温柔。她说,快过年了,吴冬,你什么时候放假呀?

吴冬说,快了,我刚刚买了火车票。

李妍兴奋的说,是吗?太好了,我们就要见面了。

吴冬说,见面?我们就要离婚了,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李妍在电话里怔了一下,突然抽嗒了起来,说,吴冬,你怎么这么狠心呀?难道你对我没一点感情了?人家说,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

吴冬对着话筒却不知说什么好。

李妍没有理睬他的反应,继续说,吴冬,你对我没有感情,我对你可有感情!我想你!我要你回来看我!我要和你一起过新年!李妍说着动了情,失声哽咽了起来。吴冬的心也被一种柔软的情愫所触动,开始变得热热的,眼角甚至都潮湿了。他没有再和李妍争吵,返回售票大厅把票退掉,换了一张直达那个北方小城的硬卧票。

五天之后,他背着行李走出了那个北方小城的火车站。

一走出出站口,他就在一大堆接站的男女中看到前来接站的李妍。她穿着一件呢外套,戴着一顶软边帽子,一脸微笑地望着他。半年多没有见到她的芳容了,她比在广州时胖了些、丰腴了些,原来就洁白纯净的脸上抹着一丝红晕,越发有一种丰满成熟少妇的魅力了。四目相遇,他们先是久久地对望,随即就当着许多旅客的面,抢步上前,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他拥她在怀的一瞬间,感动得有一种要哭的欲望,心中油然涌出一股暖暖的温情。

一辆黑色轿车就开到他们身边来,一位年轻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两人双双坐了进去。

车是李妍父亲的公用专车,很高级的那种。司机殷勤地把两人安顿好,坐回驾驶室,就踩下了油门。一会儿,车就行驶在小城的大街上了。吴冬没有心思去看城市的街景,只是侧了脸去看李妍,把她温软的小手捧在手里轻轻地爱抚。李妍则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很幸福的闭上眼睛。

一会儿,车就驶进那个漂亮的小区。

一会儿,他们就双双走进那栋漂亮的小楼。

吴冬还是第一次走进他在北方小城里的家。他站在客厅里四下环顾,竟不敢相信是真的。那装修的奢华和舒适,那房间的明亮与宽大,都让他见所未见。他站在那里想说什么,李妍没有让他开口,早跳过去,用她的口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口堵住了。他们疯了般地亲吻在一起。他们就像两个走在沙漠里的人遇到了一眼甘泉,那么饥渴地纠缠着、吸吮着。此时此刻,世界在他们的思维里已不覆存在。

下午,他跟着她回父母家吃晚饭,还是那个殷勤的司机来接的他们。

李妍的父母同样住在一幢豪华的小楼里,桌上的菜是特地为他做的,五颜六色,相当丰盛。一个叫芹嫂的保姆忙来忙去的为他们服务。泰山大人推掉一个非常重要的饭局,亲自来陪他。吴冬是第一次见岳父岳母,便有些拘束和慌乱,还是李妍为他打圆场,才过了这一关。岳父岳母倒是对他的态度挺不错,非但没有给他脸子看,还表现得很亲热,特别是岳父,一边同他喝着五粮液,一边就当前国际国内的形势聊了好半天,仿佛他是一个很有水平的国际问题专家。晚饭之后,吴冬呆在岳父家聊了一会天,便和李妍重又返回那座小楼来。一进客厅,李妍就滚到他怀里,双臂一环,吊在他的脖子上撒起了娇。她将嘴一嘟说,吴冬,来,我要你吻我!

吴冬却没有吻,很冷静地说,李妍,我们还是坐下来谈谈吧。

李妍不高兴地噘嘴说,谈什么?

吴冬说,谈我们分居两地的事。

李妍吃惊的样子说,怎么,吴冬,你还要劝我跟你去广州?

吴冬说,我的事业在广州。

李妍说,可咱们的家却在这里呀?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家?难道你一点也不留恋我?

吴冬说,不是的,我留恋你。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我不想留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不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是你的父母给予的。就像这小楼,我住在里面就觉得特别不舒服。我们还年轻,我们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去获取幸福。我们到广州去,只要努力打拼,美好的生活一定会属于我们的。所以我想和你谈谈,过完春节,咱们一块回广州吧!吴冬说着揽过李妍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肩头,用鼻了嗅着她的发丝,一脸的亲爱和诚恳。

李妍在他怀里半天没说话。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久久的看,眸子里慢慢结出几颗泪。流着泪,她推开了他,从她怀里站起来,说,吴冬,你是不是有点太自私呀?你只考虑你自己,你考虑过我吗?你在广州干得很顺心,这我知道,你知道我在广州什么感受吗?说心里话,如果不是当年自己年轻气盛,才不会跑到那儿去闯荡。那儿的竞争太你死我活了,那儿的生活太不稳定了,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摔断的?难道你还想让我再摔断一次吗?现在放着这么稳定舒适的工作不做,我凭什么还要去那儿过动荡不定的生活?我不想再把小命搭进去了。决不!

吴冬望着李妍,半天说不出话。

6

吴冬是独自回家过的年。他没有把李妍领到那个偏僻的小县城,让父母见见儿媳妇。

过了年一返回广州,吴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他把协议书打印了两份,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用个挂号信郑重其事地寄给了李妍。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离婚案件了,在财产分割上,李妍在北方那个小城的楼房属李妍父母给购置的,那就归李妍;吴冬在广州还没有自己的住房及车辆,公寓里的摆设也不值几个钱,而且全是吴冬购置的,自然归吴冬。两人没有孩子,就在子女的抚养与监护上省去了不少麻烦和挣执,李妍只须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个字,两人就都成自由人了。李妍可以在那个北方小城找一个更优秀的男人,与她过安定富足的小日子,吴冬也可以在广州找一个女人,共同在这个充满竞争的城市里奋斗和打拼。

事实也真的是这样,当吴冬把那份离婚协议书发走的一刹那,除了有一丝伤感外,还有一种自由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心。他想,他不但可以在广州与其他的女孩子建立一个新的家,还可以像赵良那样,随便找一些性伴侣,与她们体验刺激又时尚的一夜情了。而这一切,都是法律无法制约他的了。

他真的要在这方面进行尝试了。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位已经领略过女人的男人,他无法再使自己保持清高和纯洁了。就是他的心还有这样的意识,他的身体也没有这样的意志了。

他想!他需要!

他第一个想起的女人,就是王小薇。只是一想起这个女人来,他就后悔了.王小薇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三个月前,她与一位港商结了婚,随即就把公司的职务辞掉了。据说,她现在正被那个港商宝贝似地养在家里,专门从事油画创作。说不定哪一天,她的油画展就会隆重地举办了。

没有了王小薇,吴冬并不多么遗憾,在广州,女人多得已经过剩了,走在大街上,你所看到的花红柳绿,全是与你性别相反的女人。你只要想,只须一招手,她们就会向你纷至踏来、趋之若鹜。何况他手头上还有一位女人等待在那里,虽然这个女人是虚拟的、网上的,可是,如果要在现实中得到她,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十点钟,他上了网,手握鼠标一通乱点,两人就见面了。

这是过年之后两人的第一次相会。他们见面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开场白,他就向她提出了在现实中见面的请求。

若岚说,过年吃了什么好东西,从哪里长出胆子了?

他说,告诉你吧,我就要离婚了!我就要成为自由人了!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若岚说,好!祝贺你!只要你敢见我,我何乐而不为?你现在就来吧。就到我家里来,我等着你。她随后在屏幕上打出的字,就是她的电话号码和住址,以及她真实的姓名。她真实的姓名不叫若岚,叫钟晓晴。如果把中间的“晓”字去掉了,就叫钟晴。一见钟情。其实,他和她在网上的认识,也有那么点一见钟情的味道。当然,这仅仅是在网上,在现实中他们是不是还能一见钟情,只能等到见面之后再去判断了。他下了公寓楼,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向一个临着珠江的小区奔去。

广州的夜晚灯火灿然、霞霓雾霭,一派盛世繁华景象。吴冬坐在出租车的副座上,望着街两边的高楼大厦及人流车龙,想起就要与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相会了,心在激烈地跳动着。他不知道现实中的若岚是什么样子,她与李妍有什么不同?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早有一位女人等在那里了。女人一头飘飘秀发,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风衣,头发和风衣都在夜风中轻轻飘动着。路灯映照着她的脸,看上去妩媚而又美艳。

他知道她就是若岚,他上前一步道,你好!

她知道他就是吴冬,同样上前一步道,你好!

他们都笑了,笑着握了一下手,她在前边引着路,穿过一片钢筋水泥浇铸的森林,进了一幢住宅楼。

那是一幢位置很不错的住宅楼,她的居室在第六层,进门之后,她把他让进客厅内的真皮沙发里,给他取来了水果,又给他泡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她的风衣在进门之后就脱去了,身上穿的是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她的体态很丰盈,腰肢很柔细,走起路来扭摆出的韵味儿,是让男人心慌意乱、想入非非的。吴冬就有些心慌意乱、想入非非了,心跳如鼓,坐在那里似乎手脚都无处放了。她对他说,请吃水果,喝茶。他真的有一种口渴的感觉,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又把杯子放下了。她则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来,理了理搭在额前的长发,抬眼望着他说,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样?他不好意思地说,一个丑八怪。她打量一下他,说,才不是,是个帅哥呢。我喜欢!她说着眼里有了火苗儿,也有了水波儿。

他却慌乱地低下了脑袋。

她笑着说,你与网上怎么判若两人呀?

他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她。

她说,你是不是怕我呀?

他忙说,不不不。

她笑了笑,说,看来你还真是个叶公呢!

他把低着的头抬起来,大胆地说,我比叶公还强点,叶公见到真龙就吓跑了。我见了你,却没跑呢!

她点点头,说,嗯,说得有理!但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吧?她说着大笑了起来。他在她的笑声中镇静了许多,把头抬起来,目光更大胆地望向她。她站起来,向他伸出手,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说,来,抱着我。然后呶起唇等待着他亲吻。她的唇艳如桃花,牙齿如同晶莹剔透的贝壳闪闪发光,唇与齿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盛开的喇叭花一样充满了诱惑。他终于忍不住,猛地将她抱紧,把自己的嘴唇同她的嘴唇焊结在了一起。

这天晚上,他没有回那个窄瘪瘪的公寓楼。他就在若岚这儿住下了。他就知道她是个寡妇,老公原来是一个国营大厂的总经理,多年前他出差去东北,由北京转机去大连,不幸飞机失事,一头栽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去了。这个企业家有点小贪污行为,给她购买了这么一套住房,还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人民币。吴冬还知道,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没有具体工作。她每天哪儿也不去,就是在家搞写作。她写小说,写散文,但更多的是写一些时尚性质的文章,投寄到一些时尚性质的杂志和报纸。其实就是不用老公给她留下的遗产,单靠稿费,她也足以能把自己养活了。

她是一个独立的女人。

7

白天,吴冬还是与赵良不约而同地去上班,把主要精力放在公司里。

过了春节,公司的业务又有了新拓展,除了买断好几家报纸的版面广告外,还买断了市电视台一个娱乐性节目的插播广告。为此吴冬亲自出马,利用他创造的《广告人攻略》中的十六大战法,一举拿下了三家食品公司、两家房产公司的广告制作业务。仅这五家公司,就使效益翻了一番。公司老总非常高兴,专门奖励了吴冬一辆富康。

他决定好好在公司干下去,并以自己的才干和拼搏,把公司做得更大更强,最终成为这个城市里的广告业巨头,甚至垄断整个广告市场。

他雄心勃勃、踌躇满志,气吞万里如虎。

而晚上的时间,则是属于吴冬与若岚的。他们几乎天天晚上要见面,见面的地点就是她的家。见面之后,也不仅仅只是沉溺于肉体的快乐,有时他们去江边散步,有时一起去夜总会跳跳舞,有时则呆在家里闲聊。若岚的年龄比吴冬大。吴冬三十岁,若岚三十五岁。但三十五岁的若岚一点也看不出老来,她和李妍相比较,惟一的区别就是更成熟、更性感、更风情万种、更显女性的魅力。他从她身上获得的感觉,是从李妍那里无法得到的。他有点迷恋上她,有点离不开她了。他甚至还产生娶她为妻的念头,但他很清楚,她并不想嫁给他。

她说,我是不会再走进围城了。我追求的是自由和独立。

他说,难道你就这么永远一个人生活下去?

她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他还真的说不出有什么不好来。不过,他也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了她。他说,我想有个家。我还希望有一个孩子。我渴望的是过那种传统的、温馨的、天伦的家庭生活。她并没有反对他。她说我理解你。我祝福你早日找一个理想的妻子,与你过那种传统温馨的家庭生活。但她接着又说,不知你过上这种生活后,是否还记得我?他说,肯定是不会忘记的。她说,那你还敢来见我吗?他说,恐怕不敢了。我有了家,就得对家负起责任来了。她说,你很诚实、很男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来,趁着现在你还没有走进城里去,咱们再做一次吧。

她投进了他的怀。

从若岚那里回来,吴冬已经不再上网,也不像从前那样感到孤单清冷了。通常是一进门倒头就睡,一番养精蓄锐,第二天去公司效力。

隔壁的赵良仍然在与女人鬼混,仍有猫叫春似的声音传过来,他已经熟视无睹、听而不闻。他和赵良已经成为同一个类型的人,都没有了家,都靠性伴侣来满足生理的要求。当然,两人的不同也是分明的。赵良已经彻底离了婚,吴冬的婚姻尽管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但还在法律条文的约束下。吴冬的性伴侣只有若岚一个人,赵良的性伴侣却多如牛毛、更换频繁。赵良的性伴侣也是从网上物色的。他那个窄瘪瘪的房间里,也有一台电脑,只要一下班回家,他就到处寻觅。因为面对的只是一方屏幕,人和人的沟通就省去了许多遮遮掩掩,促成一场性事,十来分钟就可以搞定。赵良的那些性伴侣有公司职员,有工厂里的打工妹,有徐娘半老的家庭妇女,也有卖骚的鸡。不管什么样的女人,赵良都接纳。

吴冬去会若岚,经常彻夜不归,赵良早看出端睨。有一天上班,在等电梯的时候赵良开了腔。他说,吴冬,和老哥坦白,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吴冬并不想隐瞒,说,没错儿。

赵良说,吴老弟你到底开化了!他接着感慨地说,我们这一代人真幸运啊,生在这么一个开放的时代,现代化的通讯设备,特别是互联网,给我们提供了条件。我们是不能错过呀。要好好利用,抓紧行动。时间不等人呀。不然等你老了,做不动了,后悔也晚了。

吴冬说,我可不想和你一样,种猪似的什么人也行!

赵良说,脱了衣服,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零部件,还管什么品位不品位呀?

吴冬说,看来你还真与动物差不多。

赵良说,你不是动物还是植物啊?

吴冬一时回答不上来。

8

离婚协议书寄过去很长时间了,李妍还没有回复。吴冬就打电话催她说,李妍,你就别再犹豫了,还是早离了早解脱。反正咱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你就把字签了吧。李妍不是在电话里一声不吭,就是抽抽答答掉眼泪。李妍哭的时候,吴冬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李妍是个柔弱的女人、爱哭的女人,她内心深处并不想离婚,而他也是。可是,不离婚两人又达不成共识,这让他很苦恼,对着话筒常常无言以对。李妍说,吴冬你就这么恨心呀?你就真得想与我离呀?你对我难道一点感情也没有?吴冬说,离婚可是你先提出来的。你如果不想离也可以,那就跟我到广州来,咱们在广州努力拼搏,建立一个小家庭,快快乐乐过日子。

李妍说,吴冬,你怎么这么自私呢?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你怎么就不会妥协呢?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怎么就不为我想一想呢?不为咱们的将来想一想呢!

吴冬一咬牙,说,我都想好了。我们只有一个字,离!

李妍说,你等着吧,我会签的。但我不会签你寄来的这一份。我不能让你牵着鼻子走。我会拟一份新的协议书,我先签了你再签。李妍说着就把电话扣死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李妍还是没有把离婚协议寄过来,他就又打电话催。李妍说,吴冬你急什么急?我得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得与家人协商一下吧?我得找律师咨询一下吧?早晚是个离,你就不能耐心一点儿?吴冬也就无话可说了,只好叹口气把电话扣了。他就耐下心来等。他想,你李妍想拖就拖吧,看你能拖到多长时间!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她竟然还是没有把协议书寄过来。这下吴冬就着急了,你李妍到底搞什么鬼名堂?你再考虑,再协商,再咨询,也不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呀?

他又把电话打过去。电话是接通了,但是一句话也没说,她又扣死了。他再把电话打过去,她接通之后又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扣死了。如此者再三再四,他气得暴跳如雷,可又奈何不了她。他真想坐上飞机,一翅子飞到她身边,质问她到底要搞什么鬼名堂。

晚上,吴冬没有去会若岚,赵良也没有跟性伴侣干那种事情。赵良就叼着香烟过来与吴冬闲聊。见吴冬正为与李妍的离婚烦恼着,赵良说,结婚离婚不就是一张公文吗?有什么意义?她愿拖就让她拖去,你只要有女人睡不就得了?连法律都不过问这些事,谁还奈何你?吴冬瞪了赵良一眼说,你知道个狗屁?我不和她离婚,还能再谈对像吗?还能再结婚吗?还能生养后代吗?我都三十多了,能耗得起吗?为了这事,我急得都上火了,嘴上起疱了。他说着走到过来,用手指着嘴上的疱让赵良看。

赵良说,这么说,你是一心想着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呀?

吴冬说,对。我可不像你!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戏人生!

赵良说,那你可是个大傻瓜。赵良说着不再理睬他,吞着云吐着雾回他的房间。边走还边哼起了一支不知流行了多少年的歌:我想有个家,我想有个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吴冬真的想有一个家,一个有妻子有孩子的真正的家。吴冬不想过赵良这样的生活。他现在虽然和若岚发生了那事情,但是,与家的概念还是相去甚远的。而且他也知道,这不是久长的,两人或迟或早都会分手的。

事实是,他们马上就要分手了。他已经知道,在他之前,若岚有一个性伴侣,是市立医院的一位外科大夫。那是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两人的性伴侣关系已经保持多年了。这些日子她之所以容纳了他,是因为那个大夫去外国了,再有半年就要回来了。他只是填补了那位大夫出国之后留下的空白而已。人家一回来,他就得乖乖地逊位了。

在这一点上,吴冬还是极有自知之明的。

吴冬又一次给李妍拨电话。电话接通了,她又扣死了。吴冬气得跳个高,差点把手机摔碎在地上。

吴冬决定去找老总请个假,专门回北方那个小城一趟,直到把这件事情办妥再回来。

自从来闯广州,他还是第一次找老总请假,尽管公司里工作忙,他想,将事情说明白,老总是会理解自己,会给他几天假期的。他站起来,向老总的办公室走去。

老总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出了格子间就到了。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却突然叫起来。他本能地一接听,竟是李妍打来的。他嚷起来,李妍,你到底还是把电话打来了。快快告诉我,离婚协议拟好了吗?我等着签字呢!

电话那端李妍却抽答了起来。

吴冬说,李妍你哭什么?既然咱们无缘,那就好聚好散。

李妍还是在那边哭泣。

吴冬说,有什么可哭的。离了婚,对你我不一定是坏事。

李妍在那边哭得更响了。吴冬这才觉得有些怪,说,李妍,你怎么了,到底哭个什么呀?难道你主动打这个电话来,就是让我听你的哭声的?是让你的哭声感动我,让我回到你身边,在你老子那个大红伞的庇护下,过金衣玉食,安安定定的好日子?吴冬又说,李妍,你别抱幻想了,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李妍突然不哭了,对着话筒大声说,吴冬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你知道吗,我怀孕了,我的肚子里怀上了你的孩子!李妍说着砰地一声就把电话扣死了。

吴冬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吴冬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拍着脑门自言自语说,什么?李妍说什么?她怀孕了?她的肚子里怀上了我的孩子?这是真的吗?天啊?这太突然了!太让他没有想到了!他的腿像给人抽去了筋,跌坐在沙发里。不过,一会儿,他就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一定是李妍对自己的欺骗,她妄图用怀孕来胁迫他,把他骗回那个北方小城。因为她知道,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她的肚子里真若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是不会甩手不管、等闲视之的。她抓住了他的七寸。但是,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他把她的阴谋识破了。他给李妍拨过去电话说,李妍,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欺骗人呀?

李妍对着话筒没吭声。

他说,李妍,你这点小伎俩骗别人行,骗我吴冬恐怕很困难。

李妍仍对着话筒没吭声。

吴冬说,李妍,如果你是聪明的人,干脆把离婚协议书寄过来,我们离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耽搁!

李妍还是对着话筒不说话。

吴冬说,李妍,你说话呀?你怎么这么无赖呀?告诉你吧,你就是真怀了孕,也是可以做掉的!

李妍终于说话了。她在电话里咬牙切齿说,吴冬,你那是妄想!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不相信你对我没感情,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感情!等着吧,我明天就把协议书寄给你。说着扣死了电话。

数日后,吴冬就接到李妍寄来的一个快件。他把快件打开,就怔在了那里。他看到快件里除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之外,还有一份来自那个北方小城一家医院的妇科诊断书。诊断书上分明地写着一个叫李妍的女人,已经怀孕两个月的时间了,两且怀的还是一对双胞胎!

9

吴冬辞掉公司的职务时,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在北方那个小城一带,梨花杏花已经凋落,桃花则正在大放,满山遍野一片粉艳的红。而在广州,却有了夏天的味道,树上的叶子全绿了,各种花草全开了,到处姹紫嫣红。女人们又都穿上了裙子,把宽宽的大街装点得五彩宾纷。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工作了多年的建筑物,有一种依依难舍的惜别之情。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来这家公司上班了,也将永远离开这个地处南方的,叫做广州的现代化城市了。

他的眼里闪出泪花来。

但他对于自己的选择并不感到后悔,回那个北方城市的决定使他义无反顾。因为他就要做爸爸了,而且是一对双胞胎的爸爸,眼下这对双胞胎正在妻子的肚子里孕育着,已经两个多月了。再过七个月,他的孩子就会呱呱坠地了。想起那一对属于自己的粉嘟嘟的婴儿,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呆在这个遥远的城市呢?尽管这个城市给他的印象与回报都是丰厚的、美好的。但在鱼与熊掌面前,他还是要做出选择的。

他购买了一张返回那座北方城市的飞机票。他已经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再乘坐那种慢腾腾的火车,非把他急疯了不可。

在广州,他没有多少可以道别和留恋的亲朋,他跟公司里的员工一一握了手,把公寓里的东西一古脑儿的送给了赵良,把房子退掉,最后就是与若岚的分别了。这是除妻子李妍之外,惟一一个委身于自己的女人,他们不仅在网上体验过快乐与温馨,还在现实中有过激情热烈的肌肤之亲。特别是在他与李妍对峙着的时候,是她给了他安慰和快乐。这是他无法忘记的。他想,就是等他回到北方,回到李妍身边,他与若岚的婚外之恋,也很难从他的记忆中抹掉的。

他给她打去了手机,把自己要回北方的事情说给了她。他说要请她吃顿饭,做最后的告别。她听了显得很平静,仿佛早有所料。她说,我看没什么必要了吧?我正在写作呢。我们就在电话里道别吧。祝你一路平安。她说过之后竟然把电话扣死了。

他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怔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

不过,一会儿他就平静了下来。这就是一个生活在广州的时尚女人的感情,那是比纸还要薄、比玻璃还要脆弱的,就像两个互不相关的人在酒桌上的一次偶然相遇,打个招呼、握一下手,酒席散了,就相互把对方忘掉了。而他和李妍的感情却是真正的,否则,他们不会因此而对峙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有情感,一纸离婚协议书就了结了。

他强烈地思念起李妍来。

他独自找个餐馆草草吃了点饭,就招个出租车直奔飞机场。

四个小时后,他降落在北方那个城市的机场上。

四十分钟后,他打乘出租车来到那个花园小区的二层小楼,也就是他和李妍的家。他的归来,没有事先打电话告诉李妍。这也是他有意的,他想给李妍一个意外的惊喜。他按响了小楼的门铃。小楼里竟然没有人开门,他又按了一下,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人来开门。他正考虑着是不是要给李妍打手机,猛地想起来,今天是周末,李妍的周末一般都是在父母家里度过的。他便走出小区,打了辆出租车,向着岳父岳母住的那个小区赶去。

岳父家住的那个小区在小城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小区里一律都是二层三层不等的小洋楼,是市里官员们的住宅区。走进小区门口,就是一片一片的绿草地,一个一个的花坛,还有这样那样的健身设备,很静雅,很美丽。吴冬凭着上次来时的记忆,在那些楼群中寻找着,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岳父家的那栋小洋楼。他推开了那扇半开的小院门,穿过种着各种花草的庭院,走进了楼内。

走进岳父家的客厅,他竟呆在了那里。他看见岳父家像是遭了劫,翻动得桌歪凳倒、乱七八糟,所有家具的门都打开着,书藉、衣物,各种器皿扔得到处是。岳父岳母还有李妍都不知去向,只有保姆芹嫂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听到有人进门,她迎了出来,瞪大眼睛打量他。她显然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他自报家门,她才知道他是这户人家的姑爷。

他望着乱七八糟的房子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芹嫂叹息一声说,李妍的爸爸出事了,让检察院叫走了。李妍的妈妈也出事了,也被检察院叫走了。

吴冬呆若木鸡,眼睛瞪成了铜铃当。他不由脱口说,那李妍呢?

芹嫂又叹息一声说,现在的人情真比纸还薄,李妍爸爸还在位上时,多少人来巴结呀?家里天天热闹得火似的,可是一出了事,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了。李妍这孩子好可怜呢!没人来管她不说,那个平时像叭儿狗似的司机还起了坏心思,趁家里没人想遭踏她,两人撕打起来,李妍被那王八蛋从楼梯上推下来,流产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呢!我正在给她做饭呢。

吴冬只感到自己就要晕眩和跌倒。芹嫂又说了些什么话,他就不得而知了,他转身下楼,冲出小院,冲出小区大门,扬手叫了辆出租车,飞也似地向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他从一楼冲到二楼,从二楼又冲到三楼,等他冲上第八楼,一路寻找着走进李妍住的病房时,他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站在病房门外定了定神,走进去,便看到了呆坐病床的妻子。此时的妻子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他站在她身边半天了,她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叫着她的名字,说他是吴冬,她才把怔怔的目光盯向他。

她说,你真是吴冬?

他说,李妍,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她说,吴冬,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把广州的工作辞了,回来好好与你过日子啊!

她怔怔地、怔怔地望着他,望了许久,突然滚进他怀里,放大了声音哭起来。她哭着说,不,吴冬,你不要回来!你不要抛弃我!你要带上我一起走,走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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