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伞之梦（六首）

灵 鹫

被放生的人

你走那么远

骨头都掉了一地

那又怎么样

你会长出一副新的骨头

当我重新醒来

又会看到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世界

被放生的人

悲伤埋于土中

在黄昏和黑夜交替的时候抬起头来

第三种心情

我总是穿同一条旧裙子来到海边

带着一个小生命

在半明半暗的黄昏中

在不干不湿的沙滩上

用脚趾写下他的名字

我多么害怕浪来到太快

让我成为一个担惊受怕的妈妈

所以

来时我没有开怀

去时

亦没有悲伤

访北山院摩崖石刻佛像

温柔的秋雨天

泥土搀着我的裤腿

湿哒哒地来到你面前

你并未做声

我也想去过唐朝

和你打过交道

参悟过人生

把镌刻者的大悲大喜抛在脑后

临走时

我抠掉你一指灰色的灰尘

你才说

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降落伞之梦

凌驾空气阻力

抵达高处之后

开始降落

把手伸出

总能摸到一些一望无际

岩石环抱四周

长满鸟的被窝

而鸟也在喝这岩石里饮不尽的清泉

喝了才能长出健全的翅膀

它们睁眼闭眼

享受清凉和水汽

只是轻轻降落

没有皮外伤

这轻薄的武器

柔软得像一片刚刚降生的银杏叶

看不见处最迷人

总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控制着我们

而人的内部未被驯化的角落

已蜷缩在深夜的中心

无人了解和照拂

仅仅是二十多年的记忆

已经撑爆了夜晚的大脑

孤独已成为一个被罢免的词

低级到无可救药

最迷人的风景

总是独自完成

就如夜晚分裂的我

扩大如星球

缩小如蜉蝣

夜晚黑到极致

让我仿佛提前到达人生的尽头

剩余的夏天

夏天还剩下一些

还有一些奢求

在至明至暗处微微出动

很多重要的事

是被省略的

这些椰子树长在那里

在黄昏在灯光下在暴雨中

在我初来时的恐慌里

也在我被命运流放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