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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困境(评论)

时间:2024-05-04

◎辛泊平

王文其的《彩虹消失的那天》是我愿意忽略其问题的小说。因为,这篇小说的叙述充满了青春的纯粹与迷离,人生的隐秘悲喜与命运的不确定性。一句话,它有浓烈的情感流淌,有淡淡的哲学思考,有细腻而又伤感的代入感。

小说的主人公颜绮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生命的修辞里,这是一个充满机会也充满挑战的人生阶段,一切都未确定,一切皆有可能。然而,这种积极的生命憧憬只能存在于词语世界;在现实面前,修辞只是修辞,词语只是词语,它们无法解锁人生的困境,无法取代坚硬的时间。正因如此,完整的青春一旦进入网状的社会,那本原的色彩必然会出现别样的光晕。它具有流动性和虚幻性,具有“何枝可依”的空荡感。这并非个案,而是具有普遍的存在意义。

而对于颜绮来说,这种割裂感则表现得更加强烈,因为,在生存之外,她还拥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拒绝物质,但却和物质世界有一种天然的距离。那个世界便是词语世界,是由才情与想象构建的生命地带。在那里,爱情虽然不是真空里的“怦然心动”与“生死契阔”,但起码没有相互的猜忌与提防,没有互相的敷衍与欺骗,更没有时刻处于离心状态。在那里,社会虽然也有阴暗,但自然的色彩必然会照亮前路,生命的求索必然会祛除魅影。这是一个可以让生命与情感永葆纯净和善意的心灵空间,它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和抒情性。

正因如此,颜绮才时刻感受到一种无法适应的疏离感。在杂志社,“颜绮能看到世界另一种颜色。有时候花是灰色的,天是绿色的,往事是破碎的玻璃,不同角度反射出深深浅浅的色彩。音符1、2、7是女孩子,1是暴躁的普蓝,2是娇滴滴的鹅黄,7不断丧气下去,便成了湿润土地里萎靡的红。”这不是客观世界,而是心灵的折射。这种超越常人的敏感,对于词语世界来说,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品质,它可以幻化成浪漫的大千世界与不同寻常的生命轨迹,但对于尘世而言,却是一种负累,它让颜绮无法确认,哪一种才是自身存在的真相,哪一个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在两种力量的拉扯中,颜绮的日常生活始终无法落地,始终无法与现世的时间保持同步并相互接纳。

似乎也是对应颜绮这种纠葛的心理,杂志社也恰好有这两种人设存在——李璇和王丽丽。作为杂志社的编辑,李璇本人也是作家,曾写出了出色的作品,对颜绮也有深深的期许;而王丽丽,则属于公关型的人物。按照常理,在文学杂志社,熟悉文学的人才应该是权威,才更有话语权。然而,在现实世界里,李璇已经向时间妥协,她无法再用文字传递她对生命的诗意描绘,无法坚守那个空灵的词语世界;而王丽丽,那个也许从来没有进入词语世界的女人,却凭着对尘世伦理的理解在现实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是一种绝妙的反讽。词语世界属于心灵,现实世界则属于身体。而在这两个世界的较量中,词语世界必须接受失败之书。

所以,颜绮在杂志社的实习以“失败”终结。她做得很好,但那个“好”,在另一个价值维度,不在此处;此处的“好”,不属于李璇,也不属于她,而属于王丽丽,属于衣着鲜亮和个人背景。她们的“好”需要进入词语和修辞,以词语的样子呈现出来,以心灵的样子呈现出来。所以,她才会最终觉悟“越长大越发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颜色,身上的味亦不同。腥臭的黑,冷酸的白,最严重时,人如水一般透明,回归人海,却毫无波澜”。

是的,毫无波澜,心灵的涅槃和灵魂的风暴,最终都会汇入尘埃,演绎成现实的波澜不惊。戏剧属于舞台,而现实的舞台,容不下太多的感伤与心灵守候,这是现实世界的法则,是词语世界的宿命。作为词语世界价值体系的值守者,李璇不得不遗憾地告别颜绮,颜绮也不得不遗憾地离开杂志社。这是实实在在的经验,是实实在在的关系。

在爱情的维度上,颜绮的遭遇几乎就是她工作经历的翻版。从表面上看,颜绮和她的男朋友薛雨应该是青梅竹马式的相遇与相知,他们之间应该有足够的了解和信任,然而这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时间确认,并没有获得心灵的共振与默契。除去最初牵手的那些日子,两个人仿佛从来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颜绮希望他走出家乡的小商店,而薛雨似乎很满足于眼前的琐碎与温吞;颜绮希望两个人的情感世界具有排他性和共时性,而薛雨却沉迷于网络世界的身体派对与感情狂欢,对两个人的情感经营则无可无不可。相对而言,颜绮的情感期许是透明的,是诗意的,而薛雨的情感期许则是暧昧的,是及时性的,甚至可以说是游戏人生的。从语体色彩的角度区分,似乎更生动些,颜绮对爱情的理解是书面的,是修辞的,是要与尘世构成对抗性的灵魂相依;而薛雨对爱情的理解则是口语化的,是当下的,是和尘世一起俯仰的得过且过。所以,他们始终若即若离,始终在真实与虚拟的两极相互试探;所以,他们注定会放手彼此。

小说以“红”“橙”“青”“蓝”“紫”为小标题,以密集的抒情和虚实相生的叙述完成了颜绮的青春写照。短暂的青春,并没有幻化出耀眼的彩虹,它是破碎的。当然,这种破碎并不完全是整体意义上的,它的破碎,在于颜绮对词语世界的信守与执念。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但可以推测,这段不堪的日子必将进入记忆,成为不同于当下的人生参照。颜绮曾经尝试用她的词语世界来抵抗尘世、挽救爱情,但最终都没有实现。这是一种具有现实意义的人生读解,它写出了青春的心灵现场和青春的不可把握,写出了生存的凌厉,也写出了灵魂的双重困境。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篇小说的表达虽然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却也拥有沉重的现实质地。它让我想到鲁迅的《伤逝》和张承志的《北方的河》,同样是散文诗一样的词语铺陈,同样是如酒一般浓烈的情感倾泻,同样是有一种心灵史意味的文字打磨。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品质,让我愿意忽略这篇小说在许多方面存在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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