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作者简介:应清华 ,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奔流》 《青海湖》 《辽河》 《诗选刊》 等报刊。出版有散文集 《寂寞的青花》 《邂逅婉约》 等。
久居江南,我常在故乡的山水间徜徉,看惯了小家碧玉似的阡陌田园,便憧憬着远方的辽阔美景。我相信,在我生活的版图中的某些元素,一定会沉寂在漫长的时光之下,等我偶遇,熠熠生辉。
比如,鄱阳湖畔的无念岛。
鄱阳县,素有中国湖城之称,境内河道纵横,湖泊沼泽星罗棋布,是集湖泊、河流、草洲、泥滩、岛屿、池塘等类型众多的纯自然生态的复合型湿地公园,也是亚洲湿地面积最大、湿地物种最丰富的国家级湿地公园和国家4A级景区。这么多年,虽然我远离家乡,但鄱阳县的河流走向、人物风情、草木香气,都成为我脑子里大千图像中清晰可见的部分,成为某种无法言说的内在力量在我身上翻腾。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护着我内心最柔软的部位,有着难以言说的个人秘密。
这个秋冬,当鄱阳湖的水蜿蜒绕过以白鹤的故事而遗留在鄱阳湖畔边一个叫做无念岛的地方时,我随鄱阳县作家一行,再次踏上回家的路,走进心心念念的鄱阳湖湿地公园——无念岛。
同行的鄱阳县作协会员朱爱华告诉我,冬季的鄱阳湖进入枯水期,裸露的河床上涌现出数百万亩的绿洲,别样恢弘,草洲上没有一丝污染。我们只管跑上去,尽情撒野,尽情狂欢。来的人心灵澄澈,离岛无念,所以叫“无念岛”。
我喜欢“无念岛”这个佛系的名字,她装在我心里,就像桃花装在春天里,一年一会,春风一起,就会想起。也因为这个名字,她成为我潜藏在心灵深处隔世隔空的红颜。
车子蜿蜒在一幅巨大的绿色画卷边停下,一场奇异的幻觉从天而降,让我猝不及防:阳光普照,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碧绿的轻纱不知疲倦地展现在天地之间,层层绿色波浪般涌动,线条是那么的柔美,就像只用绿色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那样,轻轻流入云际。一种极致,在绿色的草海里起伏,也起伏在我的肌肤乃至骨骼,是那样的恢弘、恬静,气魄摄人。我甚至不敢说话,怕一说话赤魂就飞了出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没有牛羊,没有飞禽,没有工业,没有一丝污染,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的洁净清新。假如下一场大雨,你会体会到 “天穹压落、云欲擦肩”的那份真实与洒脱。也尽可遥想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的场景,或者遥想金戈铁马、旌旗蔽天的烽火硝烟的奔突,我甚至想到昏黄的岁月长廊,近距离地追踪将军夜引弓的飒爽英姿……
在江南,是很难看到如此辽阔、鲜明的草地的,她是上天赐予鄱阳湖的绿色瑰宝。起风时,她们婀娜着轻松活泼的舞蹈;风止时,她们肩并肩,摇曳出草原柔柔的醉意,令人忍不住随着她们的舞步,欢快地奔跑,肆意地歌唱。躺在这天然的绿色地毯上,枕着绿草的宽大臂弯,香落作家们开怀地大笑,纵情地翻滚、尽情地嬉闹,她们摆拍着各种造型,在芳草碧连天处,留下无数红颜美景。
岁月永远年轻,我们慢慢老去,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童心未泯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在恰当的时候和恰当的人在一起疯狂啊。
蓝天澄碧,阳光下的无念岛,像极了东方的女子,典雅、含蓄而婉约,又像女儿家的双瞳剪水,有潋滟的心事,幽微如水。无念岛的草不与群芳争艳,不慕百花繁华,在平淡中开落,不求人人回眸,只在安静中淡泊,她一定是听着唐诗宋词,吟唱着阳春白雪长大的,在这远离人间烟火的地方,独自美丽,寂静摇曳,你懂得也好,不懂也罢,她只愿做等春的女子,守候着专属于自己的纯洁的、唯一的爱情,寂静而孤傲地开在自己的世界里。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不敢奔跑在她寂静的世界里,不敢以盛烈的姿态贸然闯入,恐唐突惊扰了草地里的同行人。
同行者,更多的是我的同鄉和好友,他们的同行,再次给我定义乡愁是一剂无解的毒药。
当田园牧歌渐行渐远,命运把我羁押到异乡,但心里从未拥有一座城市,却拥有一个故乡——那就是鄱阳。离开故乡,我常常为瞬间涌上心隙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据说叫乡愁的东西所困扰,尤其是每次以文学的形式定义回家之旅,“近乡情更怯”,我都有一种与前世情人相见般的惊喜与惶然,像婴儿回到久违的母亲的怀抱。耳旁,仿佛重新响起老屋鸭鹅嘎嘎的叫声,重新回到家乡河边芦苇袅娜的身姿和自然的香气中……
如果说草原是拯救城市生活的良药,那么鄱阳湖无念岛上的芦苇则是探索未知的神秘隧道。每年十月份,水退滩出的鄱阳湖便涌现出大片的芦苇荡和荻花,远看像一片雪白,近看却各有不同,有奶白色、微红色还有淡青色。此刻,碧蓝天空下,芦荻泛黄,迎风起舞,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鄱阳县芦田乡。
那里纵横交错的溪流和茂密的芦苇,把家乡切割成辽阔、狭长、幽深、曲折等多种形态。一到秋天,繁茂的芦苇随着风儿摇曳,秋风像一把柔韧的梳子,梳理出如雾如梦的苇絮来,这时,密密的芦花舞动着袅娜的身姿,亭亭玉立,倩影婆娑。幼时的我和小伙伴们常钻进芦苇丛,掰下一根根满头芦花的芦苇,边跑边舞,向着太阳吹芦苇絮,这时风中的芦苇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在头顶纷纷扬扬,如冬日的小雪,如迷你的小伞,如秋天的落叶。母亲怕我弄脏头发和衣服,便着急地呼喊“疯丫头,疯丫头,快回来!”而我和小伙伴们则开心地跑向芦苇更深处。
如今,我早已过了奔跑在芦苇丛中的年龄,即使走在山间,也下意识地远远绕开,生怕飞絮飘到头上,甚至惧怕芦杆扎人,它除了给我单调的少年生活增添了一些彩色外,似乎找不到其他爱它的理由。直到有一天读到《诗经》,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才知道芦苇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蒹葭”,从此,再见芦苇,眼前幻现的是一位亭亭玉立、手捻苇叶歌唱的女子。这样一个女子,她的才貌定是为当时所倾倒。假如我是秦时的一个翩翩少年郎,我的诗歌会不会滋养她的秋波?会不会随着风,随着雾,温暖她蒹葭苍苍的美丽和寒凉?
我的思绪里涌入蒹葭苍苍的古意画景,耳畔再次传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声音。蒹葭,我的不请自来,是否惊扰了你飘落的一纸禅心,便你忐忑一曲,随时准备雪舞九天?不知千百年来,那个《诗经》中的女子,守着每一个日落花开,每一个晨钟暮鼓,是否早已相思“无念”?
风吹芦苇,白絮飘荡。可知,爱有多深,方寸就有多乱。
微风吹过芳草连天,芦苇深处雁鸣声声,我在草原的沉静里缓缓打开一个诗意的故事,我相信每一株拂过我心海的草,都是开在我记忆里的绿色花朵。当岁月磨平了我的棱角,我唯一可做的,就是放牧心灵,舒展眉梢,然后对着喧嚣莞尔一笑。倾听阳光温热的诉说,远远胜过蘸着泪水,写一些忧伤的诗歌。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无念岛,是否我离岛真的无念?回望青青草原,我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眷恋与不舍。想起智利著名诗人聂鲁达那句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是的,我的喜欢是寂静的。
无念岛,她是纸质的吉卜赛,在人间历经风雨,穿行于世,与她的遇合,无论悲喜,都是奇遇。当有一天,我翻开一页雨巷,走进这本湿漉漉的诗集,我要由衷地对她说一声——“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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