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抒情

凡亚

“我回到我的城市。”

——曼德尔施塔姆《列宁格勒》

彼得堡，我认出你的性格

当我陪同你的罪犯，步入辉煌的地底

铁栅门生长出阴绿，遗失

指南针的侏儒，携包窜进飞驰的监狱

石灰落上迈步的皮草，一点缓慢的

虚荣，隔着

烫金的画框，我听见过道的提琴手

谋划在今夜流浪

彼得堡，有无数个黄昏正被煽动

蝴蝶趟过积水

的泥泞，天空在雪的

反面燃烧。马雅可夫斯基站

满载演员，谁会是第一个主角？

揭下护目镜的隐喻，

享用一杯暖和的咖啡

这一次，西里尔字母有话要说

彼得堡，整个欧洲还剩下什么？

我在冰冷的月亮下问你

暴风雪摁响门铃

轻拂去煤灰，拂去人的表情

在铲雪车的底下爬行，在莫伊卡

黑色的凝固的河面上悄悄地来去

化身为鸽子的将军，在冬天裸着

上身，牵一瓶伏特加起舞

开始同样的节目

理想流放

——为奥·曼读诗会而作

室外的广袤远甚于言语，一群

芳香洁净的姓名纵身翻过低矮的槛

接受晚风纵横的吹拂，夹杂着的

远东的暴雪，此刻已不再有寒意

在从未驻足的天台轻抚想象的马

在烟囱之上我们互相围拢，抵御

中间散放的书籍且当作蜡烛，

有一种好奇被灯光照亮了一半

青春的声音不显得匆忙，交织

与遥远的涅瓦河面，冰层解冻的细响

没有额外的世纪可供我们进入

自愿踏上远行路的人，离开他的房间

从手中的发光屏幕抬起头，我的脊柱

浸入平行的负片，泛白的乌云缓缓挪移

我想，今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

也必定会同样落满了星星

急救电话

隔着通讯录的一层晶莹，手指

触及爱人的脸颊。想象中，

傍晚洗完澡后，天空又很快湿透

公园传出孩子般的呼叫，

至沉闷的河水旁减轻。

而我要向一群盘算着的电子妥协，

伸手，拉扯我这不再受用的生命线

荒凉的铁塔连缀，向远方和盘托出。

发烫的装置，满足自觅的瘾癖，

如你我

一贯相通的前额，在不可见的高速路上

超车，释放积压已久的体热。

在隧道内，我恳求一次熄灭

讯号中断后，近旁的光源所剩无几

我轻走回病恹的画框，衣衫盖上黑匣

两部婴儿车在坑洼的钢索上碰面，

口渴的人群在地砖上来回踱步。

只有我无处安放

——给S.F.

她们把手轻搭在，衰颓的半身像上

她们的蓝气球，正央求一名名复数

的观众

（间歇中，我目睹念珠于漏光的中央

细数出一滴不剩的泉水）

往高跟系带里塞入熟透的纸张

（我穿行过本该避免的街道，

攬客的人将地板消融，切换出音响）

椅子娴熟地瘪下，或撤离，显出纷乱的

拼写

只有我无处安放，一幅署名德加

的速写，于正面的吧台上立体

那一个人端来冰桶，脖颈上淌下

想象的吻（比对三双赤裸的脚踝，

笔记上倒挂隐秘的印度）

我知道，我们并没有在闹市的一家

寿司店

相识，因为笔下孱弱的线，仍会在冬日

决绝的脚尖下，喘息不已

Что

“Нет.”

“Что нет？”

什么？有什么，坚固深涩的

竟会理会我，那我所熟识的

什么？难道幸存者终于音节里过夜

清早醒来的人们拆除闹钟

垫脚的石头伏在窗前

什么？不，我不在溢出的对面

我在自然的体内，由你裁决

这局躲藏的胜负——零比零

我想起一部同名的诗集

有什么，在桥头悄然回归

什么？不为什么，我收回

衣衫的情动，寒冬招揽的

一亿名陌生人。难道它不能满足

我双重的想象——走过的人们

在飞机的倒影里细数波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