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龙秋华
“双抢”过后,家家户户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交粮的通知单发下来了,通知单上列表出这种粮多少斤那种粮多少斤,这种费折合粮食多少斤,那种费折合粮食多少斤,一共要交多少斤。村子里的大喇叭也跟着叫喊:“各家各户,早日完粮”。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送粮结账了。
那时候我们那儿没有公路,全靠肩膀挑。也有推独轮车的,一次能码六七百斤,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推,吱吱嘎嘎一路歌唱。独轮车不是人人会使,也不容易使,硌到石头颠进土坑或水沟容易侧翻。还有自行车驮的,那时吃公家饭的人家才买得起自行车,一个村子也就五六辆,稀奇得很。那些日子里,在通往乡粮站七八里长的黄泥路上,推独轮车的,骑自行车的,挑箩筐的,背背篓的,浩浩荡荡,成为一道壮丽的风景线。
我们家买不起自行车,沾点近亲的也就五五哥一辆,宝贝得很,下雨天不骑,路不平不骑,平时扛到楼板上藏起来,用塑料布罩得严严实实,生怕人看,更怕人说借。父亲不会骑自行车,也不喜欢推独轮车。父亲说黄泥路坑多坷垃多,难推难把握,不如一担一担肩膀挑。
送粮的前一天,父亲打开粮仓门,从粮仓里舀出一担一担谷子,挑到晒谷场上再晒上一天,日头快落山了再把谷子扬场一遍。这样谷子就又燥又干,没有一丝杂碎一粒瘪谷了。父亲把粒粒饱满金黄的谷子装进箩筐,看了又看,验收是按质量划分等级,结账是按等级结算价格。父亲看谷子的目光很慈祥也很期待;期待送去的谷子等级高价格高。
凌晨三四点钟,外面还满地月光,父亲就叫醒我上路了。那时候天凉快,挑到粮站排队等验收过秤,交完粮回来刚好吃早饭。我那时年纪小,一次挑四五十斤,跟在父亲后面跑,跑了半里路就感觉谷子越挑越重,脚步左摇右晃,肩膀火烧火燎一样灼痛,嘴里咻咻咻喘气,只好走一段歇一会,又走一段再歇一会。父亲就走一段等一会,把自己的箩筐摇了又摇,拍了又拍,从我的箩筐里捧出几捧放进他的箩筐里。又走一段等一会,父亲又摇箩筐拍箩筐,又捧出几捧放进他的箩筐,直到实在没法放了。
总算挑到乡粮站了,粮站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龙,人山人海;有站着擦汗的,有坐在箩筐上喘气的,也有躺在独轮车打盹的,还有笑着聊天的,聊收成聊品种,也聊儿女聊老人。终于等到有人上班了,个个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前面瞅。前面几个人验收,左手提着只脸盆大的木箱子,右手拿根空心铁管子。铁管子一头尖细光滑往一只只箩筐猛插一下抽出来,箩筐底下的谷子就溜进了空心管里,掂起几粒放到嘴边一嗑,清脆味纯算是过关。木箱子往箩筐里一按,箱子里的石灰顺着凿割的缝隙抖落出来,谷子上就豁然印上一个大大的白白的“合格”。验收员眼睛很“毒”,铁面无私,只认谷子不认人,如果谷子里有杂碎或者润湿不脆,颜色暗淡,任凭你求情示好都无济于事。过秤员先看看箩筐里有没有石灰印,见到石灰印才允许搬上磅秤,秤好了扯起嗓门唱数,这边开票员嘴巴一张一合算数,算盘拨得啪啪响。算好了,开了票送到送粮人手里,送粮人松口气,接过票挑上二楼大粮仓,往谷堆上一倒,挑上箩筐回家了……
如今,送粮的岁月已成为回忆,国家富裕了,种田不但不交粮了,而且还有补贴费。公路早就四通八达,柏油路水泥路一条连着一条,连到了家家户户的堂屋里窗檐下。但送粮人的忠诚、激情,验粮人的认真、严谨,刀刻似地留在我的脑海里,叫我终生难忘了。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