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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世上最龌龊的女人

时间:2024-05-04

秀 儿

我已经达成的愿望并不能带给我丝毫满足与欣慰,相反,我每时每刻都在被绝望和后悔啃噬。在外人看来我获得了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孩子、财产,更加年轻英俊的丈夫,而在我的心头,这些“战果”就是我的耻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洗刷成荣耀。

一见钟情的精英男子

1999年夏天,经过艰难的司法程序,我终于和第一任丈夫离婚。我也从深圳回到小城父母身边。当时,刚24岁的我,在经历了为期2年的地狱般的婚姻生活,万念俱灰却又如释重负地回到我的老家,我对在大都市生活的热情从此烟消云散。我重新依恋上我曾经急切要离开的小城市,这里的一切都令我感到安全和踏实。我决定不再离开。

回来后,我开设了个钢琴培训班,因为之前在少年宫教课打下的基础,我的口碑还不错,许多家长都纷纷把孩子转到我这里来。收入不错,生活重新恢复得井井有条。

父母是不甘心我这个独生女儿就这样和一群小学生度过青春的。尽管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但我毕竟年轻,只有24岁,而且漂亮窈窕一如少女。

丘健是妈妈同学的侄子,也是妈妈众多“女婿候选人”中她最中意的人选。也许,天下的母亲都有自己的孩子可以配得上任何人的错觉,丘健白领精英的打扮与气质,与我前夫的嬉皮邋遢的前卫青年形象相比,让我觉得十分眩晕,我震撼于在2000年的小城市能见到这样向上的青年。第一次见面,我觉得我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一切都新鲜而激动,并且恰到好处。说实话,我对他一见钟情,我相信,那天我同样吸引了他。

第二次是我主动约会丘健。这次我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我曾有过一个吸毒和殴打女人的丈夫。然后,我直接告诉他: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再次结婚,一定会找一个像你一样有教养并且干净自律的男人……

我的直率并没有令丘健反感,他很感动于我的诚实。我们恋爱了。当然,我们的恋爱遭到了来自丘健家庭所有人的反对,我一直无法真正踏入丘健的生活。丘健自己的房子,和他父母是邻居关系,我经常半夜时悄悄到丘健那里过夜,但是从没有和他父母真正谋面。他妈妈经常半夜听到丘健的门响过之后,送夜宵过来,我都只能静悄悄地躲在一边。从声音和背影都能感觉到她妈妈作为局长太太的心高气傲。

2001年春节,我独自在丘健的房子里,隔壁传来拜年的欢声笑语,是丘健的姑妈、舅舅等至亲在欢聚,当然丘健也在。因为家里人多,为了透气,大门也一直敞开,这令我无法离开丘健的房间。丘健给我发短信,要我耐心等待,等门一关就给我暗号,我再走。

这莫名地让我伤心。我不需要这样的生活,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冲动之下,我打开了丘健的家门,两家门对门,看见从丘健家走出的我,丘健父母家一下子就安静了,丘健愣在了那里。我竟特别平静,走过去,给大家鞠躬拜年,然后我说:我就是那个离过婚,你们不喜欢的女人。但离婚不是我的错,只是我的不幸。我爱丘健,他也爱我,否则,我不会来这里让你们看见我……

我说了很多,都只一个意思:我有足够的资格和丘健结婚,我们会幸福。

那天,我出现的结果是让丘健彻底摆脱了对家庭的懦弱,坚决要和我结婚。而他的家人更加不喜欢我。

问题婚姻的又一个痛

2001年“五一”,我和丘健的婚礼很盛大地举行了。婚后,我从父母家搬到了丘健家。婆婆因为不能原谅儿子的执拗,从此不进入我们家一步,也从不邀请我们过去。我不介意,我相信时间久了他们会接受我,每天我都会和丘健到对门去问候老人,每周也会做一两个拿手菜送过去。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左右,尽管婆家冷脸,但我和丘健很甜蜜。

2003年,丘健33岁生日,婆婆问我们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我才发觉,从在一起到现在,我们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我当时想,大概是我们时机没有掌握好,我相信我是正常的,因为我和前夫曾经有过两次怀孕不得不流产的经历。

我们开始认真做怀孕计划,但三个月后依然没有动静,我感觉不妙,拉丘健一起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丘健无精虫。不孕并不是什么丢人的病,但在不少人心里就是不愿意被人知晓的秘密。丘健也这样,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屈辱一样,要我不准对任何人说,包括他父母。我们从此走上了长达4年的求医之路,花掉了大量的积蓄。

因为这没有任何痛痒、实际上也不会影响他任何生活质量的病,丘健的脾气变了许多。他总觉得自己不健全,不够男人,整个人变得很敏感多疑。我们的夫妻生活也渐渐变得没有任何质量可言,总是十分潦草。

我也在变化,没有知道他的病以前,我对有无孩子觉得无所谓,知道后,发现自己开始病态般地喜欢孩子,即便是陌生人怀抱里的孩子,我都会去逗,去亲。2006年,我第一次跟他提出,我们可以去做个试管婴儿。他很生气我的提议,因为试管婴儿也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而他坚信自己会有自己的孩子。

最可气的是婆婆在这个时候加入了进来,她一口咬定是我以前的生活不检点而造成。我百口莫辩,丘健却不帮我做任何解释。婆婆抱孙子心切,她下了最后通牒:不能生孩子,只有离婚。

遭遇危情时刻

婆婆的通牒我并没有当回事,我笃信丘健是不可能听从他妈的。相反,因为我在他母亲的冤枉之下保守了他的秘密,他对我十分感激,并且由感激而变得十分顺从和卑微。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在我看来,一个人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是最不该有秘密的,是最坦荡的。我跟丘健说:“连身体都是她给你的,你有什么不能直说?”他无语地望着我。

婆婆对我的嫌恶已经完全溢于言表,她甚至在超市碰到我妈妈的时候,对我妈妈热情的招呼报以鄙夷的回应:“只有你这样的小市民才能养出心机恁复杂的女儿!不要以为你绞尽脑汁把女儿嫁给丘健了就能鸡犬升天……”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令一向爱面子又懦弱的妈妈急火攻心病倒了。妈妈无端遭遇的这羞辱,令我一下子对丘健充满怨恨。我觉得他很自私。

面对婆婆不断升级的责难,我从不当回事到忍无可忍。她动辄就让我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倒霉相;或者直接骂我丧门星。这些无端涌向我的辱骂让我终于向丘健爆发,我要他自己去给婆婆解释清楚。丘健竟哭了,我无法理解他对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普通男性疾病为何这样讳莫如深。他说:“我是癌症、艾滋都不怕别人知道,但我先天就断子绝孙,这是凭空给人背后笑话。”

“你父母会笑话你?”不可理喻。丘健的观念让我觉得他很愚昧。但我答应了他,只要他不愿意别人知道,我就能把他的秘密烂到肚子里。

丘健对我更好了。婆婆对我更恶了。丘健和他妈妈吵架,他说:我就是爱她,她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我也一辈子爱她。你们就是和我断绝关系,我也不可能和她离婚,死了这条心吧!

这在旁边的人听来是感天动地的宣言,我心头却不是滋味,倍感刺耳。但这无意更加剧了婆家对我的嫌恶。

丘健对我越好越迁就,我心里就越别扭。我要的是一个伟丈夫,而不是一个对我心怀愧疚的男人。我和丘健在一起的日子变得索然寡味起来,就像一个规则不平等的游戏,一点也无趣了。他对我再好,于我,都无半丝感动。

这个时候周文皓出现了。

文皓是丘健公司的执行经理。因为丘健是有公职的人,他的公司全部事务几乎都是由文皓在打理。刚好那段时间是我和婆婆关系最恶劣的阶段,我已经要到崩溃的边缘,而心里对丘健的自卑又极其灰心和鄙视,我希望通过介入公司的事务来占据一些精力。其实,丘健也一直希望我能多插手公司的事情,毕竟交给外人管理,不是太令人放心。

文皓是什么时候和他未婚妻分手的我不知道,但我进入公司两个月左右,我和文皓的关系变得暧昧了。我喜欢他作为助手在我身边忙碌,血气方刚又温存周到的样子让我着迷。直觉告诉我,他也喜欢我。

2008年新年,因为有我出席员工聚餐会,丘健放心地去参加自己单位的新年晚会去了,都有些醉意的文皓和我在员工散去之后终于去了酒店。

以爱的名义去选择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周文皓只停留在身体层面的游戏。直到我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我们的关系才发生逆转。

他问我:怎么办?

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知道,我和丘健的关系走到尽头了。

和周文皓有孩子以后,我的喜悦多过忐忑,毕竟这个时候我已经34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解决好和丘健的关系。我永远记得和丘健摊牌那一刻他的表情。他想打我,但他最后把拳头砸向了墙壁。他不肯离婚,我同意,但我的条件是:他得接纳这个孩子。

丘健不愿意离婚,他更不愿意做孩子的父亲,他要我去流产,然后让步同意去做无偿捐献者供精的人工受精。我有孩子了,为什么我要扼杀他?为什么我非得生一个血缘父亲不详的孩子?我不愿意。

关于离婚,我和丘健陷入僵持中,我害怕频繁的情绪失控对胎儿不利,只想快刀斩乱麻。我去找到了丘健妈妈,开门见山地对婆婆说:我不能帮丘健生孩子,你劝他和我离婚吧,我要离婚。

婆婆对我的突然想法感到疑惑,但这对她肯定是好消息。她回答我:只要你不纠缠我儿子,离婚时你该得的,我们一分不少。

因为婆婆的助力,丘健无可奈何地点头离婚了。

和丘健结婚后一直养尊处优,我渐渐不再招收钢琴学生,几乎没有经济来源。娘家日子平淡不会拿出什么资助,文皓家在郊区,兄妹众多,更是无法投靠,我必须为肚子里不顾一切得来的孩子着想,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孩子不能出生在困顿中。

我跟丘健提出财产分割,我不要公司,只要房子和存款。丘健没有任何异议的同意了。我成功了。房子和存款都属于了我,丘健搬出去了,文皓和我成了丘健父母的邻居。

现在我能感到当时的自私,我是揣着一个简单的“母爱”而为所欲为,我真的认为仗着母爱能做一切,并且一切都理所当然,都应该被理解与原谅。

因为隐瞒了怀孕的事实,协议离婚简单快捷。和丘健离婚的第二周,我和文皓注册结婚。

我的父母对我突然和丘健离婚感到不能接受,丘健是一个绝对的好女婿,对我的家人特别关照,即使他妈妈对我妈妈羞辱之后,我父母也从没有迁怒在丘健身上,而且从那之后,他对我父母更孝顺,更是不遗余力的在我家人面前表达对我的爱。

所以,我突然的离婚和结婚,让身边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们在怒斥我的水性扬花和不知好歹,这是一场众叛亲离的婚礼。文皓躺在曾经丘健的位置呼呼大睡,我抚摩着肚子彻夜未眠,我在追溯这闹剧的过程,这令我很疑惑,因为,我是主人公,也是编剧。

和文皓结婚的当晚,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凄凉这个词扯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父母责骂我无情,不接纳文皓做女婿。

妈妈经常炖了汤给丘健送到公司喝,也爱在我面前念叨,说丘健黑了,瘦了,头发白了,背也驼了。

当时只沉浸在要做母亲的喜悦中,我以为我真能把丘健的疾病烂在肚子里。却愚蠢地忘记了,我的肚子在揭露着一切,丘健没有任何能保守的秘密了。想都能想象出丘健父母对我的厌恶,她的骄傲却令她更是彻底地不屑我,对我的蔑视已经到了骨髓里。很快,我们的邻居就换成了陌生人,他父母卖了房子,搬到新区去了。

离婚后,丘健拒绝回父母家居住,自己在外租房。在我即将生孩子的时候,他辞去了公职,专心经营自己的公司。而公司并不景气,一直亏损。孩子三个月的时候,我带孩子在广场晒太阳,看见丘健低着头匆匆走过,他苍老了,背驼得很厉害。

文皓终于还是不甘心和我这个大他4岁的女人生活。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新婆婆爱指桑骂槐,说我骗他儿子到手就是为了生个孩子。

事情跟我想象的差很远很远,我跟我妈妈哭,养孩子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妈妈很冷淡,她说,那原本就不该是你的孩子。

在众叛亲离之后

2009年3月,我跟文皓提出离婚,文皓说:可以,但孩子要归他,房子归孩子,我离开就可以。我找出房产证,上面依然还是丘健的名字,因为怀孕、生产以及诸多原因,房子一直没有过户。

我去公司找丘健谈过户的事情,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了众人口中的蛇蝎心肠,成了一个祸害。凡公司认识我的老员工没有一个正眼看我,他们什么也不说,冷若冰霜。我的心像被速冻一样地裂开,原来,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丘健看起来非常潦倒,从衣着到模样都不复早先的整洁精神。他的办公室沙发上堆着被子和脏衣服,看来他住在办公室很久了。

他同样用他员工那样厌恶我的眼神看我,问我找他什么事情。我说房子还没有过户,他竟笑了:真的还没有过户给你?你那么精明的女人,也有鸡飞蛋打的时候?

环顾他的混乱的办公室,我的心一阵抽搐,我的话变成了:不,既然没有过户,房子就是你的。我来还给你。

我把房产证放到了他办公桌上,却听到了他从没有对我发出过的咆哮:你想让我重新睡到被你们搞得肮脏的房子里去吗?滚,滚远点……

那天,在我与丘健离婚后,我第一次感到害怕,第一次因为害怕而痛哭。记得哭了好久,孩子在一边也哭得嗓子都哑了,我也没有听见。我突然觉悟,已经达成的愿望并不能带给我丝毫满足与欣慰,相反,我每时每刻都在被绝望和后悔啃噬。在外人看来我获得了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孩子,财产,更加年轻英俊的丈夫,而在我的心头,这些“战果”就是我的耻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洗刷成荣耀。

我后悔了,锥心的后悔。

后悔的不是和丘健离婚,而是离婚的方式。我的方式伤害到人人不再爱我,这种失去,我承受不起。

我是不是世上最龌龊的人

今年7月,我和周文皓通过法院离婚了。因为房子的产权问题,周文皓不能得到房子。我用大部分的存款与他交换了孩子的监护权。

这次离婚,我轻松了许多。我开始重新招收钢琴学生,儿子开始学说话,我依然住在丘健的房子里。我希望在这里平静地养大我付出了巨大人生代价而获得的孩子,他当然不是一个耻辱的符号,他仅仅是我的孩子。

父母是不会嫌恶自己孩子一辈子的,我的父母在我与周文皓离婚后,又开始斡旋在我和丘健中间。虽然丘健在复婚这件事情上不给我父母一丝希望,但他偶尔遇见我时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凛冽的寒气。

我不奢望能和丘健复好,但真切地希望他忘记对我的恨,忘记我对他的伤害,平静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用了若干的力量把自己从绝望中拔出来,一部韩片里面的主人公说:再龌龊的人,也有理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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