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事物（组诗）

冷吟

衣帽间

能从镜子里拿回什么

取决于你曾经放进了什么

比如一个壳。一件伪饰

一截下垂性很好的时光

它多像一个人的心

小，却容得下那么些身外之物

对你梦幻一样的身体

它不靠近。只用寂静触摸

但你允许。你知道

美好的东西都是安全的

这让你爱上了选择

并加快了在人间凋零的速度

玻 璃

玻璃长着透明的身体和思想

它用扁平的透明

把世界一分为二

你穿过去。书本，车流，鱼群

穿过来。好好的声音

被玻璃留下了一部分

而有时，它更喜欢留下光线

这种故意

为天空提供了暗下来的理由

灰尘因此常常被误解

一场雨留下的泪痕，足迹

成为难以销毁的证据

因此，很多事情被玻璃看穿

这让它性格更加坚硬

并做好了破碎之前的一切准备

窗 子

一种虚无被固定

它的意义在于截取，或阅读

单调的。单向的

像一个极端私密之人

用透明拒绝窥探

只许阳光与清风进入

天空和世界因此被分割

岁月，因此被存储

夜深人静

两个临近的窗子会悄悄地说话

对此，门总是闭着眼

假装听不懂

窗子会哭。会笑。会叹息

哭泣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偶尔。窗子也会从墙上走下来

那是另一个窗子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唤醒了它的灵魂

窗子终会老去。窗子老去之時

会大张着没牙的嘴，一声不出

挂衣钩

一只手从墙里伸出来。提纲挈领

抓住漂浮的一生

取下早晨挂上黄昏就是一天

取下棉衣挂上短袖就是一年

这世道，天气如人脸说变就变

其间冷暖，挂钩摸得很清

衣服来来去去，多像船呵

而挂钩的码头，一直停在那儿

它只是纳闷：那个经常出现的皮夹克

为何再没出现

手 套

有时一分为二

有时合二为一

作为你的一部分皮肤，枝桠

它的空洞多于充实

就像它的柔软

必然大于你的瘦弱或肥胖

在尘世奔波

它最先接触到脏，冷

那些无法回避的尖利或跌倒

它也会替你死死抓住

但它从不喊疼

它知道你对于生活的把握

其实比自己更用力

更艰苦

因此闲了

它们也一言不发

只是用胸膛

把对方身上的伤口堵了又堵

鞋 垫

踩在脚下。一辈子不得翻身

因而它是扁的

如纸片，树叶

记着你的脉络，模糊或清晰

反反复复的排挤，折磨

它忍着

如一块铁忍着锻打

谁能比它更懂活着的滋味

但它内心是软的，暖的

鞋里有没有沙子，袜子有没有破洞

也比你的脚先一步知晓

这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衣服们

多少有点无地自容

越来越旧。越来越硬

鞋垫——

多像一双善良的手掌

用力托着你，在人间笔直地

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