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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根

时间:2024-05-04

傅道亮

跟往常一样,鸡叫头遍的时候,老根就醒了。说是醒了,可除了眼珠和眼皮,他全身的部位却没有一处是可动的,仿佛还在梦里。他知道,这是昨天晚上吃的安眠药和止疼药还在跟他较劲儿。

对现在的老根来说,安眠药和止疼药就跟馒头和稀饭一样,成了他活下去的依靠。用不着别人提醒,更不用儿女们急赤白脸地告诫、命令与央求,这东西的副作用和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他早就心知肚明,甚至比他们更清楚,也更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可自己又有啥办法呢,要想活着,准确地说是要想不受刑一般地活着,甭说是副作用和损伤了,就是毒药,他也得吃!再说了,自己都已是活过八十岁的人了,哪还怕他娘的啥副作用呀?

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工夫,老根这才觉出身上的热力在一点点儿地恢复,气力也开始一丝丝地回升,就像有无数条蚂蟥从他脚底板儿的涌泉穴出发了,一路上蹿,等它们过关斩将在头顶芯的百会穴集结完毕时,这个硬邦邦的身子才算是他自己的了。

对于自己的病,老根心中有数,这叫风湿,都是年轻时拼死拼活劳作土里刨食累出的病根儿,也算是付出的代价。说来倒也没啥大不了的,不是那要命的病,不然自己咋就熬过了七十三这道坎儿,直眉瞪眼又向八十四冲过去了呢?可就是这钻心彻骨的疼痛让他受不了,只有靠大把的止疼药来维持。

太阳光慢慢地爬上窗台,把屋里的阴冷气息赶走了一些,他仿佛看见床前的黄土田地上已有丝丝的热气冒了出来,这时候老根就能下床了。他用手搬着腿,吭哧了老半天,才把裤腿套在两条瘦成麻秆儿的老腿上,然后这才把它们搬下了床沿。鞋要歇口气儿再穿,只要穿上鞋,脚一沾地儿,他老根才算真的“活”了过来。

老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脚一沾地儿就来精神,难道真是个“土”命。小的时候娘就告诉他,他是土命,注定一辈子活在土里。他虽不信这个,但细想起来,他这一辈子净跟土坷垃打交道了,要是离了土,他还真就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他也曾到儿子家住过。儿子是省城大学的教授,住的是带电梯的大楼房,为了请他去,还单独给他准备了一个接近二十平的大单间,又特意铺上了又细又软的地毯。可他就是住不下,好歹挨了两天,要死要活就得回老家。那时候村子已经整体搬迁出了大山,还往哪里回呀。他就说,老屋还在,院子还在,种庄稼长粮食的土地还在,咋就没处回了?

儿媳就说,偌大一个村庄您一个人去住,不害怕?老根就笑,我一个土老头子,怕啥?怕是更自在了呢,天是自家的,地是自家的,想种点啥就种点啥,还不恣杀?

儿子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恣?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能叫人放心?再说,也不怕人家笑话?

谁笑话?笑话谁?我本就是个老农民,种地打粮食天经地义,我不笑话他们,那就算他们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哦,老根发了一大通牢骚才回过味儿来,你是怕人家笑话你吧,说你不孝顺。

儿子脸一红算是作了回答。老根挠了挠头说,谁再问,你就说我死了,反正我在这里也活不下去。说完他就抬脚往回走。

回到老家第二天,女儿和女婿又来了。女婿是个中学校长,咬文嚼字拐了半天弯儿还是问,您老先生到底图啥?老根愣了愣,说,我不是你的老先生,更不图啥,我就是这个命,土命!

天井院里的鸡已经在踮着脚爪四处觅食了,这里刨刨,那里啄啄,有了收获,就高兴地昂起头“咕咕”叫几声,像是在跟老根炫耀。老黑狗也早就钻出了窝,在太阳地里使劲拉伸着腰,白肚皮都快擦到地上了,看见老根出来,它也不叫,只是欢快地把尾巴摇成了三伏天的扇子。

老黑,你这个狗日的,老根冲着狗骂了一声。这是只不叫唤的狗,不是它不会叫,而是它不愿叫。有句俗话说,咬人的狗不露齿,而老根却要说,咬人的狗不叫唤,这是他对自家这只狗的认可和表扬。可现在这话里就有了嗔怪的意思,尤其是这个村庄彻底安静下来以后,老根曾不止一次地呵斥、引诱,甚至是踹上几脚,想听听它叫起来是个啥动静。可没成想这畜牲竟比主人还要拧,气得老根差点儿把狗食盆给它踢飞喽。

往墙脚处撒了几把粮食把鸡们安顿下,又往狗食盆里拌了点棒子面,老根这才去灶棚里生火。黑不溜秋的土灶早已到了古董的级别,肚子大腿儿高,这样火就生得格外快。先是用一把麦秸秆儿引着火,再填上豆秧和芝麻秸,最后再把早已劈折好的干树枝压上去,红红的火苗就欢快地蹿了出来,把老根黧黑的脸膛涂上了一层暖烘烘的油彩。

炊烟从棚顶爬了出来,袅袅娜娜地舒展着腰身,唤醒了这个村庄的生机和活力。这时,老根已用烧开的水冲了一碗鸡蛋花儿,淋上几滴香油,再泡上三块桃酥,他就欠着腚坐在窗户底下的磨盘上“唏哩呼噜”地喝了起来。水是自家井里打上来的水,蛋是自家鸡下的蛋,那香油也是自家种的芝麻榨的香油,都散发出一种山清水秀的味道。唯一煞风景的是,那桃酥是女儿送来的,有一股子氨水味儿,可老根一样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儿,心想,氨水也是长庄稼用的,孬也孬不到哪里去,也就权当自己是棵庄稼了。

他还没吃完,早出觅食的燕子已经回来了,在他家老屋的檐下盘旋了几圈儿,这才把脚搭在窝边上,“叽叽喳喳”跟他打起了招呼。老根就仰起头咧开嘴笑了笑,问,寻着早饭了么?燕子像是听懂了,“喳喳”回了两声,老根就知道它是吃饱了,就一边起身去井台边上刷碗一边嘟囔,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这话一点也不假呀。

井台边湿乎乎的土地上,小草和野菜早已织成了一层薄薄的绿毡,上面还零零星星点缀了些粉色的花瓣儿,老根这才想起,昨夜像是刮了一夜的春风,这村里该是下了一夜的花瓣雨了。自打村子空了以后,家家门前和院子里的桃树呀杏树呀梨树呀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没了娘的孩子,倒比有娘的时候更出息了,春妮子跑来的时候,那花儿一茬接一茬开得那叫一个欢实啊,你追我赶跟开运动会比赛似的,看谁能把脸笑得更甜,看谁能把枝儿压得更低,看谁能留住老根那检阅的脚步。这时候呀,老根就觉得,这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吗?它们这是在自己面前撒娇争宠呢!

一阵风刮过,杏花吹跑了;一阵雨下过,梨花淋谢了;现在桃花也落了,该是春种的时候了。老根一想到山坡上那些地,想着它们那争先恐后盼望他的样子,他身上便鼓满了劲儿。他把锅碗瓢盆都归置好,取下挂在墙上的扁担,一头挑上早已育好的地瓜苗,一头挑上分样装好的粮食种子,提了镢头,唤上老黑,脚下生风就出了家门。

村舍里的旧房早已坍塌得不成样子,有的门楼子上已杂七杂八生出了些茅草,在晨风中摇头晃脑的,张狂地倒像是在向老根示威一般。古老的青石板路,已是少有人走了,沟沟坎坎的缝隙里,便也有小草冒出头来,它们却不像房上的茅草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探头缩脑地躲着,像是在跟老根捉迷藏玩儿。

老根的脚步很轻,路两边的麻雀也不害怕,甚至还扑棱着翅膀往前凑,可把身后的老黑气坏了,好一阵左冲右突地忙活,这一个人的村庄便热闹了起来。

石板路的尾巴是个小石桥。这座五孔石桥可是有年头了,岁月的冲刷,早已让它沧桑的面孔惨不忍睹,但它依然顽强地挺立着,无可奈何地把村里的人一拨又一拨送出去,直到把整个村庄都送走了。

没有人知道这石桥的年龄。为这事儿,老根还特意问过女婿和儿子。儿子还专门查阅了很多史料,可到底也没弄清楚是咋回事儿,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应该是明代以前修建的。老根就问,明朝以前的朝代多了,是唐朝啊还是宋朝啊。儿子就笑,除了唐、宋,您还知道有哪些朝代啊?老根就有些恼,气乎乎地说,我还知道秦始皇呢,咋了?从此他便不再问了,在心里骂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吧,还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鹰!你个兔崽子当个教授就了不起了?你就是飞得再高,那风筝线也还拴在咱家那房梁上;你就是再变猫变狗,放个屁也还带股地瓜干子味儿!

儿子是货真价实的教授,而且是全国知名的大教授。可对他的话,老根有时还是不大信服。儿子曾说,我们中国的文明,是世界上唯一得到延续且没有中断的文明,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我们中国人有对土地天生的敬畏,从而有了合理的农业种植分布。啥叫敬畏,啥叫合理分布,他弄不太懂,但他知道,自古以来我们的土地里,种啥就长啥,长水稻,长麦子,长玉米,长地瓜,反正祖祖辈辈就这么种下来长下来的,这应该就叫合理分布吧。

儿子勉强点着头说,简单通俗地说,就算是这么个理儿吧。他就皱起眉头追问,那为啥现在咱都不敬畏了呢?农民咋都不种地了呢?儿子这次有点为难了,也皱起了眉头说,这事儿具体说来非常复杂,历史环境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社会要进步,经济要发展……

不等儿子说完,老根就不耐烦了,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说,要进步,就不种地了?要发展,人就不吃粮食了?这不是比大粪还臭的屁话嘛!儿子也急了,腾地一下蹦起老高说,说深了你又听不懂,只会在这儿跟我死犟!

想起儿子那气急败坏的表情,老根是又好气又好笑,是自己死犟吗?事情都在那儿明摆着嘛,你就是再大的教授,还不讲求个“实事求是”了?

过了桥便到了地里。山间那曲曲弯弯的羊肠子小路竟有些辨认不清了,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野草野花都在自由自在地疯长,漫山遍野就像穿上了花衣裳一般,漂亮是漂亮了,可这地,就算是荒了!这还是当年农业学大寨时修的波浪梯田吗?这还是当年战天斗地大放卫星的战场吗?为了这些,我们这一辈人当年那是下了多大的力气啊,那是有人累虚脱累吐血甚至是活活累死的呀!

日头已有三竿子高了,老根已顾不上再发这些无处诉说的牢骚与愁怨,来到昨天已翻好的那片方块地里。他放下挑子,脱下自己的褂子把地瓜秧苗遮盖好,生怕被阳光打了叶子;再把那些粮食种子一袋一袋次第码好,这才抡起镢头开始挑畦垅。

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春深的太阳就越发有了劲道,不一会儿,老根就见汗了。他索性就把圆口秋衣脱了下来,光着膀子抡镢头,那才叫个痛快,反正这片天底下就他一个人,没人管更没人笑话。他拎着秋衣高声叫唤正在满坡里撒欢的老黑。老黑正连蹿带蹦在跟坡里的麻雀嬉戏,听见主人唤他,便飞一般地跑上来,一口叼住主人抛过来的衣服,扭身奔向了地头。

等垅挑好了,再一个挨一个刨上坑,老根便到堰边的一处泉眼里提水。这个泉眼并不大,但泉水甘爽清冽常流不息,从未断过水。这里种出来的地瓜格外甜,粮食也格外香,保准与这水脱不了干系。老根种的这些地瓜和粮食之所以赶早了节气播种,就是为了早种早收好给人送个稀罕。儿子那里送一些,女儿那里送一些,剩下的才留给自己吃。儿子和女婿要了去也是送人,他们说,这年头,送这东西可比送大鱼大肉和高级补品强多了,人们都稀罕着呢,是个大人情!老根洋洋得意地笑过之后,这才撇开嘴喊,这是你爹的血汗呐,可不是个大人情?

其实,老根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费心劳力种这些东西,一不为吃二不为卖,更不是想去讨人家的人情和稀罕,他就是图个问心无愧图个心安理得罢了。让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地就这么荒了,比割他的肉要他的命还难受哩!

水桶和水舀都是泉边常备的,老根提了十几桶水就把所有的地瓜苗都栽进了地里。坐在地头上擦着汗,老根就盘算着那些芝麻和谷子种往哪儿撒。他救活过来的这块地,沙土多,靠近水源,适合种地瓜,可要是种那些玉米、芝麻、谷子之类的作物,就得找那些土肥壤厚的地块,那才能苗壮穗大出高产。

老根想起半山腰上有块刀把子地,那是自己早就垂涎了好多年的一块地呀,土层厚,底肥壮,还不窝风,正是种芝麻长谷子的风水宝地。老根扛起家什唤上老黑再往山上走的时候,眼前仿佛已看见了那一束束笑弯了腰的谷穗,耳畔也听到那芝麻开花节节高的脆响了。

到了刀把子地的时候,老根好像听见了汽车喇叭的鸣叫声。他放下挑子转过身来,手搭凉棚往山下的村口看去。老黑也弓起身子竖起了耳朵,虎视眈眈地看着山下,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下山去。

白晃晃的太阳地里,村口哪有什么车呀。老根倒是有些失望起来,自语道,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这荒山野岭的,哪还有人来啊。可他刚转回身来,却听见山顶上传来“噢——噢——”的喊叫声,就循声往山上看,见影影绰绰是有两个人。不知怎的,老根心头竟是兀自一颤激动了起来,把两手拢在嘴边,跟个孩子一样,也冲着山上大声喊叫了起来。

山顶上那两个人也发现了半山腰这儿有人,就顺着杂草丛生的毛毛道向他走来。老根在刀把地头上席地坐下来,心想,这俩人肯定是从后山那边翻山过来的,能是啥人呢?等走近了,老根才看清,是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每人手里还都拿着一根花花绿绿的小杆子。

这两人一男一女,也就三十上下的年纪,看样子是小两口儿。那女的脸很白,声音也很脆,大老远就跟老根打招呼,大爷,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老根起了身,往横挡在身前的老黑身上踢了一脚,咧开嘴笑着说,我就住在这里,不在这儿还能去哪里呀,你们是干啥的?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眼前,那女的有些怕狗,男的就抢了一步挡在前面问,这狗不咬人吧?我们是户外野游的。

老根弯下腰,伸出枯瘦的手在老黑身上捋了捋问,啥叫户外呀?

女的看见老黑很友善,就仗着胆子从男的身后转出来说,户外就是漫山遍野走着玩的。男的又补充说,我们是专爬野山荒山寻幽探险的。说完又问,大爷,您是住在山下的村里吧,村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根就笑着说,没了,就我一个人。说完又捋了捋老黑的脊梁说,对了,这不还有它吗?

您一个人住这里不害怕吗?女的瞪大眼睛问,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水位流量关系因受洪水涨落、变动回水、断面冲淤变化等诸多水力因素的影响,其相关性不一定呈单一关系,这种情况一般要进行单值化处理,建立某一水力因素与流量的单一关系,以便进行定线推流。根据王家会站河道变化特点,我们采用流量与面积、平均水深的关系进行单值化处理,式中:Q为流量(m3/s);A 为断面面积(m2);d¯为平均水深(m)。

这目光刺痛了老根,但老根也懒得跟她费唾沫解释,只是收起了笑容不咸不淡地说道,有啥可怕的?还能比你们这到处探险可怕了?

男的听出了老根话里的揶揄,慌忙岔开了话题说,听说这儿要开发了,是真的吗?

开发?你听谁说的?老根一惊,两眼一下变成了铜铃。

就在刚才,在那边的山脚下,连人带车一大帮呢,好像都做好规划了。

难怪刚才听见汽车喇叭叫了呢,本还以为是年纪大耳朵出了问题,原来是在后山啊。老根这才回过味儿来,知道来人说话不假,连忙追问,那些人是咋说的?要咋开发呀?啥时候开发呀?

说是要搞个旅游度假村,山上修温泉风景区,村庄里建别墅。

真的?啥时候呀?老根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般,喘气也跟拉起了风箱一样。

这可咋办呢?这些地不就全完了吗?人家都走老半天了,老根还傻呵呵地愣在那里。

这事儿是真的吗?老根还是将信将疑,早已生了锈的脑子竟上了润滑油般飞快地旋转起来。

太有可能了。直到把自己的脑子转晕以后,老根才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此时的老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简直成了六神无主的没头苍蝇。他冲着老黑狠狠踹了两脚,拾起地上的扁担就往山下走,刚走了几步,才想起镢头家什还在刀把子地里呢,就又扭身去地里拿。当他弯腰捡起躺在堰边上的镢头时,突然觉得头“嗡”地一声,眼前金灯乱转,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便从堰边上摔了下去。

这道堰还是农业学大寨时修的,全是用石头砌成,足有半米多高。倒下去的那一刻,老根忽然觉得眼前一亮,金灯都不见了,满眼全是又高又远的蓝天。

老根清楚地觉得,自己的脖子着了地,并且“咔吧”响了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凄厉的狗叫声把老根惊醒的。他睁开眼,看见老黑正伏在他身边,两只狗眼里满是泪水。老根就默默地骂了一声,你个狗日的,总算是开口叫唤了。他又试着想挪动一下身子,可费了半天劲儿,却还是纹丝不动。在拼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之后,老根放弃了,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从容而又安详。

躺在这被太阳烘烤得暖融融热乎乎的土地上,老根觉得,正有一条条根须从自己的每个毛孔里生了出来,慢慢地扎进了泥土里,深深地,牢牢地,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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