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梁婉月
摘要: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史上,一大批女性作家以自己独特的审美视角,揭示了中国现代女性在追求自我解放道路中所遭遇的重重困境。方方虽然不曾承认自己是女性作家,但她与这些作家一起,对20世纪末女性的悲剧命运进行了多方位的思索与叙述。本文试图从方方小说中的“被出轨”现象为切入点,窥探分析其笔下的“被出轨”女性形象,进而推及当代中国女性所面临的种种生存困境。
关键词:方方小说 出轨形象 生存困境
方方,作为一位具有知识分子人文关怀的“新写实小说”作家,在她的小说中,描写了不同环境、不同阶层和不同背景的女性生存困境和命运走向;她从多角度多侧面反映了当代女性的生活及生存状况。她在关于两性方面的创作中,通过对女性的情感、精神和欲望等方面的冷静客观描写,对女性在社会化和文明化的语境中深陷绝境的自身因素进行了分析,并给予了深刻地反省。
1.方方小说中多类型的“被出轨”形象
1.1勇敢者的反抗超越
方方笔下不乏抗争超越的人们,即使抗争的结果还是回到了原地,但还是勇敢地选择反抗。在反抗的过程中,不仅实现了自身的超越,提升了自我精神,还将自己从命运的沉沦中拯救,显现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奔跑的火光》中,英芝与贵清偷欢致孕,草草嫁给贵清。贵清嫖娼赌博暴打英芝,英芝对于婚姻的绝望变成了“盖房运动”,她想凭借自己的经济能力去盖房子,给予自己安全感,而她的能力就是不断出卖肉体,一次次用自己的身体换来血汗钱。当她与情人偷欢被公公发现时,经历九死一生走投无路的她失去了理智,烧死了贵清,最终被枪决。《水随天去》是一部描写妇女心灵破碎悲剧的中篇小说,天美同三霸结婚10年不能生孕,因此三霸同城里的另一女人在一起。天美长期被三霸遗弃在小镇的废品收购站,独自苦守着合法婚姻孤苦生活,而三霸则在城里养着小老婆抱儿育女。婚姻上的不幸使她和小自己15岁的少年水下产生了有悖人伦但又合情合理的恋情,天美和水下的畸形恋情,始终无法使天美放弃对三霸情妇的仇恨和与三霸重修旧好的侥幸,她步步诱导水下杀死三霸。英芝和天美像是荆棘中开出的玫瑰,倔强、不认命、面对困难不屈服。她们虽然在命运的摆布下柔弱而渺小,被一种无法抵抗的神秘力量推向深渊,但还是以向死而生的决绝勇气与自身的困境相抗争,尽管这种选择的后果还是未能走向希望,但保持绝望地反抗就是走向希望的种子,至少曾不问结果努力奋斗过。
1.2隐忍者的清醒坚持
方方小说中也有一些人在苦难和困境的逼仄下,在生活的重担面前,没有委曲求全没有退缩,清醒而淡定地面对生活中所遇到的困境。在《万箭穿心》中,马学武日日活在李宝莉的身体暴力与精神压抑之中,为了排解生活的苦闷,马学武与同厂的打字员成了秘密情人。李宝莉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失去理智“借刀杀人”打电话报警,马学武和打字员在旅馆被抓,马学武得知事情的真相后跳江自尽,李宝莉从此踏上了万箭穿心的命运。当懦弱的丈夫撒手归去,她知道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李宝莉没有退缩,像男人一样扛起生活的重担,并以乐观的心态应对生活的不公与不幸。《桃花灿烂》中的女性星子亦是如此。李宝莉和星子是方方作品中少有的清醒者,这种隐忍,虽然无声,但有一种力量,随风潜入人们的心底,激起层层涟漪。
1.3 分裂者的绝望沉沦
方方小说中“被出轨”的女性形象,也有一些在困境面前心力交瘁,走向分裂的女性。在没有直面困境之前,她们或在自我的生活中骄傲地活着,或在美满的婚姻生活中幸福地付出。在困境之后,情绪的失衡使她们走向不能自控分裂的道路。在《随意表白》里,美丽大方、高贵优雅的电视台著名女主持人靳雨吟,一次偶然在轮船上的相遇,结识了記者肖石白,被他的才华所吸引,并最终爱上了他。在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才知道肖石白并非单身,他家中有一个弱智的老婆和一个同样弱智的女儿。肖石白准备离婚,但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了放弃雨吟。而作为第三者的雨吟,受到肖白石岳母的处处刁难,在各种谩骂声中,走向了放荡的生活,成了人尽可夫极端放纵的荡妇。在小说《暗示》里,典型贤妻良母型的叶桑亦是有同样的悲剧人生。
总之,无论是方方笔下的反抗者、隐忍者还是分裂者,在她们身上都分别存在着“出轨”与“被出轨”的问题。“出轨”本意是指铁路运输发生意外,列车行进时脱离轨道,造成铁路损坏或人员伤亡,后来指在婚姻生活中,夫妻一方对配偶不忠,与第三者保持暧昧,发生关系。“被”字有多重解释,其中的一种解释为“受他人的影响或牵制而发生行动”,其中还有一种解释即说明主语所表示的人或事物是受动者的语法格式。因而,“被出轨”在这里有两种解释,一是出轨的主体对象受到某种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出轨行为,另外一种解释即受出轨主体所影响到的个人,这背后其实深藏着女性自身的生存困境。
2. 从“被出轨”形象看女性的生存困境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人类自我实现在心理学上有三个重要部分:“第一是需要层次论,第二是自我实现论,第三是高峰体验论。”[1]这三种层次理论几乎包括了人类生活的不同层面,既有物质层面的欲望,又有精神上的追求,而这种普遍人类内化的需求,又外化为女性生存的种种困境。在方方小说的“被出轨”形象中,涉及了物质、精神、情爱、家庭、社会等诸多困境。
2.1物质困境
在女性的生存困境中,物质被摆在首要的位置,作为一个在文明进程中不断进化的个体,必然有对自我的存在感和价值感或多或少的追求,各类女性形象在物质方面的生存艰辛以及职业女性在生活中的多重压力,导致了她们不同的生活轨迹。
在《万箭穿心》中,李宝莉因为自己是城里人,所以面对家境贫困的马学武及其家人,总是以一种高姿态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而当马学武成了主任住进了新房子,她说:“我长这么大,连红砖房都没住过,怎么一下子就有福了呢?有了自家单独的厨房有了单独的水管连单独的厕所都有了,还住得天一样高,专门有人开电梯一直把我送到屋门口,睡觉起来,睁开眼睛,长江水往哪边流都能看到。你说,我是不是一步登天了呢?我的八字哪一笔转了运?哪天接我妈过来看,我都怕她会欢喜得晕过去。”[2]当面对为进进出出的业主开电梯面带菜色的女人时,她心里立即有了优越感与高贵感,她为没有高楼住还要为住高楼的人开电梯感到怜惜,她同时觉得要依靠马学武,并试图去改变自己,而她的所有思想的转变,都源于她生存在城市的普通阶层,而此阶层带给她的小市民思想,是她走进万箭穿心命运的一层因素。马学武死后,她想尽办法挣钱,十多年来她做着一份男人们才做的苦力活,咬紧牙关在汉正街干起了“扁担”(挑货的人),这种活莫说女人,男人也难撑下去。为了挣到儿子读大学的钱,她不许儿子找爷爷奶奶要,而是不惜身体卖血去换钱。她早出晚归,支付全家的日常开销,物质是贯穿她一生的困境。
2.2 精神困境
女性作为相对特殊的群体,在社会中的多重身份和本身的相对弱势地位,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她们在寻找自我中会面临精神困境,在追求自我中会遇到各种挑战。
英芝将自身价值的实现建立在男性欲望目光下的女性躯体之上,把青春、美丽、风骚当作了资本与才能,并且试图以此来获得做人的尊严。社会转型期性观念的开放,使英芝敢于偷吃禁果,但农村根深蒂固的传统贞操观念,使英芝无法漠视周围人的传统观念,英芝在第一次贵清送她回家的路上,便失身于贵清,这一切都是来自她生命本体的欲望,她并没想就此嫁给贵清,但发现怀孕后,她一想到自己肚子大了的消息行将满村满乡流传,英芝便不寒而栗。想到贵清,她平复了满心的愤怒情绪。虽然满心的不情愿和悲哀,她还是走进了自己无爱婚姻的围城。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周围各种人的眼光,便草草嫁给了贵清。这些都是错误的价值取向,也是她所面临的精神困境。
2.3 情爱困境
爱情是种美好虚幻的东西,每一个人都想牢牢抓住,但在这个时代已经难以寻觅生死相依的爱情,女人对爱情的憧憬与理想大都破灭。男性在爱情中往往保持不甚明朗也不甚执著的态度,远远没有女性来得炽热,女性是爱情的永远追随者,她们对于爱情总是怀着美好的期待,并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的幻想中,憧憬着美好的婚姻生活,可现实中的男性总是无情地打破她们美好的理想。爱情对大多数女性来说,是生命的全部,但对大多数男性来说,并不是生命的全部,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犹如过眼云烟,社会地位、功名利禄对他们来说远远超乎一段感情,所以男性很难将真情交付在一个女人身上。因此,女性由对爱情的憧憬到对爱情的失望,到走向婚姻的失败,最后是对男性绝望之后的愤然反抗。方方在很多作品中都消解了男女情爱的神圣诗意,写出了女性生活的艰辛与悲凉,尤其是对于爱情、婚姻的困厄以及對男性的绝望,直面爱情的原生态,展示了女性在爱情中的困惑与挣扎。
靳雨吟出身低微,但经过自己的努力,她已经成为了一个骄傲的女王,美丽如她,自然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表面放浪在别人眼中似乎有100个男朋友的她,实则是一个纯洁的女子,她一直渴望有段美丽的爱情故事,而她之所以单枪匹马,是因为有太多的爱情幻想。一次偶然的轮船上的相遇,让她结识了记者肖石白,并被他的才华所吸引,落入爱情的情网,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即使知道了肖白石的有妇之夫身份,即使肖白石在他人的眼中并不是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雨吟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他。而肖白石在权衡各种利弊之后,放弃了雨吟。雨吟求爱无望之后,走向堕落,开始了放荡的生活,成了大家眼中睡了100个男人的女人,但她念念不忘的还是肖白石。雨吟在感情上过度追求完美,性观念上也一直保守,而过多的含蓄与坚守一旦受到摧毁,必然引起她内心的纠结和挣扎,迷失自我。
2.4环境困境
生存环境、家庭环境以及时代背景对人格、人性有很大的影响,其互相交错,相互影响,成为影响日后人们生活中诸多困境形成的潜在因素。“环境塑造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命运又限制于时代环境。” 尴尬的社会处境使得人性中的恶异变,欲望膨胀。社会生活的复杂性造就了人性的复杂性,人性的复杂性反过来创造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复杂社会,这些因素都是环环相扣的。
社会环境一方面包括中国传统的观念思想。在以三纲五常为价值观念的旧中国,女性在“天”“阳”“乾”“君”“父”等象征主体下,被定义为男性的私有附属品。如今,女性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高,但男权文化依旧有很大的影响力,旧的观念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得到剔除,女性的发展依然遭受到来自男性社会的压迫。在方方的小说里,男权社会的规则要求强迫着女性以伤害自己去适应这个强大的中心。同时,男权社会的潜规则,也内化为女性内在的行为,要求女性主动地来适应,女性在没有言说权利中生存。
方方曾说过,女性的结局和归宿在于自己的独立,有自己真正意义的家,才会有真正温暖的感觉。方方笔下的她们,或热情、或知性,但都善良、生命里充满韧性,懂得生活的道理,忍受生活赋予的点点滴滴的琐碎,并坚韧顽强地活着、生存。方方通过她的作品启示我们,女性的真正独立,不仅要实现经济的独立和社会的认可,更要实现精神层面的自我承担,实现精神和人格的自我独立。女性解放之路还有一大步需要去走,也许这是一个长期而艰难的过程,但每一小步的前进都会推动着女性之路的前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一天终会来临。
参考文献:
[1][美]亚得拉罕·马斯洛.自我实现的人[M].许金声,刘锋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3.
[2]方方.万箭穿心[M].北京:重庆出版社.2013.2.
作者单位:武警工程大学乌鲁木齐校区教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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