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张翼
如果说从《冰蓝世界》《大路朝天》到《大瓷商》显示了南飞雁从青春校园向社会历史,由经验书写到想象写作的转变,那么,從《大瓷商》到《省府前街》,则体现出南飞雁把控“大历史”的精进。较之以“故事”取胜的《大瓷商》,《省府前街》不仅仅写诡谲的历史风云、传奇的悲欢离合,还氤氲着某种交错幽微的历史感,其中有历史,也有人性,形成了历史的“个人性”“日常性”与个人的“整体性”“历史性”的交织。这种层次丰富的历史感觉得益于作者对“时间”的精心处理。
一.叙事时间与历史时间的差异
历史本身就体现为“时间”是单向的、连续不断的、不可逆转的时间序列。小说也是一种有关“时间”的艺术,如何在有限的时间段内、现在的时间点上讲述无尽的、过去的故事,是每一个小说作者必须面对的问题。对于讲“历史”故事的叙述者来说,这个问题尤其尖锐。这涉及到叙事学的一对基本概念,即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具体到历史书写中,所谓故事时间是指历史的原始时间、物理时间。这个物理时间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含丰厚,它不仅仅用于标注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还因为时间的次第演进构筑了明晰、明确的因果逻辑。叙事时间则指文本叙事的结构时间,即叙述者讲述故事的时间安排,包括历史段落的选择、节奏的控制、次序的排列等等,是叙述者对原初的、实际发生的历史时间的主观改造。在真实的历史进程中,叙述者只是时间流程中的一分子,并不一定拥有改变历史走向、决定历史因果的能力,但在文本世界里,他却拥有另外一种权力或者说是魔力,他可以通过剪裁时间,重组次序,打破历史原有的时间秩序进而对历史进行再度发掘、重新阐释,并以此实现对历史的洞穿超越。所有这一切都围绕“时间”展开,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历史书写中的“时间”既是审美的艺术形式,也体现了叙述者看待历史的角度、立场,是他对于所述历史以及“历史”本身的理解。
诚如作者所言,《省府前街》是要写中国的过渡期的历史。19世纪中后期以来,中国一直处于新旧、古今转换过渡的历史进程之中,过渡的起点和目标、程度和类型不尽相同,《省府前街》主要截取1938—1954这一历史段落,围绕1938年开封陷落,1941年郑县失守,1944年抗战胜利前夕,1945年抗战胜利,1946年国共交战,1948年开封解放,1949年新中国成立,1950年抗美援朝,1952年镇反运动,1954年河南省省会迁移到郑州等若干时间节点,勾勒世相,铺陈人事。具体历史时段、历史节点的选择,事实上已然表明小说的叙事意图,那就是要呈现新中国成立之艰辛与必然。为提醒读者注意这段历史的性质,小说有意识地利用叙事的时间频率,以重复的方式在正文中借人物之口多次引用,并在《后记》中再次强调这段历史的性质:“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1]叙事的时间频率在形式上表现为“一个事件在故事中的次数与该事件出现在文本中的叙述(或提及)次数之间的关系”[2],通过反复,叙述者是要凸显文本的叙事意图,上述以“航船”“朝日”“婴儿”为主要意象的诗意陈述在文本中不断出现,强调、渲染了这段历史是艰辛而又充满勃勃生机的。文中另外一处出自《堂吉诃德》的引文也被叙述者反复提及:“我的这番丰功伟绩,值得铭之于金,刻之于石,图之于画,流芳千古。当我的故事广为流传之时,那便是幸运的时间,幸运的年代。哦,还有你,杰出的魔法家,这伟大的一切,亦将由你来书写。”[3]这段引文同样饱含建设新世界的澎湃激情,与前述引文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时,它通过“我”“你”“时代”的组合,侧重表现个体在先行者的引领之下最终加入时代洪流。经过有意识地重复,两段洋溢着理想、浪漫、诗意的引文在文本中贯穿始终,各有侧重又相互应答,在形成回环往复、交相呼应的韵律的同时,也强化新中国诞生的合法性,个体汇入这一历史洪流的必然性。
毫无疑问,共和国的诞生史足够厚重,然而历史书写的质感并不完全由所述历史本身决定。此外,共和国的诞生,一直以来就是众多书写历史的作家关切的焦点,因此积累了相当多的文本,要想从中脱颖而出,并非易事。如果叙事时间完全遵循历史时间,追求与历史时间的重合,所产生的至多只是对历史的复述。叙事,正如热奈特所言:“更为根本的是,它要求我们确认叙事的功能之一是把一种时间兑现为另一种时间。”[4]叙事时间只有对历史时间进行改造,才能更多地容纳、体现叙述者对于历史的沉思、探索。在裁定具体的历史段落,明晰演进主线的同时,《省府前街》并没有遵循时间的物理流动,而是将历史时间打碎重组,将单向的故事时间演化为多向、多维的叙事时间,充分利用倒叙、预叙等时序手段制造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差异,使文本在呈现历史走向、国家诞生的清晰历史脉络的同时细节丰盈、包罗万象。
倒叙是指将后发生之事提前讲出,这是《省府前街》中常用的叙事时序。如第一章,以“民国二十五年,沈奕雯十一岁那年”沈徵茹续娶冯氏,但在婚宴当场被女儿沈奕雯持枪打落继母半个耳垂的传奇,拉开历史大幕。然而在这段传奇之后,叙述者并未依正常时序,讲述三人之后的命运起伏,而是通过将时间回溯至“道光二十六年”“咸丰三年”“光绪四年”“光绪三十一年”“宣统三年”,追溯沈氏家族旧事;接着,作者将时间退回到“民国二年”“民国元年”“民国七年”,讲述沈徵茹的婚姻故事。直到铺陈完家族旧事、家庭隐秘之后,叙述者方才将时间拉回到“徵茹和冯氏成亲两年”,继续推进故事。这种“过去时+过去之过去+过去时”的时序安排,打破了时间的单向、线性,方便叙述者在多重时间自由穿梭,从容地将沈氏父女的故事延展为家族繁衍、家庭变迁,进而勾联中国帝制解体、共和建立等重大的社会历史内容,使历史在个人、家庭、社会三个维度都有所展现。故事的延展,也使众多人物得以悠然登场,如影响沈氏家族由耕读世绅走向商贾之家的孔方,使家族与革命产生关联的“逆子”圣承,还有沈徵茹钟爱一生也因此负累一生的金姓女同学等等,都为故事的后续推进留下草蛇灰线式的伏笔。叙事时间与历史时间的差异,不仅为叙述者提供了穿梭的便利,也因原初时间流动的一再阻断使叙述者、读者始终与人物保持距离,从而有效地制造了悬念,刺激读者好奇心,将读者紧紧地吸附于叙述之中。但倒叙的意义并不止于发挥艺术功效,更重要的是它不露声色地建立起历史逻辑。时间在这里虽不再自然流动,却也并非支离破碎,仍内含着整饬的秩序。家族故事关联的是中国已然疲弱不堪的封建时代;家庭故事关联的是帝制遽变为共和,然而传统文化伦理仍牢牢控制人的精神与行动的民国初年;沈家父女与冯氏三人的闹剧则发生在民国颓败、民族陷入战争深渊的前夕,三个时间段落各自独立,又相互影响,给故事平添几分历史的沧桑况味,更显露出由帝制到共和、由传统到现代的历史脉落与旧政权无法抗拒的溃退规律。“时间”在此,不仅仅是形式的艺术,还是一种观念。
能够体现“时间”作为观念的,还有倒叙在整体文本中的运用策略。由于倒叙在组织情节、牵引人物、吸引读者上的优势,《省府前街》在第七章之前,一直都借助倒叙在多个时间段游走。如第二章“民国三十年农历八月十四”郑县失守,叙述者并不急于去讲此后贻海与冯氏、沈奕雯的爱恨纠葛,而是回到两年前,写贻海与小周的孽缘痴缠。两段故事尽管都情意绵绵,荡气回肠,但两相对照,令读者感受到了贻海的多情也滥情,为奕雯倾心于他暗暗担忧,也为日后他抛妻弃家远遁异乡做了铺垫。第四章起自奕雯与静姝的对话,但很快就转向“去年,也就是民国三十三年的夏天”交待二人偶然相逢,一见如故的往事。其中丛诲吹奏口琴,静姝、奕雯畅快起舞的场面描写,成为文中并不多见的亮色,也与之后丛诲殉国、静姝牺牲构成鲜明对照。叙述过程中的频频回顾,使叙述者从容不迫总像在闲话旧事,也总不免在阅尽沧桑之后流露感伤喟叹。然而,从第七章开始,倒叙不再作为叙事的主要时序,叙事时间转而与历史时间保持一致,时序转变之后那种有关时光流逝、人生聚散的感伤也随之稀薄。究其缘由,是因为从第七章开始叙述的重心不再是旧政权、旧人事,而是“解放”,是新政权的建立以及由此而来的人的新选择、新出路,这个历史情境本身所蕴含的生命力不仅改变了人物的心性命运,使个人从一己的悲欣交集中挣脱而出,也左右了叙述者的叙事时序。
《省府前街》对历史时间的改造也体现为预叙,即把将来发生之事预先告知读者。小说主要通过书信,借书信中有关时间的陈述及信末的日期标注来完成预叙,使文本呈现为“过去+过去之将来+过去”的时序模式。如倒叙一样,预叙也为叙述者自由出入时间长河提供便利,发挥着建构情节、吸引读者的效力。如第三章转故事叙述为书信独白,由贻海写的三封厚书信构成。信末标注日期均为“三十七”,即民国三十七年,公历1948年,而在此之前第二章所涉时间才刚刚是“民国三十年”,公历1941年,之后的第四章为“民国三十三年”,公历1944年、1948年之事要到第七章方才开始。之所以要以贻海1948年的三封书信将几年之后的事情做出交待,一是勾联情节,既承接前情,也呼应后事。第二章结束于冯氏枪击贻海,第三章书信的出现,使读者明了贻海并未因此丧命,也借贻海信中的叙述部分解答了冯氏为何要取贻海性命。此外,信中有贻海与“先先”买汝瓷茶具作为定情之物的细节描述,或许在此读者尚未留意这个细节,但当读至第七章奕雯得知贻海留情于他人,绝望至极开枪将茶具一一击破时,自会生出物是人非、破镜难圆的痛楚。二为设置悬念。信是写给“先先”的,此时正文还未有任何线索透露这就是沈奕雯的乳名。那么剛与沈氏缠绵悱恻的贻海,为什么又魂牵梦萦“先先”?又为什么与“先先”天隔一方?为什么陪伴在他身边的是怀孕了的小秀?种种疑问既成功地激起读者继续阅读的兴趣,也会强化读者对贻海感情游移不定的认知。三则昭示历史走向,尤其是明确了贻海及其所代表的国民党中上层官员“失败者”“逃离者”的身份。贻海身为国民党高级军官,初登场即为上校,后官至豫省保安部队的副司令。但是因为第三章预叙的出现,让读者事先得知数年之后,贻海将落魄香港、悬身海外,因此,文中所有关于他叱咤风云、风光无限的描述,都有一个以将来的逃离、失败作为底子,读之总令人有出离喧闹甚至是冷眼旁观之感。
二.叙事时间的内在张力
《省府前街》的“时间”之所以精妙,除了充分运用叙事时间与历史时间的差异之外,还表现为叙述者在叙事时间内部有意识地制造张力,使“时间”进一步地立体起来,以此容纳更多的世相、人事与情感。文中叙事时间的内在张力主要分为两个类型,一是个体时间与集体时间的重叠参差,二是时间与空间的融汇交错。
个体时间,主要是指个体的时间轨迹及其时间体验、时间观念。集体时间,主要是指历史发展的主线。如前所述,《省府前街》的主线、集体时间是新政权取代旧政权。生活在这一历史进程中的每一个个体均被它裹挟。最能体现个体时间伴随集体时间的例子就是沈奕雯。她由深受家庭风波影响的任性少女,到耽于个人情爱的痴情女性,最终成长为投身事业的新中国公民的蜕变过程,恰恰与中国由纷乱走向新生的历史进程相重叠。小说由个人时间伴随集体时间的结构安排,意欲形成个人成长史与新中国诞生史的同构,提示读者注意时代与人的互动关系,是时代塑造了奕雯,奕雯也以自身的成长参与了时代。置身于奔腾喧哗的时代洪流,个人无法摆脱离时代的笼罩,即便如贻海远赴香港,也不能不接受时代的塑型。他不仅在信中直诉内心惶惑:“现在已是民国三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了。……还会有民国三十九年吗?”[5]而且,他也下意识地在调整行动以顺应时代,比如他的信件日期一直采用民国纪年,然而新中国成立之后他的日期也随之转换为公历。这个细节的处理很能显现作者的功力,于不易被人察觉的细微之处尽显集体时间对个人时间的全方位渗透。
文本在强调集体时间向个体时间渗透,个体时间受集体时间感召的同时,也注意到因情之幽微,人之丰富,个体也有各自不同的时间轨迹,也因此各有时代体验、时间观念。即便是与时代主线方向一致的沈奕雯,也没有完全保持与时代进程的同频同步。当“解放”已然发生,她仍沉溺于对贻海的思念,热切地盼望贻海回归,对自己能否融入新的时代心存疑虑。面对时代的跌宕起伏,剧烈的时间冲击,各人的时间体验也不尽相同。在贻海看来是乱世忧心,唯有纵情欢娱,方得安慰,他以时代为自辩的理由或者说借口:“乱世如此,旦夕命且不保,又孰为贞洁?孰为放荡?性之所至,如蛾之扑火,花之怒放,何尝想过粲然后便是焚身,便是凋零?”[6]而这时代在静姝看来却是风云际会,正应该于艰难险阻之中寻找“新的中国”,自己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也“将会被写在人类的历史上”。不仅人们的时代体验存在着差异,对待广义的“时间”,也都各有主张。贻海的信中谈及与奕雯读经的往事,奕雯独爱“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7],而贻海则钟情“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8]。两种时间观念,一种注重演进,因而洋溢理想激情;另一种注重循环,因而难免虚无放纵,存在明显分歧。对“时间”的不同理解,或许也是二人最终仳离的原因之一吧。个人时间与集体时间之偏差,个人时间与他人时间之差异,事实上也构成了文本多重的对话,这些有关时间的冲突,使《省府前街》的叙事时间于主线清晰之外,也蕴藉丰富。同时,在时代洪流之中,种种时间轨迹、时间观念也多有竞争、角力,叙述者并没有回避复杂,而是真诚地将复杂呈现给读者,让读者自行体味判断。
时间是对历史长度的计量,空间则是对历史宽度的展现,二者并非毫不相干,各自独立,而是存在着相互转化、相互促进的可能。《省府前街》中叙事时间与叙事空间总呈现为一种胶着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譬如关于小说核心空间“省府前街”的介绍:
“像省府前街,原来叫行宫角,乾隆十五年这里是行宫,接待了巡视黄河河务的乾隆皇帝;两百多年后,这里又成了行宫,光绪二十七年太后皇帝两宫回銮,从西安到京师,……;到了民国,行宫则成了豫省省府所在地,从民国十六年到二十五年,从冯焕章到商起予,十年里换了五任省主席,时间长的三五年,短的寥寥数月而已,在省府前街走马灯似的轮番登场。开封人倒也不稀罕,好歹是千年商都打下的底子,改朝换代见得多了,换个省主席当然也是稀松平常的事。”[9]
这段叙述,时间与空间合而为一,相互解说,“省府前街”作为叙事空间为中国近代史的徐徐展开提供了具体的场所,因其以地理图谱的形式并置呈现了历史,使流动的、漫长的时间集中扭结在一起,诸多情感纠葛、人事纷扰得以进入。以空间写时间,通过某一特定空间对漫长时间进行浓缩,以稳定空间容纳时间的變动不居,是《省府前街》处理时间的一个非常典型的方法,这一点由小说的命名就可见一斑。也正是如此,在时间中,种种情绪、情感得以展露。有爱情的纠葛,如沈徵茹与金梅珊、文惠葳、冯氏,赵贻海与大姐、春玉、奕雯、小周,静姝与丛诲、老夏等等,也有亲情的温腻,如沈氏父女,冯氏与奕雯,王妈与奕雯等等,还有友情的共鸣,如奕雯与静姝,书芃与咏清、翔然等等。人性中的美好良善、脆弱幽微也因此得以交织、碰撞。文中时间与空间的粘着,不仅仅表现为某一特定空间对漫长时间的浓缩,以不定的空间写流动的时间,还表现为多个空间对某一特定时间的拓展,以运动的空间写固定的时间。如同样对“解放”这一历史时刻的描述,文本分两次,在开封、香港两个空间里通过奕雯、贻海的不同经历、不同反应进行了多个角度的展现。此外,“解放”的时间触角还因徵茹、梅珊隐居云贵山区,而到达偏远之地。同一时间的空间并置,进一步丰富了时间的维度、层次。
叙事空间与叙事时间的粘着,还体现为空间作为时间法则的隐喻,也具备意义生产的功能。具体地来看,《省府前街》中叙事空间涉及密县、官渡、郑州、开封、上海、香港、美国等地,事实上,这既构成了一个乡村—城市,边缘—中心,中国—世界的空间场域,也内含着传统—现代,旧时代—新时代的历史语境。而某一特定空间的历史变迁,也印刻着诸多时间信息。除了开封之外,文本另一个重要的叙事空间是郑州,原本依伴开封的郑州,在成为铁路枢纽后,渐渐集聚天时地利,尤其是1923年的京汉铁路大罢工之后,逐渐取代开封成为河南省省会。省会由开封到郑州的变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位置变迁,而是体现了时代标准、价值秩序隐秘而深刻的转换。
三.“时间”的权力
“时间”不仅仅是文本中的艺术与观念,在文本之外,它依然具有权力。这主要体现在历史书写与中国文学,历史书写与青年作家的关系之中。
在中国,历史与文学如影随形,缠绕难分。尤其是当下,是否写历史已然成为判断一个作家写作质量厚重与否的通行标准。对80后青年作家而言,书写历史,特别是书写民族国家的“大历史”,被视为他们由市场走向文坛的转折点,张悦然的《茧》尽管仍带有“残酷青春”的痕迹,却因触碰了重大的社会历史事件及其余波令评论界兴奋不已,认为作品终于透露出一代人挣脱个人经验束缚的可能性。同样起步于校园小说的南飞雁,在以官场小说涉足社会现实的同时,也经触摸历史完成写作转型。历史书写之所以成为检验作家的标准,既受强大的史传文学传统的影响,也深刻体现着整体性历史观念、线性叙事审美偏好的民族文化印记。不可否认,对“历史”的描摹、讲述的确考验、训练了作家的知识、情感与思想,能够有效地增加作品的肌理、光泽与质感。但对于一个作家而言,尤其是对一个青年作家而言,写历史的姿态固然重要,写什么样的历史,怎么样写历史,如何以历史与现在、现实建立关联,是否能够形成新的历史美学,才真正决定了作品所能到达的高度和深度。
80后青年作家,始终处于“时间”的束缚之中,在“80后”的世代命名中,他们被强行归类,他们的成长总是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或者放大;在“历史”“历史书写”的庞大传统中,他们也面临着如何建立这一代人,这一时代的历史美学的难题。《省府前街》既带来惊喜,也引发期待。或许唯有如南飞雁所言,不断跳出写作的舒适区才有可能接近答案吧。
参考文献:
[1][3][5][6][7][8][9]南飞雁.省府前街[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19.
[2]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对话[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18
[4][法]热拉尔·热奈特.王文融译.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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