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

张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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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这个西北小城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华灯闪耀，人声鼎沸。

刘祥慢悠悠地走出车站，几个拉客的司机以近乎变态的热情同刘祥打著招呼。刘祥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加快了脚步。车站这个地方向来鱼龙混杂，稍不留意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像他这样满口异乡腔调的外地人。眼见拉客无望，几个司机立马转移目标，刘祥这才得以脱身。

走在人声喧闹的街道上，刘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西北的风有些粗犷和雄浑，夹带着一股牛羊肉、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膻膻的、甜甜的、醇醇的。这是刘祥在内地平原小城嗅不到的，也是他临时起意来这里的原因。

在家乡小城生活的时间长了，刘祥总感觉到很厌烦。这种厌烦是骨子里的。每天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和一成不变的环境，对喜欢追求新鲜刺激的刘祥来说，是一种彻骨的折磨。所以，当年休假批下来后，刘祥几乎像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一样逃离了家乡。

刘祥是一个天生喜欢流浪的人，这也是骨子里的。他喜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和不一样的人，感受一下不同于家乡的味道。在这里，刘祥不认识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认识刘祥，也不知道刘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种神秘感让刘祥有一种眩晕的快感。

刘祥欢快地走在街道上，面带笑容地看着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目不暇接地看着道路两边风格迥异的建筑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美食。这个世界真奇妙，原来在它某个未知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长成这样或那样的人，还有这样的建筑和美食。刘祥忍不住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周围的人诧异地看着他，像看怪物一样。刘祥也不在意，反正也没有人认识他，把他当成怪物也好，当成疯子也罢，好像都无所谓。这是刘祥在家乡所不敢的，也不能的。

按照导航的指引，刘祥很快来到了自己在网上订的宾馆——西域风情假日宾馆。在网上搜索时，刘祥一下就相中了它，这应该是他梦想的休息之地。事实也不出刘祥所料。宾馆圆柱拱门，柱子上雕刻了精美的花卉和人物场景。大堂内，一个老人正在弹奏着天籁之音，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坐在宾馆大堂的沙发上闭目聆听了一会儿，刘祥才起身去房间。

在房间里稍做休息，刘祥走出了宾馆，想找一家特色小吃店一饱口福。住大店、吃小吃，这是刘祥外出时掌握的一个原则。大店安全，小吃有特色，更何况这是他神往已久的地方。

路边的一家“大骨头店”让刘祥停下了脚步。这家店的名字像西北的景色一样简单明了和粗放，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而且店里人很多，一看都是当地人，肯定好吃。

刘祥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在老板的推荐下，点了一份牛大骨和两碟当地的特色小菜，又要了一瓶当地产的酒。酒的度数有点高，比家里的酒辛辣一点，但口感不错。大骨头量很大，味很足，刘祥一度怀疑老板在赔钱赚吆喝。面对美食的诱惑，刘祥也顾不上形象，用手抓着大快朵颐起来。

正吃喝得畅快淋漓，一个男人拿着酒瓶和一碟菜走到刘祥面前，笑着说：“老弟，外地来的吧？”刘祥好不容易把一大口牛肉咽下，连忙说：“是的，是的，快坐下来，一起喝两杯。”男人也不客气，放下酒和菜，坐在了刘祥的对面。刘祥指着大骨头，说：“你们这里的大骨头太好吃了，来一块。”男人苦笑了一声，说：“老弟，你吃吧，我早就吃腻了。”刘祥给男人斟上一杯酒，说：“尝尝这酒，味道不错。”男人说：“我还是喝这瓶外地酒吧，你这酒我喝不习惯。”

两个人边喝酒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男人说：“挺羡慕老弟的，有空能出来走走。不知道你咋想到来我们这里了，这个地方太没意思，我在这里待了几十年，烦透了。空气也没有你们那里清新，饮食也没有你们那里精致，景色也没有你们那里灵秀。有时间，我得去你们那里一趟体验体验。”

刘祥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无意识地咀嚼着嘴里的牛肉，感觉也没有那么香了。

选自《躬耕》

202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