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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如此“被授权”

时间:2024-04-23

文/林 零

岂能如此“被授权”

文/林 零

2011年2月25日《文汇读书周报》以《杜月笙为何不回大陆》为题刊登一篇奇文,并以编者按语形式作了如下声明:该文摘自中国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授权”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杜月笙传》中的部分章节,并称该书“真实还原了杜月笙生平行迹”。阅读之后,深感惊骇和不解:此文如此恶意攻击我们党,捏造事实肆意诬蔑、中伤一位重要民主人士,如此文字,却被这家《周报》作为信史推荐给人们,真是达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为了弄清究竟,笔者专门找来这部正在热售中的传记拜读,果不其然,在这部为当年“十里洋场”大亨、青帮重要头子写的传记中,对历史的偏见和歪曲比比皆是,如果说这样的出版物在台湾出版尚可理解的话,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我们的这家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大概被独家授权的“荣誉”弄昏了头,它在为向广大读者推荐这部传记而写的“广告语”称:它是“最权威、最完整的杜月笙传记,再现上海滩风云与民国恢宏历史”,是“奇人奇事、厚重、流畅、大激荡、大手笔”。真可谓媚骨肉麻,莫此为甚。难道这部传记真的如这家出版社所广而告之的真实到最权威、最完整的水平和程度吗?

时至今日,大多年长的中国人对杜月笙这个名字都并不陌生。正如有的学者所描述的:在旧中国的上海滩,像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出自于流氓无产者,无恒产,甚至没有固定的职业,但可以挥金如土,一呼百诺。他们没有什么高官显爵,而那些达官贵人、军政显要,见了他们仿佛都还矮了一截,趋奉唯恐不及。他们没有一技之长,而盛名远播,威灵显赫。尤其是杜月笙,在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十里洋场”上,连蒋介石、帝国主义分子、租界当局也要“买”他的“账”。同是“闻人”,虞洽卿、王晓籁出名还比杜早,但却要看杜的脸色行事,有时还要借助他的声光。这段文字,大体上画出了旧中国特有的这种流氓帮会势力的“怪胎”,画出了杜月笙这个人物的特色。为这样的人写传,在台湾方面就有过不同意见,但他们本着“只要有真实材料,肯说老实话,任何人都可以写传”行事,尚可理解。遗憾的是,杜月笙“无文”,终其一生“没有信函日记等材料遗留下来”,“几乎找不到任何真接的文字资料”,所以这部传记只是靠杜身边门徒、亲戚、故旧等的口述。我们并不否认口述的史料价值,但仅靠口述写史的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这不但因为年代久远而使记忆难以准确,使其真实性和全面性都值得推敲;而且还由于这些身边人物与传主的关系,难免会为“贤”者讳而有意隐瞒事实真相,更难免由于他们的历史偏见和政治立场,会歪曲和颠倒历史。正因为这些原因,在这部传记中,把这位极其复杂、多面,但又始终如一地作威作福于上海滩的人物,竟写成了温文尔雅、乐善好施、仁民爱物的“一代人豪”。这就值得我们思考和问一个为什么了。就连为该书作序者也说,书中“遗漏的、错误的或需要修正的地方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我们这边的出版社却不顾这一切,愣是拍着胸脯保证这是一部最真实、最权威的传记,这也可算是当今社会的一个奇闻了。

值得注意的是,当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杜月笙的亲友毕集香港,口述筹编这部传记时,他们把杜月笙的一生作了这样的总体评价:“杜月笙先生的一生,出身寒微,崛起市井,而正气磅礴,大义凛然,言重季诺,行似陶居。由平淡而臻于绚烂,够得上是一位多姿多彩的传奇人物。”这是他们编撰这部传记的指导原则,他们也正是按照这个预先设定的框框,把杜月笙包装成一个“仁民爱物,薄己厚人”、“友天下士,读古人书”的“完人”。这难道符合实际吗?我们并不否认杜月笙一生也有过赈灾、济贫一类的善举;他还没有完全泯灭国家民族的观念,还有一定的爱国思想。比如,在1931年“一·二八”淞沪抗战时,他曾和史量才等组织抗敌后援会,支援前线,救护伤兵。随后又与史量才、黄炎培等成立上海地方协会,同情抗日救国运动,对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多少唱了一些反调。后来还拒绝过日本侵略者的拉拢。他在晚年也向往过新中国。对于这些,我们并没有抹杀。但就杜月笙的一生来说,其基本方面是作为黑社会的代表人物,支持蒋介石反共、反人民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忠实于历史实际,有意隐瞒或歪曲历史,我们能够为这样的传奇故事击节称颂吗?

不妨举例说明。我们知道,1927年当北伐战争顺利进展之时,蒋介石在帝国主义和江浙财阀的支持下,悍然发动“四·一二”政变,恣意屠杀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把中国人民投入血海之中。在这历史的关键时刻,杜月笙主动请缨,充当了蒋介石屠杀工农群众的马前卒,也正是用革命者的鲜血进一步奠定了他在上海滩的显赫地位。这时杜月笙的反共反人民的立场是自觉的、鲜明的。在当时上海各大报刊出的他同黄金荣、张啸林联合的通电,就是他们颠倒黑白为蒋介石的清共张目的自供状。它写道:“寄生于国民党中的共产分子,贪苏联赤化之金钱,贿买无知识、无教育之工人,捣乱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士不得学,农不负锄,工不入厂,商不居肆,女不安室,动辄游行,以加薪为条件,以罢工为要挟。……视地方公正之士,无绅不劣,无豪不土,……如有出面抗衡者,以反革命头衔,加诸其身。”还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共产党之流行病,势将传染于大江南北,不早消灭,蔓草难图,噬脐莫及。金荣等不忍坐视,急起募集同志,揭竿而起,斩木为兵,灭此共党凶魔。”他们还联合向记者发表谈话,气焰极其嚣张。杜月笙也因反共有功获得了蒋介石的奖赏,被委以国民政府少将咨议,后又被任为海陆空总司令部顾问、禁烟委员会委员 (杜本人就是以贩卖烟土、吸食鸦片而闻名,真是莫大讽刺)等职务,俨然成为蒋家“党国要人”了。对于这样一个事实,这部传记是怎样记述的呢?它确没有回避在蒋介石指使下,被时人目为“狼虎成群”的杨虎和陈群就在杜宅一起商议对付工人纠察队事宜;也没有回避他遵照蒋介石的旨意集结流氓地痞成立“中华共进会”,血洗上海工人纠察队,并在事先采用卑鄙的手段诱骗共产党员、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指使手下暴徒残酷地将其活埋等罪行。但这一切,在这部传记中都是在“蒋总司令扭转乾坤”、“忠党爱国”、“清党救党”的名目下加以大肆渲染的。在这里,他们确是不惜笔墨,做到了“大激荡、大手笔”。如果说他们做,是他们的政治立场使然的,但作为大陆的这家出版社又怎么能够把他们这样的渲染,都涵盖在“最权威、最完整的杜月笙传记”中加以推销呢?

众所周知,对一部传记作出“最权威、最完整”的评价,达到顶级的褒奖,起码是指它的真实性和全面性,而只有真实和全面,记述的传主才能给人以立体感和可信度。但是,在这部传记中隐恶扬善,以偏概全,颠倒是非,是不乏其例的。就以该书一再渲染杜月笙的善举来说,杜在这方面确不同于其他黑社会人物,从表面上看,他热心慈善事业,仗义疏财,出手大方,当年上海滩就有“黄金荣爱钱,张啸林爱打架,杜月笙会做人”的说法。这样一个人物是不是像该书所描述的是一个“大善士”呢?实际上,当时有人就对他热心慈善事业作过这样的评语:“既热衷于利,更醉心于名;既懂得以利求名,又善于以名贸利,利用救灾,既可以向官场四面八方伸出触须,又可以在社会扩大其影响”。真可谓入木三分。就拿他对付工潮为例,当时工人罢工斗争时有发生,如果遇到厂方和租界当局压服不了,往往就请杜月笙出来“调解”。而他的方法不外先是欺骗分化,劝说早日复工,此计不成,就假装好人,比如说,工人要求提高二元工资,资方只答应五角,他就会装出豪爽慷慨的样子:“好吧,我作主,再增加两角,这笔钱我先垫上,厂方如果不同意,我认了。”不管工人是否上当,他的“垫款”都会得到加倍偿还。事实上,在这位“大善士”外表的背后是残忍,且不说他的双手沾有革命党人的鲜血,仅举老报人徐铸成在他撰写的《杜月笙正传》中谈及的一件小事,就可说明这位“大善士”手段之狠毒,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他的第四个小老婆,家乡来了一个表兄,曾几次相会。有人向他告密,他不声不响,叫他的‘四大金刚’之一,硬把那个表兄拉到郊外,斩断了两条腿;把接送他们相会的汽车司机,用石灰弄瞎了两个眼睛;把这个四姨太幽闭在住宅顶楼一间小屋里,关了十几年。直到她的儿子1947年结婚时,经人说情,才被放了出来。被关闭时是一个青年少妇,关了近二十年,出来已是白发婆婆了。”这些在这部传记中自然都被隐去了。这位作者感叹说,这一段悲惨的故事,老上海大概都是有所闻的。我本来不想写,怕有涉及“隐私”或“人身攻击”之嫌,所以只谈了大概,要细细描写,可以写出一部十分动人的悲惨小说。作为素描,如果不简单补上这一笔,就像少画一双眼睛,少个鼻子那样,人物形象就不饱满,读者会批评我过于隐恶扬善,画面也是少立体感了。而我们的那家出版社呢,是不是也应该像这位作者一样想一想自己对读者应负的责任呢?

再看抗日战争时期的杜月笙,虽然他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但也不像大陆这家出版社在出版说明中所吹嘘的那样,一味评功摆好。比如,在上海“八·一三”抗战的时候,杜月笙就和国民党军统特务头子戴笠联手合作,组织了一个所谓“上海别动总队”,后来改名为大家所熟悉的现代京剧《沙家浜》中胡司令一类的“忠义救国军”。他们借抗战之名,滋扰江南农村,后来就被利用作为在敌后进行反共、反人民的特务武装。开始,“总队”的最高统率机关,名为“军事委员会江浙行动委员会”,杜为主任委员,戴则以副主委兼书记长控制一切。杜月笙去香港后,就指定他的门徒参与其事。整个抗战时期,这支所谓的“救国军”,专门在江南敌后破坏新四军的抗日行动,祸害百姓,绑票勒索,其中一大部分先后公开投敌。像这种丑事,在这部传记中都作为杜的“业绩”加以渲染。而在大陆这家出版社的出版说明中,对此种种则讳莫如深。

前面提到的,《文汇读书周报》刊载的《杜月笙为何不回大陆》,是这部传记中最露骨地颠倒黑白、恶意中伤的文字。事实是:1949年初,章士钊作为南京政府和谈代表之一,来到北平,和谈破裂后,他毅然决定站到人民阵营一边,共襄新中国的建国大业。6月间,毛泽东、周恩来商请章士钊等南下香港,配合南方局争取程潜、陈明仁起义,实现湖南和平解放。他为此做了很好的工作,受到毛泽东的赞扬。9月,他作为民主人士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并被推选为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像这样众所周知、明白无误的历史事实,在这部传记中却被诬蔑成对杜月笙曲意奉承,而章的行动始终受到中共方面派来的人的监视,最终以绑架方式被弄回大陆。如此不顾事实,颠倒黑白,失去了起码的做人的道德。而把这作为信史推荐给读者的这家 《周报》和对这部传记作全面肯定的这家出版社究竟又失掉了什么呢?是值得思考的。

在这家出版社的“广告语”中,认定这部传记再现了“民国恢宏历史”,这就更值得考虑了。《现代汉语词典》对“恢宏”一词的注解,是“宽广;广大;气度恢宏”,总之,是一个气势非凡的赞美词。按杜月笙从混世到发迹再到称霸一方,历经卢永祥、齐燮元、孙传芳、张宗昌、蒋介石几个不同时期,他都能一一依附,既效劳又利用,得心应手。这是旧中国最黑暗的时期,把这样的历史时期,称之为“恢宏的历史”,果真如此,中国革命又如何发生、又如何能获得胜利呢?以丧失自我来迎合他人,的确是走得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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