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泮庆荣
天阴麻麻的,父亲照常牵着瞎青马下地了,只要不是雷电交加或大雨滂沱,父亲都会和瞎青马一块儿下地。父亲知道,只有辛勤劳动,才能让日子好起来。天只是阴麻着,不耽搁啥事儿。
父亲应该是去水田薅草,间或撒肥料,因为瞎青马背上驮着一袋化肥,绑了一把铁锨。一直到晚上七点多,上午的细雨霏霏已经转为哗哗的中雨,父亲和瞎青马仍未归来。我实在心焦,便顶着一块塑料布到村口等候。那时,农村路面还没有硬化,清一色的土路,一到雨雪天,都是泥泞不堪。
村里几户点得起电灯的人家,棚上的灯泡亮了起来,稀薄的灯光透过窗户,好像在风雨中左右摇摆。通往村外的路,照样漆黑一片,看不见父亲和瞎青马的踪影,犬吠声穿过无紧密的雨幕,敲击着我的耳膜。
夜很深了,父亲终于和瞎青马一起回来了,一身雨水,满身泥泞。那时,我还不谙世事,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因为我觉得,父亲和瞎青马既然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比什么都好。
其实那天,瞎青马跑了。父亲下田干活,瞎青马在岸上吃草。父亲时不时看几眼,瞎青马要么在低头吃草,要么抻着脖子长嘶一声,或冲着一个方向远眺,也不知道它能远眺到什么风景。
午饭时分,父亲上岸了,摸摸瞎青马的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从包里捧出半碗黄豆,犒劳完自己的老战友,才开始吃自己带的两个干馍头。
当雨变大的时候,父亲急于赶工,才忽略了瞎青马的存在。也许,它受不了一直被雨淋着或者父亲的冷落。
父亲只愣了几分钟,便决定去找回瞎青马。
横亘在父亲眼前这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河流,就是作家萧红文章中的呼兰河的一个分支,不但是这一带稻田地的重要水源,也是除降雨之外的唯一水源。
父亲开始想,瞎青马拴得离稻池近,它可能会误入稻池。可找牲口跟找人不一样,光喊没用,就算喊破嗓子,牲口大多不会回应。所以,父亲只能不停地奔走、寻找。
父亲疾步穿行在窄窄的池埂上,四面是葱葱郁郁的稻秧,父亲顾不上聆听水稻拔节的声响,一条池埂挨着一条池埂寻找着他的老战友。父亲的身影和这片稻田,看似浑然一体,但心情可不像这些浸润在雨水中的稻秧那般恬静。
寻了大半天,丝毫没有瞎青马的踪迹。于是父亲想,瞎青马定是过河了。河水哗哗地向前流淌,河面不很宽阔,但穿过河流与穿梭池埂有着本质区别。
天已经黑了,雨越下越大,我父亲不会游泳。茫茫雨夜,穿过河流,对于父亲而言,不但要突破自身能力的一个极限,还可能会遭遇凶险。父亲想了下,没有退缩,凭着一根木棍硬生生蹚过了河去。
瞎青马果然就在河那边,一切都值了。于是,父亲便搂着瞎青马的脖子,一人一马,游回了对岸。至于在汹涌的河水里沉浮是怎么的惊心动魄,父亲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马天生会游泳,我是从那天晚上才知道的。可一想起父亲那天晚上的遭遇,年届50 岁的我,往往不能自持而潸然泪下……我亲爱的父亲,整整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2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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