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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剪

时间:2024-05-04

刘加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文学艺术院签约作家,人民文学星生代文学奖获得者。

剃头匠阿曾是我们紫檀树乡最游手好闲的人。

他家住在省道的旁边,青砖瓦房,一排四间。有人笑话他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全给阿曾真是白瞎啦。紫檀树乡的人们都知道阿曾穷,不仅是穷而且懒,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懒,有人看见他上午十点多钟才从床上爬起来,朦胧着眼睛打着哈欠像是没有睡醒,然后,他继续倒在床上睡到十二点,肚子饿的时候,手头有钱的情况下,他是从来不会烧饭的,原因很简单,阿曾说,烧饭的油水汽太冲了,洗碗又要耽误时间,还不如买点儿算了。

钱嫂在阿曾家的旁边开了一间点心铺,铺子不大,只能摆放两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店铺里面只有早上有一些人,这些吃早餐的人多半是那些读书的孩子。孩子们早上起来的晚,家长们要出门干活抢时间,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孩子们做早餐,家长们只好带着孩子去钱嫂的点心铺随便吃点。钱嫂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汗流浃背,可她从来没有喊过伙计帮忙。等到正午的时候阿曾来了,他总是坐在凳子上用手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钱嫂没有时间搭理他。这时候阿曾总是觍着脸说,钱嫂,还是老三样,烧酒、肥肠、花生米,钱嫂跑到后厨给阿曾准备好食物,阿曾接过食物得意地笑着。

钱嫂有时候也会向阿曾打趣几句,两人扯着一些闲话。

钱嫂说,阿曾,手头又有钱啦?

阿曾嘴角上扬说,昨晚上赢的,孙震、杨楠、赵秦这仨瓜子,手气真烂啊,打了一晚,输得他们连裤头都没得穿啦,阿曾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钱嫂说,阿曾,听阿姐的一句话,别老想着赌博,想想怎么赚钱,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正经事。

阿曾叹了一口气说,唉,可惜了,我这一手的好技术,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给军人剪过头的,那时候他们都喊我扬州名剪,我嫌这名气太浮躁了,不让那些新兵蛋子喊我,干了三年回到老家守着这三亩七分地,唉。

钱嫂说,阿曾别说之前的故事了,这人还不都指望着向前看嘛。

阿曾给自己倒上了酒,吃了几颗油炸花生米,嘴巴上哼着一首歌谣,看样子倒是非常的得意。每次钱嫂看到阿曾过来的时候,脸上都要笑一笑。

阿曾喝完酒之后,钱嫂走到他的旁边问他醉了没有?他摇了摇头,对钱嫂说,再给我开一瓶。钱嫂摇了摇头,阿曾看钱嫂不愿意去给自己拿酒,他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钱嫂知道阿曾的脾气暴,只好再去货架上拿。阿曾笑了笑说,喝酒才是最快乐事呢,钱嫂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曾手里宽绰的时候从来不会欠账,他这人要面子,喝酒的脾性倒是有点儿像是孔乙己,可惜,他没有孔乙己有文化,他说不出“之乎者也”,他喝完酒之后,摇摇摆摆地走了回去,钱嫂每次都很担心他,怕他一头栽倒在马路牙子上,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去年寒冬,幾个从邻乡过来收棉花的商人,两人喝完酒之后额头冒汗,趁夜赶路,等到了紫檀树乡的琴河边,有一人失足掉了下去,另一个人醒来醉醺醺抄起竹篙去营救,不小心也掉进了河底,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了,琴河里面淹死了两个酒鬼。钱嫂因为这个事情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两家亲属都没有找她的麻烦,但是,钱嫂从此之后立下了规矩,绝不会给客人递上第三瓶白酒,钱嫂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索性她在第二瓶酒中兑入了白水,这样酒精的浓度也不会太高,别人也喝不醉了。

钱嫂看见阿曾安全地回到家之后,她才有心思继续干活。

阿曾喝醉之后要睡到下午四五点,他醒来之后急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给别人剪头发。他没有自己的门店,也没有特别精致的工具,但是,有人听说阿曾有一把黄金剪,那把剪刀可是阿曾家祖辈流传下来的,他家世代剃头匠,听说他的爷爷的爷爷还给左宗棠剃过头呢,那把黄金剪就是左宗棠赏赐给阿曾家的祖辈的。这故事非常出名,曾经有人在重修家谱时还专门写过三千多字的小故事,描述过阿曾家祖辈给左宗棠剃头的故事,在我们紫檀树乡的祠堂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宣传黄金剪的海报,上面写着——曾氏名剪。

阿曾从来不会对别人说那把剪刀的故事,越是不说别人越想听,有一次,村里来了大人物,村主任和书记要阿曾把那把黄金剪拿出来亮下相,阿曾不但没拿出来还臭骂一顿村主任和书记,这让村主任和书记下不了台面。村主任生气地说,阿曾就你这个态度我看上面的扶贫户你是不想要了。阿曾大声说,你敢,看我不削了你。村主任和书记不敢再和阿曾说下去,怕影响周围群众对村干部的态度,只好败兴而归。

准确地来说,阿曾的上班时间是在傍晚,因为白天他要睡觉,晚上阿曾的精神出奇的好,他会小心翼翼地给别人理发,他理发的技术确实好,一般技师剪头发都是拿着推子慢慢地向头顶上抹去,而阿曾不同,他全部依仗着一把剪刀,从落剪的角度和剪发的力度,他都与别人不同,他会把你的头发打理得工工整整,头发上从来没有一根乱发,别看他傍晚才开张,到他那儿理发的人可不少。

曾经有人私下里问过阿曾,收不收徒,阿曾嘴角笑了一下说,那要看他能不能喝酒了?要是喝酒能把我喝醉那我就收他为徒。这话一放出去没多久从邻村跑过来两个不要命的后生,听说刚刚出学校,跑过来说要杀一杀阿曾的锐气,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在阿曾家的门口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面摆着数瓶烧酒,阿曾和两个后生比着喝,两个后生还没有喝完第二瓶两人已经醉倒在地不省人事。阿曾看见了倒是非常得意,这件事情一度成为我们紫檀树乡人们口头相传的笑话。有人说阿曾才不是剃头匠呢,他根本就是个酒徒,阿曾听见了笑了笑,他从来不解释,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让人很是羡慕。

阿曾喝酒招徒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了县酒厂厂长的耳中。酒厂厂长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开着小车请阿曾过来,名义上是以阿曾来鉴酒,实际上是以鉴酒的名义把阿曾请过来想戳一戳他的锐气,阿曾没喝多少就醉了。第二天吐得一塌糊涂,他醒过来之后独自回到了紫檀树乡,待在家睡了一天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酒醒过后阿曾很受打击,蒙着头在窗台边抽烟,觉得自己很失败。

一般情况下,我们紫檀树乡的人都很照顾阿曾的生意,也有可能是阿曾收的费用比别人低的缘故,阿曾给别人剃头,洗剪吹只要十五块,他从来不玩文字游戏,也不会欺诈生客,这一点阿曾赢得了广泛的美誉。

当然,阿曾也有烦恼的时候,特别是下雨天。

阿曾没有自己的店铺,之前在自家的房间里隔开一块剪头的区域后来因为太潮湿,他懒得打扫卫生,阿曾索性不在家里给别人剪头了,而是每天守在我们紫檀树乡的石桥下面,放一把椅子,挂一面镜子,每天下午从桥下守着骑车路过的人们,只要有人从桥下停住电瓶车,阿曾总会从椅子上站起来抖开围布,然后,支开凳子。下雨天阿曾在石桥下面基本上没什么生意,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弄来一个音箱,没事或者不下雨的时候,他就会把音箱的声音调得很大,躺在旁边无聊地抽着烟。后来,我们紫檀树乡那些在家无聊的妇女,总会三五成群地在石桥下组成队伍跳广场舞,她们借用的就是阿曾的音箱,石桥下面音箱响起来的时候,我们紫檀树乡天与地都在震动,后来,阿曾也学会了跳舞,学会了走步,还学会了寻找舞伴,阿曾的剃头铺子也越来越热闹了。

阿曾是个单身汉,他从来不觉得独自一人有什么不好之处。他也喜欢看美女,每次有美女来石桥下纳凉的时候,或者洗菜的时候,他都会非常的高兴。有时候,阿曾不老实会揩别人的豆腐吃,自从他被人刮了一耳光之后,他变得老实了许多,但是,看美女的毛病阿曾是改不了的。

自从阿曾在桥下摆放了一只音箱之后,大人小孩都愿意去石桥下纳凉。特别是那些奶孩子的妇女们坐在小马扎上,她们已经厌烦了自家的老公,她们抱着穿着开裆裤的孩子来到石桥下,来到阿曾的剃头铺凑热闹。有时候怀里面的孩子饿了,那些妇女们会解开衣服,露出饱满的胸部给孩子喂奶,她们从来不遮掩,好像喂奶这件事情就像是说话一样,习以为常。阿曾每次给人剪头的时候总是三心二意地在镜子里面偷看着那些奶孩子们的妇女,有一次阿曾看得出了神,手上的剪刀一不小心剪破了别人的耳朵,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手上一片鲜血,阿曾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怎么办?男人从椅子上走下来之后,狠狠地给了阿曾一个响亮的耳光,阿曾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右手护着自己的脸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阿曾为了这件事情好几天都没有在石桥下面剪头,紫檀树乡的夜晚也安静了许多。

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钱嫂知道了,紫檀树乡的那些妇女们都在笑话阿曾,说阿曾看起来就变态,从来就不老实呢。钱嫂听了非常生气,她总是说,喜欢嚼舌头的人死了之后是要下油锅的。那些妇女们翻着白眼神,她们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心里面胆怯得像是一只猴子,钱嫂的眼睛能杀人,他们都说钱嫂的眼神是把锐利的匕首,能给人抽筋剥皮,钱嫂从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她只要碰见有人说阿曾闲话的时候,他总是上前去破口大骂。

阿曾在家没待几天照常去桥下支开了自己的剃头铺子,铺子的旁边照常是要放上音响的,音响的声音传播开去,有调皮的孩子拉着母亲的手说阿曾又开始剃头了,孩子们欢呼雀跃好像阿曾剃头比过年还要令人高兴。

这次阿曾把剃头的价钱从十五块钱降到了十块,人们都好奇地问阿曾怎么降价了。阿曾说,我只要能赚口饭吃就行了。阿曾的剃头价格降了之后,他的生意比之前还要火。有邻村的人听说阿曾有一把黄金剪,都从大老远的地方跑过来,都想听一听阿曾说故事,可是阿曾从来不说黄金剪的故事。有人从远方赶过来反复劝说阿曾让他讲故事,不说故事,生意肯定不好,阿曾不得不说,有些故事我们紫檀树乡的小孩子们都听厌烦了,甚至有小孩子竟然知道阿曾要说的下一句,这时候阿曾听见有人抢走了自己的话,他会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到小孩子的跟前把小孩子请到椅子上说,来,现在你来讲一讲,讲错了吃爆栗子,那小孩果断地坐在皮椅子上像是背书一般,从上到下讲下来,故事脉络非常清晰,一泻千里。阿曾笑了一下说,妙啊,一字不漏,一字不少。小孩子听了阿曾的夸奖之后笑容满面。阿曾也不小气,他从抽屉里面掏出几块钱给小孩子让他们去买零嘴吃,小孩子拿好零钱高高兴兴地跑走了。

要不是为了生意,迫不得已,一般情况下,阿曾是很少讲黄金剪的故事的,他觉得自己丢了父辈的脸。阿曾记得他父亲临终的时候告诉他千万不要把黄金剪给卖了,那是咱家的传家之宝,他的父亲在弥留之际苦口婆心地告诉阿曾千万不要去干剃头的营生,可是阿曾还是让父亲失望了,他不仅继承了祖辈的衣钵而且还自主开发了讲故事的营生,真是令人惊讶。

有人在抖音上知道了紫檀树乡黄金剪的故事,那些好奇的人们,他们不远万里来了,他们想趁热点加粉丝,也想获得粉丝对他们的打赏。阿曾的名气越来越大,可是那把剪刀阿曾从来没有拿出来过,有人当面质问阿曾他家根本就没有那把黄金剪,甚至有人问那些见过阿曾父母的人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黄金剪,有没有看见阿曾的父母亲拿出来过,他们都摇了摇头。他们恍然大悟地说,也许阿曾家根本就没有那把黄金剪吧,这样具体的分析之后,好像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没多久村主任听见了这件事情,动员紫檀树乡所有的小组组长开会,开会的目的只有一个,阿曾家是有黄金剪的,为什么有?因为这是紫檀树乡唯一一个可以拿得出来的历史故事,要是连这一点儿历史都是弄虚造假的话,那么紫檀树故乡在村史的建设方面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并且上面正开始撤乡并村,要是被上面的领导发觉了这把黄金剪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那么紫檀树故乡很有可能会拆掉乡变成村了,各组组长听了觉得村主任分析得非常正确,他们竖起了大拇指,把趋势厉害一分析,大家都一口咬定阿曾家一定是有一把金晃晃的黄金剪。

阿曾的剃头铺从开始的火热变为冷清。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们,他们认为阿曾的父母亲骗阿曾,现在阿曾又来欺骗他们,阿曾不知道怎么说,他觉得自己很委屈,有小孩子走到阿曾旁边对他说,阿曾,你把黄金剪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就行了,清者自清。阿曾对着小屁孩儿大吼一声,滚,小孩子被阿曾给吓跑了。

没生意的时候,阿曾也很衰气,每天吃完饭睡到下午,到了下午他也不愿意去石桥下开工。他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笑话他,他拿出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回想着父亲和母亲在世的时候门口挤满了要来剪头发的男人和女人。那时候阿曾还是个小孩子,那些人都脸带微笑地摸着阿曾的脑袋,逗着他玩。

阿曾把那把黄金剪从一只檀木盒子里面打开,剪刀的下面垫着黄色的纱巾,他把手电筒拧开,灯光的影子立马照亮剪刀金黄色镀层,剪刀在灯光下面闪闪发光,阿曾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感觉檀香盒子里不是一把剪刀,倒像是一个九代单传的婴儿。他把剪刀拿起来用拇指擦拭了一下刀口,刃口割破了他的手指,一颗鲜血滴落下来,他用嘴巴吸吮着手指,他再把剪刀拿起剪断了自己的头发,这把剪刀和其他普通的剪刀有天壤之别,这把剪刀轻轻地剪下去,发丝断开,从不会拖泥带水。阿曾从来不敢把这把剪刀给拿出来,也不愿意有人触摸它,他把剪刀重新放入到檀香木盒子里,然后坐在窗前久久地沉思着。

没生意的时候阿曾连饭都没得吃,他下午起來去钱嫂家的铺子里去,钱嫂也不问他吃过没有,阿曾就静静地坐在那儿,因为下午人少生意并不好,钱嫂坐在门旁看手机,阿曾的肚子饿得尖尖叫,钱嫂都听见了。钱嫂故意从里间用托盘端出来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说,阿曾这是今天剩下来的,这些都没吃过,我又舍不得扔了去,粒粒皆辛苦,要不你帮我处理掉吧。阿曾脸带微笑拿着碗筷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钱嫂故意走开,她知道自己要是站在那儿阿曾是不好意思吃下去的,虽然阿曾也清楚钱嫂也许是故意的,但是她只是猜测,吃完面之后阿曾也会主动把钱嫂家的桌子擦干净,把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带走。

阿曾在桥下待着,哪儿也去不了,他又重新去镇子上请别人下载了一些摇滚DJ,每天下午一打开音箱,我们紫檀树乡的少年们都围拢过来,他们说还是阿曾的DJ最带劲,有时候在学校听着那些儿童歌曲真的是太无聊了。阿曾哈哈地笑着。有家长手拿棍棒从家里面赶过来找到自家的孩子然后上前拉扯着孩子的耳朵,家长根本不是孩子的对手,没跑过多久就气喘吁吁的,阿曾看到这种场景总是要哈哈大笑。阿曾在后面喊着说,别跑了,你不是小瘪崽子们的对手。家长的脸上大汗淋淋,追不上孩子的家长憋了一肚子火气,上前警告阿曾说,你要再敢放那些不三不四的歌曲看我不砸掉你的摊子。阿曾也不再和家长争论,只是嘴上笑了笑,满脸不屑的样子。

再这样下去阿曾是没活路了,他觉得生活过得越来越苦闷,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之前,他再苦再累都是快乐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感觉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之后,格外的需要抒发自己内心的苦闷和寂寞。

那天下午阿曾打着一把破雨伞,独自一人去了石桥下面,他发现有人已经坐在石桥下面无聊地看着雨水一滴滴地从桥梁上掉下来。阿曾已经好些天没看见有人在石桥下休息了,他也已经好些天没有给人剪头了,看见有顾客上门,心里面非常高兴。

那男人走到阿曾面前,怒目而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一只发怒的水牛,眉毛都挤在一起,快成一条直线了。男人拉着阿曾的衣领凶恶恶地问,你就是那个剃头匠阿曾了?阿曾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如何回答别人的问话,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男人捏着拳头送到阿曾的面前说,谁让你把剃头的价钱从十五降到十块的,你再这样搅乱市价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阿曾听了脸颊就红了,男人从皮带上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他用匕首拍了拍阿曾的脸颊,阿曾不敢动,他额头上冒出来豆大的汗水,他的大腿在发抖。阿曾说,哪敢呢?男人把匕首插在了门板上,嘴角嬉笑了一下,然后,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阿曾看着男人走开之后,整个人像是散了的鸡蛋黄,他摊在了地上,心里面像是在打鼓。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阿曾再也没有心思守在石桥下面剃头了,他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嗡嗡地乱飞。最后还是来到了钱嫂的摊子上坐着,钱嫂早就看出了阿曾今天的神情有些不正常。钱嫂问他怎么了,阿曾没有听见钱嫂的问话,脑子里呈现出刚才发生的一幕。钱嫂上前拍了一下阿曾的肩膀,阿曾吓得跳了起来,钱嫂好奇地问她,怎么了。阿曾胆战心惊地说,今天下午有人拿着刀子威胁我,不准我再把剃头价格往下降了。钱嫂说,怎么威胁你的?阿曾说,吓死我了。他竟然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你看就是这把,阿曾把匕首放在桌子上,匕首上面刻着三个大字“秦大强”,钱嫂说,你别怕,他不敢胡来的。阿曾说,你怎么知道的?钱嫂笑了一下说,光脚怕穿鞋的,你一个人怕什么?人家还有老婆和孩子呢。阿曾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但是,又像是听懂了一点儿什么,反正,钱嫂都说不要害怕,阿曾心里像是有十足的底气,阿曾看了看钱嫂笑了笑。钱嫂说,阿曾你都快四十了,就不准备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阿曾看着钱嫂笑了一下说,有哪个女人看得上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钱嫂听了阿曾这些丧气的话心里很来气,骂了阿曾几句说,阿曾你这人怎么老是说这种丧气的话。阿曾看着钱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低着头光顾着笑。

阿曾给钱嫂帮完忙之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钱嫂给他倒了一杯茶,阿曾笑了一下,钱嫂也笑了一下。喝完茶之后阿曾要回去,他刚走到半路,钱嫂就撵了上来,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雪白的馒头递给阿曾,阿曾一把握住钱嫂的手,钱嫂用力地拍了一下说,阿曾这些都是今天剩下来的几个,你拿回去吃吧,阿曾拿着馒头用力地咬了一口,痴痴地对着钱嫂笑,钱嫂也笑了。

回来之后的阿曾躺在了床上,手上拿着馒头,他咬了一口,一边吃,嘴角一边笑。阿曾从来没有摸过女人的手,他想不到摸女人的手之后心里面是那么的快乐,这一晚阿曾是无法入睡的,等真正地沉入睡眠之后,梦里面他总是看见许多美女撩拨自己,自己围在女人的身旁,打打闹闹的。天亮之后,阿曾发现自己梦遗了,阿曾发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觉得有女人在身旁真好。

没有生意之后的阿曾心里越来越浮躁,石桥下的剃头摊子被人堆放了烂菜叶和柴火。阿曾看了并没有发火也没有去整理而是蹲在石桥下点起来一支香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他抽了很久,有人看见阿曾长长的乱发上还黏着一片干枯的树叶,以阿曾现在的气质来看像是一个忧郁的诗人。

紫檀树乡的人还在猜测这次阿曾一定会拿出黄金剪,然后找个神秘的地方以低廉的价格给当掉的。现在阿曾已经山重水复疑无路了,人们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看见阿曾拿出那把黄金剪,人们所期盼的愿望,如果一直没有实现,他们就会对自己羡慕的东西产生仇恨。而此时,紫檀树乡的人们眼睛睁得大大的,阿曾只要刚踏出家门,他们就会警惕起来,他们就会神秘兮兮的,阿曾心里面很明白,他们所需要知道的是那把黄金剪。

阿曾也觉得奇怪,感觉周围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让他害怕。他去过钱嫂家的铺子里面,对钱嫂说有人拿势利眼看他。钱嫂说,你怕什么,做好自己的事,你没偷没抢他们拿你没有办法的。阿曾听了钱嫂的安慰话之后,心里面果然舒坦了许多。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紫檀树乡渐渐地传出来阿曾和钱嫂之间的爱情故事。有人说,阿曾早就看中了钱嫂,你可别看钱嫂快五十多岁了,老话不是说了吗,“女人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钱嫂的皮肤白嫩,身材瘦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姑娘。再说了,在世界上苍蝇不叮无缝蛋。也有人说,是钱嫂勾搭人家阿曾。旁边的人插过话说,勾搭个屁呢,你也不看看阿曾除了穷还有什么,旁边的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阿曾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时候心里面很焦躁。他去过紫檀树乡的大树下,下面围着一圈人正在下棋,有女人正在旁边嗑着瓜子,她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着,一团人围在一起要是不谈床上的那点儿事情是极其乏味的,也不知道谁把话题扯到了钱嫂的身上,一扯到钱嫂的身上大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都急着发言,好像要把心里面想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被人哈哈大笑之后,口述者像是得到了奖赏一般。阿曾听见了捏着拳头,推开那些挡住去路的人,然后,用拳头砸在了女人的脸上,女人的鼻子上冒出来两条红色鲜血,阿曾还想继续砸几下,围观的人把阿曾给拉开,被打的女人家的男人来了,拿着一只拳头砸在了阿曾的脸上,阿曾的两只眼肿得像是熊猫的眼睛,黑乎乎的一圈儿,像是画上去的。阿曾的鼻子上冒出来鲜血,他用手掌抹了一把,把鲜血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就这样屈辱地跑回了家。他从门背后拿起来一把生了铁锈的镰刀跑了出去,他一边走一边砍断路边的荒草,等他重新回到大树下面的时候,人们早就不在了,大树下面只留下一地的瓜子皮,他在大树下面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把镰刀砍在大树上,砍了一阵之后,他坐下来气喘吁吁地把镰刀丢在了草窠里面,败兴而归。

錢嫂听见别人在背后的议论声,她听了不当一回事。心态比阿曾要平和许多。有人当着钱嫂的面问钱嫂,是不是晚上想男人了?钱嫂一脸懵,最后看见别人嘲笑她,她心里面的一团怒火,嘭的一下给炸开了。钱嫂拿起一团面甩在别人的脸上,旁边的男人正要上前搂住钱嫂的脖子,钱嫂上去就是狠狠的几爪,抓得男人满脸的血道道。钱嫂坐在那儿说了句,身正不怕影子斜,男人龇牙咧嘴地跑走了,女人跟在男人的后面骂骂咧咧的。

钱嫂和阿曾之间的故事被人们越描越黑,阿曾听见了这些人说话之后,他已经无法解释,紫檀树乡的人们愿意相信这些事情是真实的,他们甚至希望能听见更多匪夷所思的故事,这样能让他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

钱嫂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了,早上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些赶着去学校的孩子们去钱嫂的摊子上买几个包子、油条。

没有生意之后的阿曾过得浑浑噩噩的。他去桥洞下把那些垃圾清理干净,重新摆上音箱,拿起剪刀,一天下来很少有人愿意停下车去阿曾那儿剪头发。没事的时候阿曾就去旁边看别人下象棋,只等到天色已经黑下来之后,阿曾才感觉到自己饿了。他把摊子收拾干净,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回家,到家之后,他从橱柜里面拿出几个馒头搭配着一碗咸豇豆吃着,阿曾吃着,脑袋里忽然想起钱嫂,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害了钱嫂,他不敢去面对,整个人显得非常疲惫和忧郁,心里面像是藏着一块儿沉甸甸的石头。

钱嫂一点儿都不怕别人说闲话,她看得开。

钱嫂在空下来的时候,她去娘家找了自己曾经认识的红娘。钱嫂还给红娘带来一篮筐的馒头。红娘笑了笑觉得这东西太贱了,拿馒头送人这不是开玩笑吗。钱嫂能言善辩和红娘说了几句,红娘听了钱嫂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麻烦她,而是为了阿曾。红娘一听阿曾,她摇了摇手说,阿曾这懒汉谁愿意嫁给他。红娘满脸的不屑,根本没有兴趣再听钱嫂说下去。钱嫂坐在红娘家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的,红娘不愿意给钱嫂帮忙,快到晚上的时候,钱嫂失落而归,她带给红娘的那筐馒头别人原封未动,她只好带回家,她坐在家门口的凳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曾也想过离开紫檀树乡,去别的地方瞧一瞧,他规划过自己的计划,也盘算过自己的吃喝开销,统统一计算,阿曾是没有经济实力去实施这个计划的。他想过卖掉黄金剪,他把檀木盒子里面的黄金剪拿出来,搭上了去往县城里面的客车,他在车上想着把黄金剪卖掉就可以获得一笔钱,自己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往远方了,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他要逃离这个地方,让紫檀树乡的人们看不见自己。汽车到了县城,阿曾从车上跳下来,他心里面想着自己马上就是一个富贵的人了,他嘴角笑开了花。他快速地走进当铺的时候,把怀里面的檀木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黄金剪,当铺的老板正趴在台子上面玩手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根本没有发现阿曾。阿曾刚要喊老板的时候,他张开嘴巴,但是喊不出口,他脑子里面想着父亲在弥留之际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这把黄金剪世代单传,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卖它。父亲离开已经十年了,这句话依然在阿曾的脑袋里面记忆犹新。他又想起老家祠堂的墙壁上挂着的宣传黄金剪的海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办,非常犹豫,也不知道卖掉黄金剪会不会发生一系列的纷争和矛盾。他又反复告诫自己黄金剪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需要采纳别人的建议,也无须看别人的眼色。他晃悠悠地走到当铺的窗栏边,心里面又软了下来,很奇怪的,他长叹一口气,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黄金剪而是一个无价之宝。阿曾从当铺里面跑出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沉默了许久,点了好几根烟,心里面像是摇摆着一只秋千,总是停不下来。阿曾最终还是舍不得把黄金剪当了去,他把黄金剪重新包裹住放进檀木盒子里面去,他从小街上走出来,在街道的拐角处看见有一老头正在卖着几盆鲜花,阿曾看见一盆百合花正开着,周围还立着几个暂未开放的花苞,枝干上的枝叶碧绿惹眼。阿曾一眼就看中了,拿着这盆百合花回到了家,放在了阳台上,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想着一些事情,夜幕已经慢慢地降临。

钱嫂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阿曾,她家的生意越来越差,钱嫂在没事可干的时候端着凳子在门口绣花,这几天,钱嫂发现自己的肚子有些疼痛,她没有当回事儿,继续在门口咬着线头一针一针地绣着花瓣。钱嫂这几个月老是吃不下去饭,只要腹部疼痛的时候,她总是从抽屉里面拿出来止疼药,勉强的对付一下,阿曾几次从钱嫂家的门口路过,他看见钱嫂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钱嫂靠着墙壁,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阿曾也不敢上去打扰。阿曾为了少惹紫檀树乡的人们嚼舌根,他确实是有些害怕了,他并不是怕自己的名誉被别人践踏而是怕钱嫂,钱嫂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之前,阿曾听说过钱嫂的男人是一个酒鬼,有一次从外面喝酒回来,摔在了琴河里面,一个星期之后才被人发现,打捞队打捞起来的时候,男人全身已经浮肿腐烂了,脸部已经看不清楚了。钱嫂蹲在那儿哭了半个多月。从那一刻开始,钱嫂变成了一个寡妇,一个人带着孩子,阿曾也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过,要是和钱嫂一块儿生活,钱嫂会不会生活得好一点儿,他不敢开口,也不敢和钱嫂许诺什么,每天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

阿曾有一天出门看见钱嫂家的铺子关门了,木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口一只鸡正在啄着几粒米。

阿曾有些好奇,猜想着钱嫂去了哪儿呢?他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刚好碰见了钱嫂的儿子根生,根生刚刚从药店里抓药回来,脸颊上都是汗水。阿曾一把抓住他问根生,你娘呢?根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阿曾说,我娘病了。阿曾问他,你娘得了什么病?根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根生说完话就跑走了。

回来的时候,阿曾没有心思,这几天天气干燥,阿曾想起了摆放在窗台上的百合花,急急忙忙跑进厨房里拿起水壶浇在百合花上,阿曾看见百合花已经全部枯萎了,他才反应过来,水壶里面装的是滚烫的热水,热水把百合花已经烫死了,他闻到一股植物散发出来的清香味。阿曾把百合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捡起来,长长地叹一口气。

阿曾是从来没有想过钱嫂会生病的,这就像阿曾从来没有预料过自己会没有老婆一样,他不敢去看钱嫂,他忌讳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他已经偷偷地去医院打听过,问过打扫卫生的阿姨,阿姨说,听她说过,之前一直就有肚子疼痛的症状,可是这女人啊没有引起重视,每次肚子疼的时候都让她儿子去药店买止疼药,这一段时间,这个女人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来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自己得了胃癌。唉,可怜呢。阿曾听了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呆住了。他的眼睛没有掉眼泪,而是久久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脸色雪白,嘴唇乌黑。他慢慢地找到门口的一把铁椅子坐下来,冷冷地看着远方。

阿曾再也没有犹豫,他把自己家里仅剩的一点儿家当全部贱卖了出去,他甚至把自己剃头的工具都给卖掉了。有人笑话他说,问他是不是卖了工具准备进城当“皇帝”去,阿曾没有搭理别人,他走到半路上时想着那把黄金剪要不要卖了去,他在心里面想着,也许卖了黄金剪就能救钱嫂一命。

阿曾把那些自己变卖家当换来的钱,去超市买了他之前从来不敢买的东西,脑白金、成人奶粉等,还去药店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补品,他买的东西真不少,有人看见阿曾拿着礼品从外面回来,走在小街上,他们发现之前一贫如洗的阿曾忽然一下子变富裕了,手上拿着的礼品完全像是一个要去迎接新娘的人,他们看见阿曾笑着说,阿曾,你是不是要结婚了?阿曾不搭理。有好奇的小孩子撵上去,阿曾会扭过头骂几句,然后捡起带上的小石子扔过去,那些孩子才敢停住脚步,作鸟兽散。

钱嫂家的门敞开着,根生正在稻谷场上拿着一只黑乎乎的陶罐煮草药,药罐里面噗噗的发出声音,空气中布满浓重的苦涩木草味道。阿曾醒了醒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小孩子扭过头看见阿曾喊了他一句,阿曾微笑了一下,然后走进钱嫂家的卧室里去,根生的手上拎着阿曾带来的礼物,当阿曾看见躺在床上的钱嫂时,他心里像是有一只猴子在使儿劲地挠他一样疼痛难受。阿曾喊了钱嫂一句,钱嫂轻轻地答应着。阿曾看见钱嫂的脸颊很黑,嘴唇上已经没有一点儿水色,钱嫂用手指着木桌上的一只苹果,笑着对阿曾说,拿着吃。阿曾点了点头。阿曾拿起那只苹果,苹果的一侧已经发黑腐烂了,但是阿曾没有让钱嫂发现,而是当着钱嫂的面把那只烂苹果给吃了下去。钱嫂的嘴角笑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阿曾也笑了一下。根生正拿着蒲扇从外面端过来陶罐,阿曾上前帮忙,拿起陶罐然后把草药的药汁全部挤在白色的瓷碗里。阿曾给钱嫂的背后垫上一只枕头,钱嫂慢慢地移动起来,身上散发出屎尿味儿。阿曾并没有嫌弃,而是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喂钱嫂。钱嫂微微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掉落下来,这滴泪水正好滴在阿曾的手背上,阿曾的心像是一面镜子一般碎了。

阿曾给钱嫂喂完药就跑回去了。

他跑回家大哭了起来,他在心里面大声地呐喊着,我要救钱嫂,我一定要救钱嫂。阿曾把五斗橱里面的黄金剪拿了出来,他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然后搭上去往县城的客车,在客车上阿曾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整个人完全陷入到悲伤的环境中。

客车到达县城,阿曾把手中的檀木盒子包裹好,跑到当铺的时候,他使劲儿拍打着桌子,当铺老板正拿着放大镜正在研究一块儿玉石,阿曾的到来打乱了老板的兴致。

老板问他,当什么?

阿曾说,黄金剪。

阿曾把檀木盒子打开,把黄色绸布掀开,小心翼翼地拿出黄金剪。

老板说,这东西哪来的?

阿曾说,祖上传下来的。

老板说,你就是曾氏的后代?

阿曾点了点头。

老板从窗户里面伸出手,把黄金剪接过来,用放大镜看了一眼就哈哈笑了起来。

阿曾问,你笑什么?

老板问,你要把这把剪刀当掉干甚?

阿曾说,救人命!

老板点了点头,然后悠悠地从里面的隔层中走出来,走到阿曾的面前说,实话告诉你吧,这把剪刀是假的,它不是一把黄金剪而是在外面镀了一层黄色的镀层,就像庙里面的菩萨,其实就是泥巴做的,但是她镀上了金粉就是菩萨了,你懂吗?

这一定不是假的,老板你再看看。阿曾不相信,大声说。

老板摇了摇手说,年轻人,我干这行已经二十几年了,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件宝贝,年轻人,你要是不相信,你就拿回去,问问别人吧。

听了这句话之后,阿曾整个人懵了,眼泪忽地流了下来。

阿曾正从当铺走出来的时候,当铺老板喊住了他,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叠钱递给阿曾,救人要緊,拿着,等你有钱了再还我,江湖救急。阿曾看着老板的笑脸,他忽然脚下一软,跪了下来,当铺老板快速将他扶起,并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曾飞跑着奔向钱嫂,晨光透过街道两旁的树叶斑斑驳驳地照射下来,阿曾发现,他的身上洒满了阳光,就连自己的影子,也在日光里,在树叶与树叶的摆动中斑斑驳驳。

责任编辑   婧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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