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回族诗人马占祥的诗集《西北辞》将乡土民族特色融入时代创作中,语言精致、简短、纯粹、空灵,用较小的篇幅写出了生命、人类、自然的大主题,他的诗篇幅小但格局大,切口小但内涵大,事物小但世界大。
刘立云在给马占祥的诗集《西北辞》作序《落落蓬的花开得那么小》时曾这样提到:“(马占祥的诗)篇幅小,格局不小;切口小,内涵不小;事物小,世界不小。”诚然,马占祥用较少的句数写出了生命、人类、自然的大主题,他的诗歌看似小,实则大。
一、篇幅小,格局大
正如严英秀在《马占祥:我的诉说高不过一座山》中所说的那样:“他(马占祥)用词简约,语言克制,摒弃了可有可无的辞藻和修辞,诗句短小精悍,富有张力,尤其在意象选择和转换上,自然轻巧,不着痕迹,但又有深入广阔的内容开掘,表现出了一种特别的现代意味。”马占祥惜字如金,这从《西北辞》中诗的行数和所占篇幅就可看出。《西北辞》共收录了153篇诗歌,其中只有5篇诗歌的行数超过了20行,其他都是短诗。148首短诗中,除了《我在半个城的简历》和《无题,或一块中亚腹地的月色》分别有2页的篇幅以外,绝大多数诗歌的篇幅只占了1页,还有几首诗歌全诗只有三四行内容,比如全诗一共只有3行诗句的《异乡谣》(50字)、《永夜歌》(63字)、《三行诗》(61字),以及4行的《南华山》(60字)、《河流》(55字)、《或被误读的诗句》(81字)、《闻香》(81字)和《留言》(73字)。这些诗,有的三四句,有的七八句,有的十几句,就像路边不会引人注目但仍旧绽放的花朵,在那个沟壑纵横、常年干旱的土地上,有这样一群“小”生物,落落蓬、苦籽蔓、芨芨草、猫头刺等野花野草为这座小城增添了一些小景致,使其变得灿烂,当然这也体现了作者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正因热爱,才有了这样敏锐的观察与细腻的抒写。字数100以下、短小精悍的“小诗”在这部诗集中绝不在少数,但是诗歌所蕴含的美学力度和思想深度绝不在那些“大诗”之下。
马占祥的《西北辞》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宁夏特有的地域氛围、民族情感和民族特色,诗意绵密而沉重,诗风紧致而流畅,写作严谨而严肃,胸襟坦荡而开阔。“我可以把黑夜留给自己——在这人世的不羁之旅中/守护内心虚妄之火。以星光之名,确证大海和苍穹/东山被压陷下去的部分刚好有一只鸟披着光飞过。”这首《三行诗》诗如其名,只有短短的3行,却将“黑夜”“人世”“大海”“苍穹”等浩瀚意象容纳进了诗歌之中,表现出人与生存的自然之间建构的空灵而丰盈的意境内涵,足以见得诗人的笔力和格局。再如这首诗集的同名诗歌《西北辞》:“哦,我说人间美好/落落蓬的花开得那么小/在西北的沙砾之中/释放无垠之香甜,呈现空寂之华美。”“那么小”的落落蓬花却能释放出“无垠之香甜”,艰涩之地璀璨,微小之处迷人,这是最极致的绽放,花香与时空结合在了一起,极大提升了诗歌的内在品质和格局。马占祥怀着爱与温热抒写西北的自然景观、山川、草木,他用脚踏黄土的岁月培育了收放自如的写作风格,用强大的情感感知力留下了爱与温热。他朴实、简洁的语言充满了哲理,饱含着深情。在他的诗歌中,似乎万事万物皆可入诗,或是截取生活中的一个小片段,或是描摹一株小小的植物,或是细致绘出一幅画卷。“马占祥用赤诚的文字建构的诗歌宁夏的形象:西部的,干旱的,回族的;苦难的,坚韧的,壮美的。这是地理学层面的宁夏,更是精神意义的宁夏。”
二、切口小,内涵大
王晓静在《归与离之间的美——马占祥诗集〈去山阿者歌〉简评》中说:“朴素一直是马占祥诗歌的本色特征。”确实如此,《西北辞》中几乎所有的诗篇都在细微精湛地展现那些卑微、沉默、坚忍的小花小草,一景一物:箭杆杨、槐花槐树、蚂蚁、风云、山茆山塬、半个城等。马占祥的诗歌也大多是从细微的事物入手,在诗中描绘点点滴滴的世俗生活,从而生发出宏大的主题。“一公里的路。沿途的香茅草、大丽花、芨芨草和/水蓬都是安静的。”(《月亮》)“我需要给你说些什么?风还在吹着荒野的哨子,野草的气息/在诱惑城市里的人。我给你说的都在里面。”(《声音》)“河床上苦籽蔓小小的花朵卸下阳光的粉尘。”(《河里站着废弃的桥墩》)从这些诗句都可看出,他书写的那些幸福和悲苦大多是以微小的视角为切入点,敏锐地感知和发掘身边琐屑事物之美,并采用一种幽微且细腻的笔触把它们写进诗里,其情感的表露也是较为含蓄婉转,这些或喜或悲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绕在一起,织成一幅纤丽的淡彩画卷。“以前,我认识的花朵都开在野外/就像父亲的村子在城郊,孤零零地/自己开着。以前的花不会跑/现在,花都跑到山上躲起来。/我到山上才能找到他们/我的父亲也躲在一堆土里/当我面对一堆土时,会想起以前的花/有马莲、苦籽蔓、燕芨芨草、猫头刺……”这首《山花开》也是从写马莲、苦籽蔓、燕芨芨草、猫头刺这些小花小草入手,从而间接抒发对父亲深切的怀念与失去父亲后深沉的孤独与悲痛,那种无尽的思念和委屈仿佛无人倾诉,又仿佛已然吐露,有时并不强烈的表达,反而表露了心中无穷的遗憾,悲恸却无声。他的小城、他的落落蓬、他的山花、他的所有的小事物和他的所有情,都在诗中烂漫,都在诗里焕发出别样的生机和动人的魅力。
王晓静在《源自生活流动的韵律——读马占祥诗集〈半个城市〉》中认为:“诗人(马占祥)将视野由眼前琐碎平凡的生活场景,延伸到了更为广阔的维度,以独有的审美方式,对一块土地、一棵小草、一头羊、一个平凡的人在风云际会的舞台上。进行着诗意的阐释。”《雷雨之夜》中,“大雨拉着黑色的布匹,在风中跑。雷也是/在暗中闷声作响。……而闪电/明火执杖,像引线,点燃暗喻呈现的人间”;《黄昏》中,“今日之光芒已尽。西山上的绯红不值一提/今日之人间已停。……黄昏里有不可言说之谜”;《雪夜行》中,“我看到的景物是直觀的/白布匹一样的雪裹住了原野……我有荒芜之意。雪夜有广袤之美”;《失败的冬天》中,“同心大道空无一人,两边的槐树被风吹得枝枯叶落……我路过时,只有风还吹着/像吹着虚无,像吹着一些相遇和别离”。这些诗篇中的诗句都是在“小”事物上起笔,又借以“大”事物见自然或人生中的大气象,在小大之间呈现诗文灵气、诗人胸襟。DB816A21-D4DA-4A9C-B5C0-B9F8C5494B52
《西北辞》不仅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地域氛围和民族情感,还蕴含着深厚的宗教色彩、哲学思辨及悲悯情怀。就像李进祥在《半个城诗人马占祥》中所说的那样:“诗句中不仅有着对家园热切的关注、痛彻的热爱,还有对这一方苍生的礼赞。”下马关、清水河,狗娃、落落蓬……这些都是他身边的景、身边的物,他写的也都是他身边的故事,他的所见所感所思,立足本土,取材本土,书写本土。马占祥在这片黄土地上创作,把他对生活的感悟写在纸上,歌颂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描绘西北风情。他用眼睛丈量着他生活的这片土地,脚下的这方黄土。于是山林中的野花也活了起来,暗中吐露芳香,这座背山临水的小城也开始讲述起小段落的故事。原来,他心怀故乡的山川翠绿,脚下的黄土飘扬,河流的浩浩汤汤,心中的河流、山峦皆为故土。原来,他深切热烈地爱着脚下的黄土地,用他笔下草叶的绿、夕阳翻卷的红,为脚下的土地着色,绚烂了这片故土,丰茂了这座小城。
三、事物小,世界大
整部《西北辞》里光是“小”字就在47首诗中出现过,共出现了74次,平均大约每两首诗中就有一个“小”字出现。正如刘立云在序言中所说:“他这本诗集遍布小段落、小情节、小思绪;充满小事物、小景致,如小城、小街、小花、小草,乃至风声、虫鸣、水滴、一闪即逝的梦痕等等。”《西北辞》里“小镇”“小花”“小城”“小狗”“小径”等意象数不胜数,在他的笔下,浪花是小的,道路是小的,山峁是小的,情节是小的,地域、星辰也都是小的,可见作者对于“小”的偏爱,连诗集选定的序言题目也是《落落蓬的花开得那么小》。马占祥有着敏锐精细的洞察力和观察力,他细腻温暖,把一些极小极容易被人们忽略的东西写得很美很动人。他记录着平常生活中极小的片段、极小的点滴和极容易被忽略的小物,他的诗歌往往以寻常细微之物来现大千世界之缩影,把无限珍藏于有限之中,以小见大,以一花而见春,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见全豹,观滴水可知沧海。这些小小的一草一木,展现的是作者对生活的深度体验和与自然的亲密接触,这正是笔尖下爱与温热的来源。《西北辞》中有一篇《草木论》,作者将草木置于平等之地,像朋友一样,体会草木的喜怒哀乐,用深切的同理心写下“草木也有失语症——在没有风的时候,它们不会说话∕它们没有喉咙”的诗句。这样细小的深情充斥其间,冲击力却是直抵心灵深处的。马占祥的诗歌富有极其浓郁的生命气息,在他的笔下,一草一木皆有灵,一花一叶都是生命。他把生命赋予万事万物,把动态融入抒情、描写、叙事中,使诗歌立刻活跃了起来,生动了起来。
当小小的它们突然闯进作者的视野时,他会把它们和朝阳、晚霞、山丘、河流等盛大的事物一起淬进诗里,此刻,它们不是陪衬,不是背景,它们被人真心热爱,它们被人真心赞美。诗人如数家珍地记录下这片土地上的琐事,那是他心中难以忘怀的梦痕。没有洋洋洒洒的铺叙,他用自己的方法将那些平常却又珍惜的一闪而过的事物永远留在世上,也留在了他的脑海中。正是这些小小的事物一同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故乡的诗歌世界,这个世界里有花有草有人,还有人间烟火气。在《冬月记叙》中,“黑旭文的麻将店门锁了。杨发林的载人三轮在路上停着/一条街长而空寂。冬月的清冷像衰老填满整个街道”。正如张贤亮所说:“人间烟火气,才是最为神圣的。”这首诗处处透露出人间的烟火气,虽“清冷”“衰老”,然而不无美好。在《西北辞》里,每一处表述甚至每一首诗歌,都是以他的故乡同心为出发点,向四周散发,勾勒出他内心纯粹而朴素的心灵世界,抒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之情。他的诗歌像生长在旱塬上的芨芨草,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不知道是故乡成就了马占祥,还是马占祥为故乡添了彩,马占祥身上有着浓厚的地域色彩,他脚下这片黄土地为他的诗歌增添了不少的乡土气息。他是黄土的儿女,用心、用情书写脚下的黄土,他把诗歌融于生活,又在诗歌中体现着生活,故而他的诗歌中又蕴含着浓厚的烟火气息。他的诗歌根植于这片黄色的土地,他写山野小花,他写挑水的女人,他感叹“岁已莫矣,而禾不获”,他的诗里有故乡、有小镇,还有无数的小镇的故事和风貌。他把这片黄土的风貌与故事,把它所蕴含的意、景、情完美呈现给读者,像描绘一幅黄土故乡的画卷,把它展示给读者,让读者也了解、爱上这片他所热爱的黄土地。马占祥愿用“小”的事物来展现家乡的面貌,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绝不是渺小、空洞的心意,而是一种恢宏、广阔的心境,一场流连忘返的梦,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他把生命赋予万事万物,把动态融入抒情、描写、叙事中,因而他的诗歌是有生命的、是活着的。
如《西北辞》序言所言:“一滴水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但它是一棵草的命,一朵花的命。当然,也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的命。”小和大本就是相互依存、互相转换的,《西北辞》里的诗初一看,无论是从篇幅、意象還是切口上来说都是很小的,但是马占祥站在时间和哲学的高度上,用手中的笔赋予了它们大的内涵和格局,创造出一个浩瀚的诗歌世界。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作者简介:罗宜恒(2000—),男,江苏溧阳人,本科,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DB816A21-D4DA-4A9C-B5C0-B9F8C5494B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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