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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民不会终结

时间:2024-04-23

肖郎平

今年的南方,春雷来得特别早,远在立春之前就轰隆隆地碾过岭南岭北的原野。

按古代人的观念,这不是好兆头,所谓“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呢。但是,这雷声背后的农村和世界早就变了,农村没有几个牛栏了,因为机器取代了牛。

正月初一,我在7时31分的闹钟中醒来时,窗外早已阳光明媚。我突然想起一位逝去多年的老邻居,每年正月初一他一定扛着锄头在熹微的晨光中巡视着自家的地,期望这种勤劳的仪式感能带来丰收的好运。

当然,很多老一辈的中国农民在小康前夕就和土地永远告别。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也没有想到,今天再没有哪个农民会虔诚而又天真地扛着锄头早行,手机、相机、无人机等机器已成为新农具。

传统农民确实在消失。孟德拉斯在《农民的终结》一书中断言:“20亿农民站在工业文明的入口处:这就是20世纪下半叶当今世界向社会科学提出的主要问题。”他的理由是,传统农民不可避免地转变成现代农业经营者,否则,就会注定走向贫困。

中国很多社会学者深受孟德拉斯影响,他们宣称,中国面临“农民的终结”或“村落的终结”的困境。客观地说,这种悲观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对中国农村社会和农民生活困境的折射。2000年,李昌平疾呼“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十多年前,我也连续在赣粤湘鄂豫五省山区农村调查,大片土地抛荒,农民垂垂老矣,年轻人不愿回乡种地,农村和农业确实看起来危机重重而令人忧心忡忡。

然而,本世纪已经过去20多年,我们惊奇地发现,农村和农民并没有终结,反而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中不断释放出新的活力。我们从小就被教育必须好好读书,才能摆脱嗅牛屁股的种地命运。如今呢,农村不再是令人绝望而必须逃离的地方,而是久久回望不忍离去的乡愁土地。

家父快80岁了,前几年我就一再敦促他不要种地了,哪怕撂荒。今年,父亲仍然说要种地,而且语气非常坚定而兴奋:“搭帮共产党,免费耕地还免费给种子,自己只要管理就行了。”听了这话,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夫人的表哥种了200亩左右的红薯,全是现代化操作,机器翻耕收种,无人机撒药。我这次回到赣南老家,在乡政府安排下参观了现代育秧厂和粮食烘干厂,其中育秧厂效率比人工高20多倍。我的老父亲不会用现代农业机器,按“农民的终结”论者的看法,他这种老农民注定要被现代农业抛弃,可能陷入孟德拉斯所说的注定走向贫困的陷阱。

为什么像我父亲这样的老农民竟然还在神奇地坚持种地呢?坦率讲,过去我做梦也没想过,当政府把现代农业机器当成公共服务产品,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个过去我们认为无法解决的难题。

那为什么孟德拉斯没想到这一点呢?因为国家的制度和社会背景不同。资本主义国家一切行为都要逐利,农民不可能获得我们这种公共技术服务。就在当下,法国、德国等国家的農民正在为活不下去而举行大罢工,印度每年有数以千计的农民因化肥、农药、种子成本高昂无法摆脱亏损而自杀。

技术的变革,确实催生了完全不同的乡村图景。但技术图景的表象背后,不同国家农村农民的生活状况,却截然不同。这取决于国家如何回答一个命题:在技术、资本和农民之间,到底谁为谁服务?这才是农民会不会终结的真实答案。

简而言之,中国农民不会终结。仿造孟德拉斯的话就是,“5亿农民站在乡村振兴的入口处:这就是21世纪上半叶当今中国向社会科学提出的主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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