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安宁,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人。已出版作品25部。代表作:《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冰心散文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广西文学奖、草原文学奖、山东文学奖等多种奖项。作品《走亲戚》入选2015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入围第17届百花文学奖。同时有繁体版图书《试婚》在台湾等地发行。在《十月》《作家》《天涯》等发表作品400余万字。现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内蒙古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阅罢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再读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犹如一个人从青年步入中年,曾经与花妖鬼狐在云端之上的浪漫与柔情,忽然就坠入了红尘,眼看着要一头扎进那现实的泥淖里去了,偏偏就止了步,在最合适的半空处,俯视大地上为生存而奔走劳碌的红男绿女,那内心的柔软慢慢风化,坚硬,似乎无情,却终于朝那悲凉的心境行去。
说不上更喜欢哪一个。读《聊斋志异》时,常会沉浸其中,无法走出,难过,但更多则是不舍与惆怅。而观《阅微草堂笔记》,则常内心震惊,是彻骨的悲凉,为人性深处的孤独,或对物欲的不息纠缠。一切皆源自现实,是从最肮脏最嘈杂的淤泥里生长出来的罂粟,花朵媚艳至极,凋零后,却又极其枯寂萧瑟。看似所有故事都是道听途说,又假借了鬼狐的名义,却一则一则,都是从现实的泥淖中生出。只是,有些成为莲花,有超凡脱俗之美;有些则是有毒的蘑菇,在隐蔽处绽放,一圈圈现出命运的无情。所以蒲松龄是文学青年,骨子里的浪漫多情,让他笔下的花妖鬼狐,即便是离去,也饱含着深情;而纪晓岚则是白发的老者,看穿了這尘世的生死别离,因而爱恨情仇,皆淡定开阔。
相见不亲,不如不见
河南人李生算是这个世间最普通的一个男人,孝母,爱妻,人生困顿,寄人篱下,依然积极入仕,希望柳暗花明,可给妻子喜乐安康。可惜,他的命运,却让人唏嘘,最终代代相传,成为传奇,怕是在他自己娶妻之时,未曾预料。
人说命运可以自我掌控,而李生则自娶妻之日起,就犹如乘坐了一艘舟楫,漂浮在苍茫无边的海上。初始,新婚不过十余日,尚未将那蜜语甜言在枕畔说够,他的母亲便重病卧床,以致两人衣不解带地轮番守侍,竟长达七八月之久。只是不幸,母亲并未因他们的孝心而有所好转。死去后,又因旧时礼法,让新婚的儿子儿媳,三年内不能同床共枕。这种“惩罚”,因有孝心在,尚且算不得苦楚。而之后贫困,不得不投奔岳父岳母,但恰巧岳母的弟弟因为远去上任,将母亲托付给姐姐照料,让生活同样勉强温饱、屋宇不多的岳父母家,不得不让母亲与李生妻子共处一室,而外姓人李生则下榻书斋。一对夫妻,因为局促的住所,再一次分居,日日餐桌相见,却不能亲密无间。当下蜗居之男女,若父母来巢穴小住,尚可旅馆共枕,不至于因此冷落了身体,并让人心干涸。而男人李生无钱租房,又被礼法所囿,只能隐忍欲望,将夜间煎熬,全化为奋发图强、求取功名的动力,只愿他日高中状元,能有宽院敞亭,尽享二人世界。
可惜,尚未京试,李生就从移居江西为人幕僚的岳父信中,得知妻子已逝。李生所有向上攀爬的梦想与希冀,就在得知妻子死讯的瞬间,忽然坍塌。想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向命运臣服,知道斗它不过,也就甘愿放弃,离开京城去寻岳父。只是岳父一家也已易主,李生无所依托,唯有卖字糊口。
如果命运行至此处,李生再无与妻子、岳父母相见之可能,那么,他不过是这个世间的一粒尘埃,生与死,都无关紧要。大千世界,有他无他,皆无人关注。偏偏,他的人生轨迹千折百转,正无声无息地行走于寂静路途,忽遇一喜欢其字、愿年付三四十金让其做文书的“绿林好汉”,并在乘坐舟楫,行至一烟水渺茫的小岛之后,见到一“酷肖其妇”的主人姬妾。
世上有相逢对面不相识,亦有如李生及妻子般,相逢之后,却不敢相识。李生生性谨慎,怕此地不祥,遭来祸患,来前便隐姓更名;即便见到妻子,也因之前得知死讯,而疑其为鬼。至于已为人妾的妻子,无法得知李生真实名姓,又不能主动开口相问,只能频频偷看似曾相识的李生,却又不曾相聊半句。命运不定,外加岳父人为,阴差阳错间,两人便落到互不相识的境地。李生不知妻子与岳父母南下江西的途中,遭遇一伙“绿林好汉”,劫了财物,并因妻子颇有姿色,而将其一起掳走。如岳父不因女儿被抢去遭人侮辱,如实写信告之,或许李生会拼尽全力,将妻子寻回,亦不会再有相见不相亲的悲伤。只是旧时女子失身是件有辱门风之事,所以既然无法知晓下落,不如报其死讯,并用假坟与假哭,告知世人,其女已逝,以掩污垢。
这一掩饰,便将两人再次相亲的缘分,给一同抹去。当初被抢劫来时,妻子或许有过疑虑,是否保其名节,但又知晓名节在,身将亡,而与丈夫家人再相见的机会,也将完全失去。所以两相权衡,做妻子的,还是选择了活着。一个女人,没有工作,亦无出路,在一完全陌生的小岛上,除了活着,还能做什么呢?所以当见到李生,那一瞬间心内所起的波澜,及对命运的无助与仓惶,当如海啸席卷了海滩。只是即便海啸,也会退去,人心在日复一日的猜疑却并无结果之后,依然会回复至当初的静寂,以至于两人最后视若平常,只当对方是一个貌似心中所爱的陌客。
人生最大悲哀,当不过如此,彼此站在对方的面前,却因种种,不能相识。假若其中一个,能够鼓足勇气,问君一句,可是旧人?怕最终结局,也会更改。可是,原本可以掌控的奇迹,并未发生。日复一日,竟是一晃,就过六七年。算起来,两人相守也不过是六七年,在过去的时日中,两人相爱却不能肌肤相亲;而在这之后的六七年中,两人相见却不能相识。以至于最终,在绿林好汉即将被捉拿之际,李生被主人放了生路,本可以携带所得金银及妻子一起逃走,却终因彼此视若陌路,而再次错失相守机缘,并在此后,连这样陌客般相见的可能,也不复存在。
重回岳父家的李生,因绿林好汉所赠五十两黄金,而家境渐丰。思及妻子,相守多年,共枕却不过一月,不免心生愧疚;于是打算重启坟墓,既为一睹爱妻遗骨,忆往昔之情,也为可以换一好的棺木,慰藉被岳父匆匆“草葬”的妻子。李生的坚持,让做岳父的,无法阻止,百般无奈,只好讲出当年女儿被掳实情。震惊之下,想起生离死别的妻子,来不及对岳父愤怒,李生便千里迢迢,重返江西,希望能如南朝离乱中的驸马徐德言和爱妻乐昌公主般,在亡国之后,凭借当日离别时的破镜之约,于集市中相逢团聚。只是,两人离时无镜,又怎会在以后重圆?被官兵从绿林好汉中抢走的妻子,再一次失去踪迹。
此后陪伴李生的,也只有回忆了。忆及曾经六七年的咫尺天涯,怅然若失;而再忆及亲眼在丛林后目睹妻子被官兵抢去,一路鞭打,受尽屈辱,且不知流落何处,更有断肠之痛。除了回忆,他所能为妻子做到的,怕也只能是“从此不娶”,且出家为僧了。《桃花扇》中侯方域跟李生一样,出家修行,不思红尘。只是他比李生幸运,乱世中尚能与李香君相聚,并知其入道,终生不返红尘。而李生之爱,则如浩淼烟波,无穷无尽,不能知其终途,惟留惆怅,相伴余生。
狐尚知情,人怎负心
人之所以常常喜欢拿自己与鬼狐相比,大约还是怀着一股子骄傲在,觉得高出鬼狐一等,因此可以为所欲为,无情无义,没有廉耻,或放任张狂。但素不知,人与鬼狐同属生命,而生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在情感上,如果拿鬼狐来比,反而映出人之猥琐与势利,让鬼狐们大笑一声,弃人而去。
名叫张四喜的男人,如果没有遇到爱他的女狐,也就一平庸之辈,连名姓也不能留在史册。不过他天性世俗,即便娶了狐女,也未见高尚多少。当初家穷,被四处雇佣为劳力才得以求生。如果家境稍微宽裕,他的一生,大约就是四平八稳、不起波澜地度过,娶妻生子,生老病死,一眼可以望穿。偏偏因为困窘,他的人生也便颠沛流离,辗转流落至安徽黄山一带。若他身上还有能够被女狐及其家人欣赏的优点,勤劳能够吃苦大概算是其一。而对于种地为生的农户来说,能卖力干活,也就算是好女婿了。
所以不知在哪个街巷被女狐无意中窥见的张四喜,很幸运地在他乡被有田产可种的人家,留下招为女婿。但凡落户他乡为婿的男人,大多表面看似温厚能干、勤快良善,但当他沉默寡言之时,你则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或许你以为他累了,在墙角里抽烟,只是他跟家人的疏离,却透出鲜明的孤独感。想来张四喜的性格,在常年的辗转迁徙中,也会有外人窥测不到的阴郁与孤僻。有朝一日,他总归要回到故乡的,也只有在故乡,他才有一家之主的颜面与骄傲,而在这个家里,他卖力干活,却只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像被雇佣的仆人,而不是女婿。或者,顶多算是一个免费的长工吧。
张四喜在岳父岳母与其同住的时候,未曾觉察到妻子为狐的蛛丝马迹,其实不是他的疏忽,而是这个家里,他更多的时候,可有可无,常被忽略。总归说话不够分量,也就习惯了低头走路,安心干活。这样一过,就是几年时光。等到岳父岳母去塞外探望长女,可能多年不回。张四喜立刻就带了妻子,离开这个让他总是不能挺胸抬头的村子。而一旦离开了这片阴影,被阳光给照亮了道路,张四喜就再也不是以前的张四喜了,他开始以一个主人的姿态,重新审视用辛苦劳作换来的这个妻子,他的眼光忽然变得挑剔苛刻,他发现其实他并不爱这个妻子,而一旦不爱,那么对方身上便只剩了污点。张四喜终于在有一天,觉察出自己的枕边人,原来是一个女狐。
这一发现,让原本就对女狐无爱可言的上门女婿张四喜,终于对这个让他觉得羞耻的“异类”起了杀心。某一天在女狐独自一人的时候,张四喜悄无声息地在其背后,拉开弓箭,射中她的左腿。女狐迅速地拔下箭矢,一跃而起,跳到这个被她与家人供养多年的男人身边,愤怒地用箭矢指着他说:你真是一个忘恩负义到让人生恨的男人,别的狐狸魅惑人心,只是与人苟合而已,但我却是应父母之命,与你明媒正娶过的,无论如何,都有夫妇之义在。夫为妇纲,故不敢对你生仇,可是而今你既然厌弃了我,那么我也不会强行留下惹你烦厌。说完这些,紧握住张四喜的手,痛哭流涕,伤心欲绝。只是再怎么哭诉,女狐在人间的时日,也终究到了尽头。
女狐一死,张四喜便迫不及待地回到故乡。只是他命也不好,几年后便大病而死,因为穷困,连棺材也买不起。这样的凄惨,让尘世之外修行的女狐,再一次动了怜悯之心。几年前她收了张四喜落魄的生命,而今她再来,却是为他收尸。她注定与这个庸常世俗的男人,有如此不相爱却相守的劫数。她并不是一个修行境界太高的女狐,所以所作所为,都同于人间普通女子,哭着进了门,就遵循礼节,拜见公婆,并将与张四喜结为夫妇的经过,详述给他们。怕他们不信,又特意强调:如果我未曾嫁给张四喜,怎么会敢来这里跪哭他呢?
张四喜的父母算是明理之人,被女狐感动,痛骂自己儿子没有良心。而邻居妇人听了,也觉不平,一起指责张四喜。只是俯身不语的女狐,却在邻妇指责时,像爱护自家男人的普通女人一样生了气,瞪视她说:父母骂儿子,没有什么,可是你对着我骂我丈夫,又为什么?说完便愤愤起身离去,竟再也寻不着足迹。等她走后,父母才发现女狐此次来的用意,原是为了送给张四喜一口体面的棺材。她在张四喜的身边留下五两黄金,算是了却自己的心愿,也算是尽了一个妻子最后的礼节。
后来张四喜的父母贫困之时,常常会在家中罐子里,发现金银或者米粮,不需问,当然知道是女狐所为。他们这个年轻时就四处流浪的儿子,未曾给他们带来荣耀或者财宝,却将一个谨遵为妻礼节的女狐,留给了他们,不能不说这个落魄短命的男人,算是好命。
而山东聊城被称为“张四喜妇第二”的女狐,与人相比,同样大义。在她所爱的男人与妻子相继死去,而遗孤被兄嫂厌弃,使其饥饿将死的时候,女狐抱起这个孩子,怒斥兄嫂不顾弟弟尸骨未寒,就如此冷漠无情,并毫不犹豫地将孩子抱走,要代为养活或者为其找一条生路。这个没有留下姓氏的男人,比张四喜有情有义得多,至少不以其为“异类”而能亲昵。而这样一份短暂的情缘,也结出了良善之果,让他的孩子在被历经兄嫂抛弃、几乎死去的惨境时,及时地被女狐感知。
天下因果皆相连,如果没有女狐这样情意深厚的女子,世间男人种下的因,或许多是皱缩之果,因为人性多么阴郁晦暗,是这些美好的女狐,照亮了暗淡的尘世,留下一些明亮的果实,在枝頭上安静闪烁。
死生相妒,皆缘一爱
人会恋旧,女人尤甚。所以前妻后妻,如果皆活着,起一些纷争,再正常不过。如果其中一个去世,后来者生起嫉妒来,丝毫不亚于丈夫有了新宠。只是无人知晓,那九泉之下的人,有无伤悲,或者醋意。如果那人的游魂重回家门,见替代了自己的位置照料家中老小的新人,不知会不会以“尊者”的身份,指手画脚,或者,心生怨恨。但也有生前死后皆忠贞爱夫者,逢夫家有难,必出手相救,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心胸开阔,那必深爱其夫,以致爱屋及乌,连带地觉得那个与其夫有关的女人,也值得怜爱。
浙江钱塘不知名姓的某个女人,在丈夫死后生了大病,无法下床做饭,哀求邻居老妪代为炊煮,但又不能每日随叫随到。眼看着病愈发地重了,心生愁苦,不知这样下去,会不会离开人世,魂归夫墓。正忧伤着,忽然有一女孩推门而入,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新搬来的邻居家的女儿,听说姐姐病重又无法做饭,心内不忍,跟父母商量后决定此后每天都为姐姐备饭,并一直照料其到病愈为止。女人并未心生怀疑,只觉得感激,并庆幸能够遇到这样善良体贴的邻居。此后女孩每天都按时来为女人煮饭,还帮忙煎药喂食,宽慰其心,犹如女人亲生的小妹。这样坚持了三四月后,女人病愈,心内感激不尽,打算登门亲自拜谢女孩父母。直到这时,女孩才哭诉道,实不相瞒,自己其实是一个女狐,只因女人丈夫在世之时,与其恩爱无比,所以感念旧情,又心疼姐姐生活凄苦,因此特意化名邻家女孩,前来相助。说完这些,女狐便将数锭白金放在床上,呜咽而去。
女狐走了,但留下来大病痊愈的女人,想来心内定是五味杂陈,不知是该感谢女狐的恩情,还是怨恨那个已经离去的男人,曾经背着自己,如此恩宠过一个女狐,以至于让女狐心生眷恋,他逝去许久,还关注与他相关的一切;反观自己,则不过是附着在男人身上生长的一个枝杈,因为男人曾经旁枝逸出,那阳光便连带地恩泽于她。如果当初女狐来时,便挑明自己身份,怕是两个人都无法从容相对,或许因此加重了女人疾病也未可知。而今女狐消失,徒留她一人在这旧宅里伤悲,原本以为男人对自己忠贞不二,最后却还是被一只狐狸给吸引了去。昔日的房间里,又因新添了女狐的容颜,而有了更为丰富的意义。只是终究女狐于她是有恩的,只不过这种恩情,平添了太多需要慢慢咀嚼的味道。
不过相比起另外一个官场中的男人,他的前后两任妻子,那已经故去的一个,显然比女狐还要情深意切,以至于恩情重到去世后也不能放下家务,非要回来指点新人。原配陈夫人去世后,继配为张夫人,一天新嫁来的张夫人独自坐在卧室里,忽然见一少妇揭开帘子,走了进来。那少妇进来便熟客一般,径直坐在了床边。见那少妇穿了黄衫绿裙,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张夫人以为是家中某人的亲戚姊妹,但因自己是家中新人,不好意思贸然开口与其嘘寒问暖,所以也便安静坐着,听那少妇絮叨家务得失,婢女下人的习性好恶,以及管理奴婢的策略等等,其详细备至,犹如管家离职前交代给下一任的“注意事项”。少妇坐了许久,也说了很多,直到一仆人捧茶进来,她才招呼也不打,径直走了出去。等到后来张夫人熟悉了家中老小及侍婢,才发现并没有这样一个女人,找来女婢问,将穿着打扮一一说出,才知少妇穿得是原配陈夫人去世时的入殓服,而她化为游魂,还要辛苦前来,将家中事宜一一交代,不过是担心新人张夫人不能料理家务,更担心她慢待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悄无声息地瞒着丈夫,单独与新人相约。
想来如果原配陈夫人未曾去世,就娶进了新人张夫人,当不会为了轻松缘故,而将理家大任交给新人,因为她不放心,非要事事亲力亲为才能安睡,所以两人相处,当一高一低,永不能超越,除非,陈夫人去世,不得不将理家大任交给新人。但即便如此,那颗操劳不息的心,也要跨越阴阳之隔,传递管家秘诀。只是不知明白真相后的张夫人,会不会心生压力,觉得无形之中,总是有一个影子,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稍有不慎,就会在夜晚现身,坐在床头,数落她做事缺陷。
这多少有些恐惧,一个女人,看似成了家中唯一的管家,却要被外人无法窥到的原配,束缚监管着。而后来陈夫人所生的孩子,全部成了飞黄腾达的官员,大约,与原配暗处的调教不可分割。
但两个人假若都成了鬼魂,会不会在阴间争管家的位置,不得而知。不过绍兴海丰寺街上某个男人的两个妻子,在成为鬼魂后,却时常登门,即便那已是破败房屋,人去楼空,连当初爱她们的男人,都不知是否化为灰烬,或者,早已娶了新的妻妾入门,将她们忘到九霄云外。两鬼嫉妒,一如生前,常常为一个座椅,争个你死我活,一个称自己先来,理当先坐;一个则说自己年长,当然要有长者风范。有在墙根偷听人士,常常忍不住叹息:死了都不肯停止争斗,真是女人难养!
还好当下男人只娶一妻,否则“后宮”内斗,“难养”的女人们,不知要给为房子车子票子奔波劳累的男人们,增添多少烦恼;只怕是最后如独生子女都不肯要的丁克家族,婚也不敢结,终身过逍遥的单人生活。不过成不了狐狸的女人们,并不担心男人们的逃避,她们同时爱着的那个男人,即便是躲在了暗处,依然该吵的吵,该闹的闹,否则,岂不辜负了这段醋汁调拌成的热烈情爱?
责任编辑 杨 枥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