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刘惟伊
天还没亮,我就要去上学了。下楼的时候,我总是会看见灰白天空下稀稀疏疏的树枝,交错着乌黑的电线,在被砸了窗子的墙面凝滞,隐约有一点绿意在黑色枝条上欲吐还休。楼道里的一阶楼梯塌了半边,因此人们走路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而我觉得正是这一处塌陷才使这个窄窄的楼道里充满了一种阴湿的、古老的美丽,里面藏着千种虫蚁,破败中有一种生机在蠢蠢欲动。后来,这处坍塌的台阶被填上了,但毕竟年纪不够,像折了的白手绢,周围的一切掩面沉没。
其实,这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居民楼:坍塌的台阶、电线、拆了窗的墙、三月的枝桠。但我愿意这样想,使它美一点,有故事一点。
在这危楼大厦试比高的城市里,我是被诗情画意抛弃了的孩子。但我还有想象,还有一颗爱美的心。
“栏杆下的白钢固定环松了,风一吹,像沙漠里的驼铃丁丁当当地响着,阳光下有一个传奇暗暗滋长,仿佛自己就是主角,心里充盈着苍凉般的骄傲。”
“‘在想你么?‘在想你吗?‘么有一种下垂的感觉,帘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询问的人也许并不急着想要知道答案;而‘吗则像晴天泡沫破了的声音,泡沫水胀大肚子,摇晃着上去都是满满的希望。”
“教室在黄昏时开了灯,像闪电一样。我喜欢听开灯时灯管发出的响声,仿佛花开的声音,就像花在雨天里破裂一样。”
“春天来了,三月的树开了,我趴在栏杆上朝着太阳张开嘴,这样可以杀杀菌,让我的嘴巴香一点。”
“总觉得月光比阳光要暗一些,更柔和,也更令人悲伤。”
“妈妈给的红笔被我不小心踩了一脚,有六条小裂纹,所以我叫它‘六枝,枝桠间沙沙的喧闹中有忧伤的静默。”
“光的衍射让我看到了彩虹,六边形的自动铅笔是三月雨霁的小小天空。同桌说,可怜的柏松需要一粒尘埃。”
就像这样,无尽的想象或许就隐藏在蕨类植物叶子反面的孢子之中;淡了、广了的诗意和美也许就在吟哦时呼出的热气之间,在青天云气之中;一辈子讲不完的故事就躺在想象里,发出檀木黄褐色的香味。如果没有它们,我不知道我两点一线的生活该怎样维持下去。
还记得去年的第一场雪,它仿佛柳絮一样,因风而起,脸上、身上瞬间都沾满了雪花。朋友问我是否知道雪为什么会下得这么大,因为那是破碎了的云哗哗地往下掉。不一会儿,雪变成了雨。我想,那是因为白色太轻,留在天上,化作朵朵流云,丢了颜色的雪就变成了雨,拥抱这个冰冷却不乏温暖的世界。
也记得在这场雪下下来的时候,我正因为数学考试以及胡思乱想的糟糕未来而感到沮丧。而最给予人安慰的是令人欣喜的美丽想象——孩童一般稚气未脱而丰富的想象。那就像一个孩子吧,相信童话。童话里的主人公总是坚强勇敢,路遥水远,道阻且长,然而最终可以获得幸福。这样的想象让最美好的未来像喜鹊一样,扑棱着翅膀飞到我家门前的梧桐树上,让信仰坚不可摧。
下午上学时,我看见一位老爷爷在打扫庭院,灰尘漫天,阳光也像灰尘一样,从我的晴雨伞沿稀稀落落地划下,最终一切落定。鸟不时的啼叫带来了远山的晴空。收伞的时候,我想到阳光密密地掖在折缝里,下雨的时候全放出来,烟雨里就我一处天晴。这样在别人看来有些愚蠢好笑的事情也会令我开心好久。
或许是因为无聊得无可打发的日子、忙碌得几近发狂的日子太多了吧,匆忙里碰到什么再加上無边的想象,我都带着一种颤颤的喜悦,像老奶奶的小脚跛着踩到人的心里。就像张爱玲说的:“脏与乱的忧伤之中,到处都会发现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这些很平常的事物,加以想象的润色,就可以变得像诗一样,像我们一直怀念的古老中国一样美丽。
在很多人看来,我的想象或许是幼稚、无聊的,但是它足以支撑我心里那片水阴阴的天空和时间长河里游过的日日夜夜。想象就是单调灰暗的日子里从阴沟里浮起的月亮,让我在近乎残忍的高中生活里快乐自在。想象依附爬山虎伸进我的房间里,在风里轻轻地颤动,像在招手,像在呼唤,它的背后有朝霞万丈。
我想,这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城市;我想,这也是一座边城。不过,如美人脸上落了颗黑痣一样,这里有一年四季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也有小草从桥下袒露的河床上迫不及待地地冒出来。我这里有墙,有四角的天空,也有兔子洞和万水千山。
(湖北省荆门市龙泉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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