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近视成为儿童流行病

罗兰德·格尔斯特　玛蒂娜·伦岑-舒尔特

卡拉永远是最后一个。放学时，其他孩子都跑向他们等在校门口的父母，卡拉却只知道站在操场上，等着她的母亲来找她。不管是写字还是计算，这个八岁的女孩都奇慢无比。她的母亲说她是“总在做梦的丫头”，并为此担忧不已。卡拉到底怎么了？她是有学习障碍或者心理问题吗？

后来，一位眼科医生找到了所有问题的症结：卡拉是近视。戴上眼镜后，她不再总是最后一个离校，学习成绩也变好了。

有数据显示，目前全球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近视，近视儿童和青少年的数量也越来越多。2015年的一项调查表明，在12到13岁的英国儿童中，有23%是近视，而上世纪60年代只有约10%。在欧洲，25到29岁人群的近视率为47%。德国青少年和20岁左右年轻人的近视率为35%。在亚洲，近视是个十分严峻的问题。根据流行病学研究，韩国19岁年轻人的近视率高达96.5%。世界其他地区的数据虽然还没有如此恐怖，但也足以令人不安。

除了遗传因素的影响，近距离用眼是造成近视的一个明确的风险因素。如果眼睛必须长时间看近处，照明条件还不好，就会对大脑中的视觉中枢造成太大的刺激，促使眼轴不断发育变长，以至于角膜和晶状体的弯曲表面无法再将图像准确地投射到眼球后部的视网膜上。阅读是近距离用眼的一个典型例子。近距离阅读是造成西方国家的人们眼轴增长的主要刺激因素，也是近视在一些亚洲国家发展为流行病的主要原因。在亚洲，很多才上一年级的孩子就开始在室内长时间地埋头苦读，希望通过教育改变命运。除了纸质阅读，使用电脑、平板和智能手机也让视线过分集中于近距离的小字，从而加重了年轻一代的近视问题。

澳大利亚悉尼的华柏恩视觉研究中心曾给出预测：目前全世界近视人口有15亿，到2050年将达到50亿，其中高度近视患者将达到近10亿。而这会给卫生系统造成巨大的负担，因为比起视力正常的人，近视人群更容易患有其他眼科疾病，高度近视患者更可能出现严重视力障碍甚至失明，更容易得黄斑变性、白内障或青光眼，视网膜脱落的风险也更大。

为阻止近视流行病的不断蔓延，医学界研发出一种特殊的隐形眼镜——“角膜塑形镜”（常简写为“OK镜”）。这种硬性透气接触镜不是白天，而是晚上戴的。它采用所谓的“逆几何”形态设计，通过改变角膜的几何形态来暂时减轻儿童和青少年的近视程度，控制眼轴的增长，从而达到减缓近视发展的目的。

很多关于OK镜的研究都在东亚进行，是因为那里的近视患者尤其多。2015年，澳大利亚的科学家们以8到16岁的东亚人为对象展开了一项研究。和一般的临床研究不同，这项研究没有对照组，但有对照物，是受试者的另一只眼睛。屈光度在-1.0D和-4.0D之间的近视受试者，一只眼睛夜晚戴OK镜半年，白天不戴镜，另一只眼睛白天戴传统的透氧隐形眼镜，晚上不戴镜。六个月后，受试者停用OK镜两到三周，然后两眼的治疗交换，之前戴OK镜的眼睛开始戴普通镜片矫正视力，另一只眼睛开始戴OK镜。

这项研究历时一年。前六个月，戴OK镜的那只眼睛眼轴增长得就更慢。而在后六个月，这种增长变缓同样出现在了另一只用OK镜治疗的眼睛上。前六个月的OK镜治疗结束后，受试者的近视屈光度从平均的-2.43D降至-0.11D。交换疗法后，在第二研究阶段接受OK镜治疗的那只眼睛，屈光度也从平均的-2.60D降到了-0.33D。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前半年用OK镜治疗过的眼睛，后半年治疗交换后，近视度数又增加了。科学家们表示，这次研究时间太短，需要进行多年研究，才能确定儿童或青少年需要戴这种角膜塑形镜多久，视力才会稳定。也就是说，在治疗结束后，眼轴不会再次加快增长。

2014年，在中国，一项为期两年的研究观察了高度近视儿童应用OK镜的情况，结果发现，他们的眼轴增长幅度仅为0.18毫米，而对照组为0.34毫米。

眼科医生不仅为未成年人提供OK镜疗法，也将之推荐给越来越多的成年人。屈光度为-1.0D到-3.0D的轻度近视患者在戴一晚上OK镜后，大部分的屈光度都能变为0D。角膜的变化造就了这一小小的奇迹。白天，OK镜的效用会渐渐减退：早上去上班时还不用戴眼镜的人，晚上又近视了。

此外，夜晚戴镜是否存在风险，尚未可知。德国弗莱堡大学眼科医院的角膜专家托马斯·莱因哈特因此并不推荐戴OK镜。他认为，睡眠期间戴OK镜的人，眼球表面物质代谢减少，可能造成轻微的感染。对于白天戴的普通隐形眼镜，这就是一个可怕的风险，而晚上，由于人们在睡梦中不会眨眼，眼球上的新鲜泪液覆盖不足，这一风险还可能加剧。

莱因哈特认为，对于角膜塑形镜的风险，目前还没有实证分析，但OK镜治疗期间发生眼部感染的案例频发，足以引人担忧。

卡拉的母亲不准备让女儿戴OK镜。她认为，戴边框眼镜就够了，卡拉应该更频繁地在户外玩耍，因为研究已经证实，户外活动能减缓近视度数加深。

一项研究表明，在减缓或防止猕猴的近视发展上，自然光线是一个关键因素。如果试验动物在童年早期阶段并非完全生活在人工照明环境中，而是每天能在自然光线下活动三小时，就能有效控制近视发展，哪怕它们所处的其他条件可能会促进其近视发展。中国中山大学的研究者们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让小学生在一间由透光塑料建成的教室中学习，以模拟户外环境，确保光照强度相似。结果表明，户外环境可以大大减缓近视发展。

“我们可以从共有2万多人参与的19项研究中得出，比起户外活动少于一小时的孩子，在户外的时间超过两小时的孩子，近视的风险能减少1/3。”来自弗莱堡大学眼科医院的沃尔夫·拉格热茨医生说，“光线是保护视力的关键因素。晴天，室内的光線强度只有300到500勒克斯，室外则有10万勒克斯。即使是阴天，室外的日光强度也能有2万勒克斯。”自然光线的特定类型是否有额外的减缓近视的效果——比如看绿色是否更有益于视力，目前尚无定论，同样的还有运动的影响。在户外活动的孩子虽然比在室内坐着的孩子运动更多，但这是否是个抑制近视发展的独立因素，还未可知。

在包括德国在内的很多地方，绝大多数的近视学生家长很难做到每天让他们的孩子在户外活动两三个小时。那么，除了戴OK镜，还有哪些治疗手段呢？

“亚洲有一项研究表明，低浓度的阿托品滴眼液能防止近视发展。”拉格热茨说，“为此，我们需要浓度为0.01%的阿托品滴眼液，但目前这个浓度还没有获批进行商业销售。这种眼药水目前一般是一些药房根据药方说明特别生产的。”低浓度的阿托品能避免孩子瞳孔散大、对光敏感，可以维持孩子眼睛的调节能力，也就是眼睛看远看近的转换能力。但用阿托品延缓近视始终属于超适应症用药，并未获得许可，也缺乏对接受这种眼药水治疗的孩子进行的长期大样本观察研究。

另一种选择是专为近视儿童制作的镜片——蔡司“成长乐”。这种镜片的特殊之处在于，它不仅能让光线在视网膜的中心成像，还能在其边缘成像，而传统镜片无法做到这一点。“成长乐”镜片虽然由德国公司蔡司生产，却无法在德国买到。据该公司给出的信息，它专为东亚和东南亚市场量身定做。在那里，这种镜片延缓近视发展的效果在一项针对210名6到12岁儿童的研究中得到了证实，但它并未在欧洲和美国销售。

[编译自德国《世界报》《法兰克福汇报》]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