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上台，德美关系迎来春天？

克里斯蒂安娜·霍夫曼、雷内·普菲斯特 陈曼妮

2009年，德国总理默克尔、美国副总统拜登

2015年的那个周二，在巴伐利亚宫殿酒店召开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与会者对谁抱有好感，一看便知。德国总理默克尔发言时，各国外交官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很多人从座位上起身。而不久后，轮到美国副总统拜登演讲时，就只有义务般的零散掌声了。

那时正值乌克兰危机升级，默克尔和拜登在对乌武器供应问题上针锋相对。拜登支持对乌提供武器，默克尔则因担心冲突升级而持反对意见。拜登在他的回忆录《答应我，爸爸》里直白地描述了他对默克尔的失望，认为她对普京的态度太过绵软。书中，拜登在自夸作出了生平最佳演讲的同时，嘲笑了默克尔的被动语态用法。随后两人和乌克兰总统的三方会谈显然也很不和谐。“默克尔似乎对我感到失望和不满。”拜登这样总结道。

尽管特朗普任期的结束让人高兴，但拜登上台后，德美关系中的两大难题仍会继续存在：对俄关系和欧洲的独立性问题。但在大选刚结束时，德美之间的根本分歧被特朗普1月20日即将下台带来的轻松感掩盖了，毕竟特朗普视欧洲为“敌人”。拜登胜选让那些希望重建传统跨大西洋联盟的欧洲人看到了希望。他们认为，美国必须避免缩回国家主义的龟壳。根据美国新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的说法，美国人已经准备好领导欧洲了。但是，他们还有能力做到吗？而且，欧洲人还愿意被领导吗？

可以确定的是，早在特朗普上台之前很久，从小布什发动让中东陷入混乱的伊拉克战争起，欧美之间的疏远就开始了。虽然奥巴马在德国受到尊敬的程度是任何一位美国总统都难以比拟的，但他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犹疑不定，导致那片土地上杀戮无穷無尽，令他备受质疑。特朗普的当选也是美国失败外交政策的一个结果，而拜登为美国外交服务了近半个世纪。如今78岁的拜登于1972年当选联邦参议员，曾领导对外关系委员会多年。2002年秋，他投票支持发动伊拉克战争，这是美国自越战以来在对外政策上的最大失败。而在担任副总统期间，正是他操之过急的撤军行动，使得IS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崛起成为可能。

| 努力重修旧好 |

目前，柏林方面认为德美关系“只会更好。”一位高级官员表示，拜登不会那么急躁莽撞，更可预见，更可靠，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是特朗普。德国社民党党团主席罗尔夫·穆策尼克却在大选后建议欧洲加强和美国脱钩。这也是法国总统马克龙持有的观点，他曾于2019年宣布北约已经“脑死亡”。

一位外交高官称德美关系“不会回到从前”。两者就像一对关系破裂后努力重修旧好的老夫妻。拜登当选后，美国又对这段婚姻燃起了热情之火。去年11月中旬，默克尔致电祝贺拜登赢得选举时，语气完全真心实意。而柏林方面称，当时，这位新当选总统过分热情的回应，几乎都让默克尔感到尴尬了。

这不是拜登第一次向默克尔示好。2013年初，在参加慕尼黑安全会议之前，这位副总统先携妻子吉尔去了趟柏林。有知情人士称，在交谈中，拜登不遗余力地展现自身魅力，默克尔却对这位民主党人冗长的论述深感无聊。共进午餐时，拜登详尽报告了他在美国参议院中的人脉和经验，导致默克尔很快就开始偷瞄她的手表。

柏林，欢庆美国大选之夜的人们

后来，默克尔和奥巴马政府关系密切，并在奥巴马任期即将结束时达到巅峰。奥巴马自视为自由世界领袖，认为默克尔是这一角色的继承人。

而近四年来，德国是特朗普攻击得最狠的欧洲国家。2020年，默克尔和特朗普通了三次电话，最近一次是在5月8日二战结束75周年之际。那之后，柏林方面更加坚信，不能对特朗普作出妥协让步，并打算用“策略性忍耐”消极坐等其任期结束。

现在柏林方面已经谈及有必要“全面修复”德美关系。从联盟党党团、外交部、总理府到欧盟委员会，官员们都在孜孜不倦地书写文书，设计方案。“我们一致认为，必须利用1月20日宣誓就职之前的时间，弄清楚我们想在跨大西洋关系中得到什么，又能提供什么。”联邦政府跨大西洋协调员皮特·拜耶说，“拜登需要欧洲人。”

让默克尔满怀希望的是，在拜登的外交团队中，和德国人打交道的几乎都是老面孔。拜登和默克尔所能达成的最广泛共识在于对伊朗的政策，两人都对重启特朗普于2018年5月退出的伊核协议兴味盎然。拜登还任命全程参与伊核协议谈判的杰克·沙利文做了国家安全顾问，显然是很愿意让该地区安定下来。“沙利文了解伊朗人，知道伊核谈判的所有细节。”柏林一位政府高官说。

新冠疫情提供了新的合作机会。柏林方面认为，德国疫苗生产商“生物科技”公司和美国制药巨头辉瑞公司的成功合作，是命运的暗示。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托马斯·克雷恩–布罗克霍夫表示，新冠疫情可为重建跨大西洋关系创造新起点。可以想象，疫情将成为G7峰会的主题，这种此前被特朗普系统破坏掉的国际合作方式将重获生命力。

拜登称将会让美国重回世卫组织，重新加入《巴黎气候协定》。而且，拜登明确支持北约。相反，特朗普则于2018年夏在布鲁塞尔召开的北约峰会上威胁要退出北约。

时间紧迫，特朗普时代带来的不安感深植欧洲人心中，没有人能够指望四年后美国人不会又选出个继续实施特朗普政策方针的新总统。“我们必须在四年内让跨大西洋关系变得更加牢固和现代化。”托马斯·克雷恩–布罗克霍夫说。

| 分歧难以弥和 |

但是，并非所有领域都会像抗疫合作那样简单。可以预见的是，对俄政策将是德美之间的主要争议之一。过去四年间，特朗普抱怨连连，称德国和俄罗斯公司在默克尔的庇护下，建设跨越波罗的海的天然气管道——北溪二号，而这一将俄罗斯天然气运往欧洲的管道，将让德国成为普京的“人质”。

拜登虽然会更注意用词，但在此问题上态度几乎不会变软。美国国会已经决定制裁那些帮助俄罗斯完成管道建设的公司。而且，拜登将很难承受对俄示弱的后果。在这位新总统宣誓就职前，福克斯新闻频道等右翼电视台就已经在讽刺画中将之塑造成迟钝健忘的老爷爷，称其对付不了普京这样“狡猾”的当权者。

柏林的特朗普涂鸦

在美国国会，共和党人也期待拜登对美国的竞争对手示弱。“不管是在对俄还是对华关系上，参议院中的共和党人都只会说：拜登不够强硬。”来自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的赫瑟尔·康利说。

对拜登而言，最大的外交挑战是对华政策。欧美在这一点上也存在分歧，因为两者对华看法截然不同。拜登在担任副总统时曾多次访华，在奥巴马的委托下维护中美关系。他曾在小范围内称中国不会进一步开放。而默克尔很早就认识到这个亚洲巨人的意义，几乎每年都会访华。她认为中国可能变得更加开放和民主，不愿损害对德国经济极其重要的对华贸易。

拜登面临的棘手难题，一方面是不能让与中国的冲突继续升级。大选结束时，特朗普的尖锐言辞已经使得中美关系降至冰点。另一方面，拜登又必须表现出自己在积极应对北京方面的权力诉求。

毋庸置疑的是，美国认為必须减少对中国的经济依赖。新冠疫情也清晰地表明，美国的一些医疗产品太过依赖中国进口。拜登会继续执行特朗普宣称要实行的“经济彻底脱钩”政策吗？拜登表示，不会轻易取消美国海关发布的针对中国产品的进口禁令。他会先检验前任的对华政策，并在此期间和盟友进行商讨。但柏林方面担心，拜登仍只将中国视为对手，而且会强迫其伙伴也这样认为。柏林一位高层官员叹气道，每次和美国同事就中国相关问题谈话时，不定何时必然会出现“你们别搞错了，中国想成为世界第一”这样的话。

“在对华政策上，我们和美国的立场不同。”德国跨大西洋关系协调员拜耶说。“德国需要美国对中国施压。只有在美国的帮助下，我们才有可能强制中国接受公平的竞争规则。”柏林一位外交官这样总结道，“但是，我们不想脱钩，也不想冷战。我们想继续和中国对话。”

[编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