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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巴西船长的远洋佳话

时间:2024-05-04

远渡重洋,外派去当服务员

去年5月,我在一家中介公司的推荐下,与其他8名中国船员从首都机场出发经德国的杜赛尔多夫机场到汉堡港上船接班。

登上船一看,大失所望。那是一艘锈迹斑斑的老龄船,是德国一家船公司当废钢铁卖给巴西一家私人船公司的。以前我曾外派过,与多国船员在一起共事,有好几个老船长都给我留下了不太友好的印象。原以为老外船长是一个凶巴巴的老头,没想到却是个中年人。所以从我们9名中国船员登上船舷那一刻起,就准备挨训了。谁知船长一点也没有架子,他穿着工作服,主动自我介绍说:“我是船长,你们就叫我费尔南多好了,欢迎中国船员到来。”

我这次外派身份是服务员,其他8名船员是1名水手长带3名水手,另外4人是机工。水手机工被领走后,费尔南多船长要帮我提行李,我有点受宠若惊,不让船长提,因为我知道服务员是全船职务最低的船员,是为船长和船员服务的。但船长还是执意抢过我的行李,提着就向上走,我知道服务员房间在厨房附近,不在上边。船长说不会错。他将我领到全船最高层,是原来的报务员房间。

放下行李,船长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的职务对外是服务员,但这条船情况有点特殊,无线电设备有些老化,需要维修保养,因为船方是一个新开张的私人企业,一切以既赚钱又节省开支为出发点,所以船公司向中国有关公司求援,要一名报务员出身的船员。”

我在中国远洋运输公司干了20多年报务员,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现代通讯技术的进步,船舶报务员的职位被陆续取消,我这个国家一级报务员也失业了,不得不改行从头做起。

其实取消报务员,是国际电联规定的,但对一些小公司来说,昂贵的卫星通讯费是原来水运电报通讯的好几倍。所以有些公司投机取巧,装有卫星通讯设备装装门面,应付国际有关部门检查,而实际上还是用水运电报形式通讯。

我赶到厨房时,正是做晚餐的时候。印尼籍的厨工正在忙活,他见我来,用生硬又热情的汉语自报家门:“我叫托索,我与中国船员共事过,大家都叫我‘啰嗦。”“啰嗦”比我早上船3天,厨房他一个人忙活,够他受的了。20年前,厨房要有3名厨工,2名服务员,现在各国都在减人增效,几乎减到1名厨工1名服务员了。服务员的工作是协助厨工洗菜、买菜,洗碗,做咸菜,打扫全船生活区的公共卫生,打扫船长、轮机长房间卫生,并管理发放卫生用品。

重操旧业,远洋电报成历史

我白天起大早,打扫餐厅及生活区走廊、洗手间卫生,做早餐小菜。业余时间就一头扎进电台熟悉机器。电台到处都落满了灰尘,电台日记显示,电台设备已经14年没有使用了。从打扫卫生、清理设备、通风开始,凭借多年经验,从查找主电源入手,试着使用收、发报机,一点点试着来,丝毫不敢大意。过去在国内船上,上船接班,都有一个交接班的过程,你认为满意,交接班双方才会签字。可是,这次不但没人交班,而且我也离开电台工作10多年了,期间,虽然陆陆续续上过几条船,都是改行做服务员。更糟糕的是,由于终止了水运电报通讯,国际电联出版的《无线电信号书》还是14年前的残本,过去这本厚厚的资料每年都重新出版一次,而且每到一个港口,代理就会带来新的资料加以修改,里面记载世界各海岸电台呼号、频率、功率及通讯情况等资料。没有这本资料,会给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因为自从取消水运电报通讯后,大多数小一点的海岸电台都取消或改换了业务,电台频率、业务变化太大了。

第三天晚饭后,同来的水手约我下船逛街,因为明天就要开航了,本航次是从德国汉堡开出,经比斯开湾进入地中海,过苏伊士运河,经索马里海盗区进入印度洋到印度的孟买,然后过马六甲海峡到日本,再横渡太平洋过巴拿马运河到巴西,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我下船得向船长打招呼,敲过门,听到让我进去的声音后,我看到费尔南多船长正埋头看着什么资料,我直截了当地说要下地走走,费尔南多这才抬起头看看手表,他说让我稍等片刻,他要与我一同下地。

我与船长下船时,早已经是霓虹闪烁万家灯火了。我们进入一家超市,费尔南多买了牙膏、口香糖、巧克力、水果及船上没有的东西。看到此景,我又想到我曾外派到希腊船上做报务员的一段往事。当年那位希腊船长处处找中国船员的麻烦,我要下地时,他说让我给他捎点东西上来。这是我极不情愿的事。因为在国外下地要会伴,同伴愿不愿意陪同购物也是一个难题,同时中国船员下地只是逛街,很少有购物的。回船后,我将物品和找回的零钱如数交给希腊船长,谁知船长竟玩起了考验我的小把戏,说零钱就不要了。被我拒绝后,船长竟来一句:“你们中国人不是很穷吗?”我当时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船长,你错了,与你相比,我们可能不富有,但是,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的。”

而我与费尔南多船长相处3天来,他却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一点也不像我共过事的外国船长那样高高在上。

就在我们从那家超市出来,想在一个无斑马线的拐角抄近路时,船长的一包巧克力掉在地上。就在他低头去捡时,一辆轿车呼啸而来,眼瞅着一场车祸就要发生。跟在船长身后的我,拼命往回拉了船长一把,由于用力过猛,我们双双倒在地上。那辆毫无防备的轿车冲出十几米,在一阵急刹车声响中停了下来。吓得有些发抖的司机叫我们去看医生。船长看看我,我看看船长,感觉无大碍,为避免围观或警察来调查,我们谢绝司机的好意,逃也似地离开。船长事后说,我们不能去看医生,我们也有责任,因为那不是斑马线。从这一点看,费尔南多办事非常理智,从我死命拉他一把开始,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比斯开湾,生死考验战恶浪

船甲板虽然锈迹斑斑,但在中国水手长老孔的带领下,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在码头靠泊期间,3名水手除了正常值班外,还帮水手长用涂枪涂了船舷。这是一艘旧船,原船主本来不打算运营了,所以不再保养。自老孔上船后,起早贪黑地除锈涂油漆,甲板上总是能看到老孔与中国水手的身影。对此,费尔南多船长很满意,他说就愿意与中国船员同船。船长对我服务员和报务员这两项工作也大加赞赏,可这无形中给我增大了工作量,早晨我收拾完厨房,还将厨房和走廊墙壁分几天时间擦了一遍。船刚开两天,雷达出现故障不能工作,急得管理助航仪器的印度二副团团转,硬是没有查出故障。本来,船上没取消报务员之前,所有助航仪器的维修都归报务员负责,取消报务员后,就归二副管了。

刘少才

航海雷达主要应用于航行避让、船舶定位、狭水道引航等,特别是雾天,不可缺少,它能在能见度不良时为航海人员提供必需的观察手段。本来一艘船要配两部雷达,但现在此船只有一部,船员分析另一部可能被原船员倒卖了。见二副修复雷达无望,费尔南多船长就动员我看看,他说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修不好也没什么。

检修雷达并不是我的长项,更何况10多年过去,业务也比较生疏了。我从显示器无信号故障开始查找,对照图纸判断,故障真的让我找到了,原来就是一块板接触不良造成的。虽然是举手之劳的事,但却解决了船长的担忧。

船由北向南开过比斯开湾,正赶上七八级大风。比斯开湾是世界有名的海区,无风三尺浪,七八级风是常事,所以船长根本就没考虑避风,而是按原计划向前行驶。比斯开湾位于法国的西部,地壳的变迁使大西洋的东部海域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海湾。造成涌大浪高的原因,首先是其海湾东部大陆架阶梯形结构,其次就是这片水域的水太深,深到海底几条沉船叠起来都不影响航行。每逢天气恶劣,海面上更会巨浪滔天,暗无天日。

一般时速为13海里的船通过比斯开湾需要24个小时。历史上,曾有无数个航海家和众多的海员就在这短短的一天内船毁人亡葬身海底。人们都说:“如果能到海底参观一下,那里一定是个气势磅礴的海底博物馆。无数条船都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你游览历史的同时,也深刻地体会到大自然的无情。”

过了法国西北的布雷斯特角,船就左右摇摆得使人昏昏欲睡,窒息的气氛压抑着每个人的神经。海水翻滚着,呼呼的大风狂叫着,刮得船吊钢丝发出比魔鬼还难听的怪叫声,风又吹散了船头溅起的浪花,像一颗颗子弹,从100多米远的船头向驾驶台射来,水密门窗紧闭着,海水砸在厚厚的窗玻璃上,呼呼地炸开了锅。天上阴云低沉,巨大的船身时而扎入高高的浪峰,时而跌进深深的浪谷,船头拍击着涌动的水面,一片巨大的水雾从船头跃起,耸立的浪头顿时将整条船笼罩其中,我们的船就像一片飘零的树叶,人就像树叶上一个渺小的点,在巨浪中被戏弄着。我们常说,人是最伟大的,可此时此刻,人与海洋相比较,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堪一击。

此时,船员们除了值班的,都趴在床上不动了。船上吃午饭的时间是当地时间11点30分,我一般10点前就到厨房帮大厨干活了。像这样恶劣的天气,船上是炒不了菜的,但我必须到场,即便食堂不能做饭菜了,到点也得发饼干或生吃面充饥。我还未赶到厨房,就听到撞击声,只见大厨抓紧厨房桌案前的扶手,眼睁睁地看到固定在墙壁上的冰箱脱离墙壁,随着左右摇摆的频率来回撞击,眼瞅着就要撞坏。它可是厨房惟一的一台冰箱,我不顾大厨的劝阻,猛地扑上前去,试图阻止它继续撞击,大厨见状也手疾眼快扑上去,我们用绳子将冰箱暂时固定好。可是我的腿却被碰破了,鲜血直流。这位印尼大厨“啰嗦”却说:“你千万别让船长发现,他发现了会对你印象不好,说不定会炒你的鱿鱼。”我有点不明白“啰嗦”的忠告,但我说这也不算什么,没有必要让船长知道。可是当我给船长送饼干时,船长还是发现了我一拐一瘸的,船长问我怎么了,见事情已经瞒不住,我就如实说了。心想我做的是一件好事,船长也没理由炒我啊。这次“啰嗦”却真的估计错了,船长非但没有责备我,还对我说:“要注意安全,以后发生这样的事必须告诉我,以便我掌握。”从那一刻起,我觉得这个比我小十几岁的船长为人处事很是得体,很有人情味。

亚丁湾,中国海员显威风

费尔南多虽然很精明,但也有失误的时候。船出了红海就进入了索马里海盗活动的海域——亚丁湾,按理说,索马里海盗猖獗的程度作为一船之长的他不会不清楚,但他却没有像中国船长那样重视,只是按常规开个会布置一下,既没进行防海盗演习,也没检查防海盗设备,只留下一句话:“海盗都是要钱的,在明处给海盗放点钱,保命要紧。”然后又沉着脸补充一句:“回去把遗书都写好了。”然后就散会了。

水手长老孔是我们这次外派指定的头,他私下也说没见过这么防海盗的。老孔是个细心人,他带着水手做了消防水龙的准备。

我以朋友的身份向船长建议请中国海军艇队护航,当即遭到他强烈的反对:“NO,NO,船主是一家小公司,告诉我们一切从俭,要是请人护航,怕是一切费用得我自己掏腰包了,你以为我会造钞票啊?”我还想解释,谁知船长一挥手就下了逐客令,弄得我很没趣。

越怕鬼越撞鬼。进入亚丁湾当晚,已经过了当地时间23点,船长从驾驶台回到房间,刚洗澡,驾驶台电话跟着就打过来,说雷达显示右前方有两个移动的回波,船长跑上驾驶台,确认那两个回波是两艘机动艇,无疑是海盗来袭。

警报响起,在指定地点集合的是巴西大副和水手长等4名中国船员,机舱里巴西的二管轮带领4名中国机工,除巴西的轮机长留守机舱外,其他国家的,如印度、印尼、菲律宾的船员一个都没到场。更可气的是,海盗临近,大副已经指挥水手们用消防皮龙阻击,几发密集的子弹打到驾驶台玻璃窗上,印度三副却借口肚子疼,一去没了踪影,直到海盗见无机可乘向夜色逃去,三副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又回到驾驶台,这一切都被船长看在眼里。

第二天,船长打电话叫我过去,与我商量要将三副撤职,叫水手长老孔接替三副,因为此前聊天时我曾向船长提及老孔曾经是中国远船上的二副,因为他眼睛近视,所以改行做了水手长。我帮船长分析,首先说明你信任中国船员,对中国船员来说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三副的待遇也比水手长略高一些。但是,你这一临阵换将,势必会影响中印两国船员之间的关系,影响印度籍船员与船长之间的关系,因为船上有二副、三副、三管轮共3名印度籍船员,他们只要还在船上,心里就不平衡。此事不如冷处理,反正几天后船就到印度,你不如发一份电报给船公司,列举炒掉三副的理由,船一到印度就立马换人,礼送三副下船。船长经过利弊分析权衡,采取了我的建议。直到新的三副上船后,船长才召开船员大会,向大家说明为什么要炒三副,并高度赞扬了中国船员以船为家的团结精神,关键时刻舍身阻击海盗登船的果断行动,以此教育大家。

此后,我们一路平安地抵达巴西亚马逊河口的格兰德港,圆满完成此次的外派任务。当中国船员集体下船时,船长、轮机长、大副与我们挨个握手告别。费尔南多船长动情地说:“我会记住你们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再与你风雨同舟。祝你们一路平安,愿上帝保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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