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父母

一天凌晨2点，住在安大略省纽马克市的詹妮弗，接到15岁女儿打回家的电话，当时，她的女儿正在一个聚会中纵情狂欢。电话中女儿口齿不清，语无伦次，她关切地问道：“你喝酒了吗？”女儿的回答很坦诚：“是的，妈妈，我喝了几杯。”接着她们又交谈了25分钟。第二天早上，回到家的女儿已全然忘了昨晚打电话的事，还昏昏沉沉地问詹妮弗：“妈妈，昨晚我打电话给你了吗？”詹妮弗对女儿说：“你喝得那样醉醺醺的，可一点都不酷。这世上再没有比喝醉酒更糟糕的事了。”谈话就此结束。

无独有偶，住在渥太华市的凯琳也有个15岁的女儿，近日她女儿跟她说要试吸大麻，因为她所有的朋友几乎都吸过了，凯琳不置可否。上个周末她女儿跟她说，她终于吸过大麻了，但她并不喜欢大麻的味道。凯琳说，这倒是好消息。母女之间的谈话同样至此结束。两位家长都没有对孩子的不当行为进行批评教育，也没有指出吸毒和不到法定年龄喝酒是非法的行为。

詹妮弗与凯琳都不是那种“酷”妈妈，她们对孩子酗酒和吸毒问题并不抱着自由放任的态度。她们无法容忍自己女儿的行为，但因为孩子们并未对她们隐瞒自己的行为，而她们也不想毁掉与孩子之间这种公开透明的关系，所以她们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此外，还有一条更重要的原因：她们并不想被排除在孩子们的生活之外。

时下，有这种想法的人，并非只有她们两个。这一代父母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与自己的孩子交流较多。在这一方面，与上一代父母截然不同。因此，这一代的孩子是在分享过度的环境里长大的，从理什么样的头发，到怎样吸毒、发生性关系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们都无一例外地与父母分享。当孩子们长到10来岁时，他们仍然期待与父母之间保持这种开诚布公的关系。

近日，瘾君子记者亨特·S·汤普森的儿子胡安·汤普森出版了一本自传，他在书中写道，当年当他尝试吸食安眠酮和一些其他毒品时，他妈妈表现得就像是引导他吸毒的年长女伴一样。不久前，只有这位癫狂瘾君子记者的儿子才会发出如此言论，其他人是不会这么说的。而如今，思想传统的老派父母正快速地变为文化上的少数派。英国肯特大学社会学教授弗兰克·弗莱迪在一份研究报告中说，现在三分之一的英国父母与吸食大麻毒品的孩子相安无事。

斯泰西在房地产公司工作，她说15岁的女儿一天打电话对她说，第一次为男友手淫后她哭了，认为自己干了件蠢事。斯泰西在电话里一直安慰女儿，要她冷静下来。斯泰西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但我还是很高兴，我女儿向我而不是向她的朋友吐露心声，我认为这至少表明她尊重我和我的意见。”

如今的父母们之所以抱有如此想法，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们会比他们年少时遇到更多性、酒精、毒品和社会问题，而与孩子们进行公开顺畅的交流沟通可以确保他们的孩子不陷入麻烦之中。所以，今天很多的父母们不是告诉孩子不要酗酒、吸毒和放纵性行为，而是告诉他们怎样做更安全。这也是来自卡尔加里的达拉给吸毒的儿子买大麻糖的原因。14岁的儿子告诉她，有时他会在放学后与朋友们一起吸毒，而她不想让孩子吸毒，所以她从自己的健身教练那买了大麻糖，每当儿子出门，她都抓一把给他。

一位两个女儿的父亲说，他女儿跟他说起她们参加的啤酒派对，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派对上谁醉了、谁又与谁发生关系之类的事。显然，派对中的大多数女孩都与母亲保持着开放透明的关系。另一位父亲从妻子那得知自己15岁的女儿与人发生了性关系，而他的反应却是无动于衷，他淡淡地说：“哦，我知道这迟早会发生的。”他也听到了啤酒派对上的事，但他却说：“我觉得这很有趣，我们同他们一般大时都做过同样的事，只是那时我们没让父母知道罢了。”

精神治疗师及处理亲子关系的社工瓦妮莎·罗布森说：“与过去相比，现在的家庭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的年轻人知道，只要他们足够坦诚，他们的父母就会对他们的行为更加宽容。所以，你不难听到儿女们打电话对父母说‘是的，妈妈，我正嗨着呢这样的话。而对这样的现象，人们却习以为常。”

然而，父母们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公开透明的关系所带来的后果。来自卡尔加里的母亲凯琳承认，有时，当她听到15岁的女儿讲述聚会之夜那些滥交之事时，她都忍不住要爆粗口。但同时，她又试着让自己处在女儿的位置，试图理解女儿的行为。她还认为：没有与孩子进行坦诚交谈，或者对孩子的行为视而不见的父母更糟糕。她说，与孩子进行更坦诚的交谈，可以使她更有效地提醒自己的孩子不要过度饮酒。她曾跟14岁的儿子说：“也许喝一两杯酒可以使你更开朗、更活泼，会让你觉得很有趣，但是过一会儿，你就会感到不舒服，你喝得越多，感觉就会越糟。”然而，她的孩子还是经常因为酗酒而被送进急诊室。

另一位住在多伦多的母亲，同她14岁的儿子解释人的身体重量和酒精耐受量之间的关系，并建议孩子应该根据自己的体重，来决定自己喝多少酒。同时，她会在孩子出门前让他吃一些披萨。

《管住嘴：适当保持沉默的教育法》一书的作者维基·柯夫，对与孩子坦诚交流这种教育模式的效果感到怀疑。她并不认为如今大行其道的这种教育方式体现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密关系。她认为现今的父母不敢对子女说不，其实违背了自己的道德准则和价值观。这也是许多父母对自己的教育方式丧失信心的有力证明。

柯夫说，一个在派对上寻欢作乐的孩子是不会保持理性的，他们会无所顾忌地喝得越来越多。她说，2013年刊登在《人类交流研究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指出：父母们越是与孩子谈及自己对吸毒、酗酒和放纵性行为的后悔之情，孩子们越会对这些事感兴趣。虽然交谈不是造成孩子感兴趣的原因，但这里面存在着关联，而且，“远离毒品”组织承认，对于应该让孩子知道多少这一问题，人们并没有一致的看法，你可能不知不觉间就告诉了孩子太多东西。所以，在开始谈话前，最好先了解自己的孩子。

柯夫对自己的孩子很严厉。她说：“我告诉他们：‘我承认你们可以喝酒，但喝酒会导致一系列的后果。如果你们不到法定年龄因喝酒或吸毒而被捕的话，我不会把你们保释出来，所以你们最好自己准备好5000美元的律师费。孩子们需要明白他们的行为会对家人造成伤害，会影响他们的未来。”

即使有的治疗师不同意柯夫的做法，可也不得不承认，在处理这种公开透明的关系的问题上没有明确的答案。“在我看来，作为父母，最糟糕的事就是关闭了与孩子进行对话的大门。”多伦多市杜邦诊所的社工凯特·萨克斯说，“教育孩子，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简明的规则。这个规则必须是合乎逻辑的、恰当的。比如：如果你要喝酒，就不能开车。还有，你必须习惯于强制他们。”

有时，保持公开透明的关系，对父母和子女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前几天，单身母亲海伦娜给他13岁的儿子准备了一大盒避孕套。“我想我是个好妈妈，总想对儿子说：‘保护好你自己。我告诉他避孕套在卫生间的抽屉里。问题是，他告诉我他不想让我知道他都做过什么，而我却能通过避孕套数目的减少，知道一切。”海伦娜笑道，“我们最终没有谈论这件事，特别是没有谈论有无使用安全措施这件事。也就是我们这代父母才会这么做，想想吧，要是我妈妈知道我13岁就与人发生关系，非把我杀了不可。”

很显然，如今的父母深陷于此类问题之中。美国《纽约客》杂志编辑凯西·雷迪根饱含恨铁不成钢之情给儿子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谈及了少年未到法定年龄饮酒的问题。这封信发表后立即引起轰动。凯西说，当她听到有人说“无论如何，孩子们总会做蠢事”时，她就会发疯。她估计她的很多朋友都抱有相同的育儿观念，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尝试吸毒、酗酒、放纵性行为抱有无所谓的态度，并与孩子公开谈论这些话题。凯西说，她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因为反对这种教育方法而成了少数派。

“听着，”雷迪根说，“一旦你给孩子买酒喝，或者告诉他应该如何恰当地饮酒，就是非法的了。作为父母，有必要告诉孩子们：他们的错误决定会毁掉他们的生活！我对孩子很友善，但我不是我孩子的朋友，我是他们的家长。当我成了祖母时，再让他们喜欢我也不迟。”

[译自加拿大《麦考林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