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护工

黄平

邱广富是乌石乡乡长，几天前他父亲邱老汉生病住进了县医院。邱广富没有兄弟姐妹，母亲也不在了，照顾父亲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说起来，今年乌石乡的贫困村都要脱帽，邱广富本来已经忙得团团转了。他告诉在外地学习的妻子，这几天还好，不用整天守着父亲，可过几天父亲就要做手术了，之后还要住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就离不开人了，晚上都得陪床。

妻子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就在电话里劝邱广富赶紧找个护工，邱广富发愁地说，不知怎么回事，现在护工很抢手，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说有人雇了。妻子犹豫了一下，邱广富马上猜到她要说什么，就对妻子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肯定有办法的。

妻子的意思他明白，他好歹是个乡长，可这次父亲住院，他没有告诉别人。他知道，只要自己透个风，自然有人自告奋勇主动来照顾父亲，找护工这种小事眨眼就解决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眼下他手上的乡敬老院项目即将动工，不少人都盯着这块“肥肉”，他可不能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留下任何把柄。挂断电话，邱广富感到有些无奈，一边是工作，一边是父亲，真是忠孝难两全！

这天，邱老汉病房里新来了一个老人，刚做完手术，身边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会儿擦洗背部，一会儿按摩双腿，活儿干得很利索。

邱广富和男人交谈起来，男人说自己姓王，来自乡下，那老人是他父亲。

邱广富问小王：“你父亲刚动完手术，晚上你也陪床吗？”

“晚上不是我，是我哥，白天我在医院照顾我爸，晚上他来换我。”

“你们兄弟真有孝心，你哥是干什么的？”

“他在县里上班……算是服务行业吧。”

邱广富感叹道：“现在护工不好找啊！如果找个护工，你们兄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小王说：“是呀，本来我也想找。不瞒你说，我平时承包点小工程，收入不错。可我哥不同意，他本来就对我搞承包有意见，说我爸年纪大了，这时候最需要子女的关心，干脆我们兄弟轮流照顾。”

这时，王老汉该吃药了，小王倒好一杯开水，见水太烫，吹了好一会儿才喂父亲吃药。邱广富突然心里一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小王做事勤快细心，他哥应该也不差，这不是现成的护工吗？

想到这儿，邱广富逮个机会，把小王拉到走廊，诚恳地说了自己的情况，最后说想请小王兄弟帮帮忙，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照顾照顾邱老汉，每天付两百元钱作为报酬。小王还没说话，邱广富的电话响了：“王副县长，我在医院呢，好，我一会儿就过去。”放下电话，他对小王说：“你看，我真的有难处，工作上的事情特别多。”

小王眼睛一亮，问他：“县长找你，那你也是领导？”

“我是乌石乡乡长，算不上什么领导。咱们以后就是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我老婆就是乌石乡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白天我可以帮忙，给不给钱无所谓。”小王说完，又皱皱眉头，“不过晚上是我哥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什么意见。”

因为着急去开会，邱广富就拜托小王问问他哥，给多少钱他都愿意。接着，他拿出一千元现金：“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说。”小王不肯接，邱广富不由分说，一把塞到小王口袋里，“要不这样，这钱先当我爸的餐费。”小王这才勉强收下。两个人互留了联系方式，邱广富就连忙去县里开会了。

当天晚上，小王打电话过来，说他哥同意了，晚上会帮忙照顾邱老汉。这下，邱广富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两天后，邱老汉动了手术，碰巧乌石乡开脱贫现场验收会，邱广富一连忙了好几天，才抽出空去医院看父亲。他还买了不少营养品送给王老汉，对他说：“大爷，我是真的忙不过来，麻烦您两个儿子照顾我爸。”王老汉爽快地说：“小邱，你放心，一个病房住着，就是缘分，你不说他们也会帮你的。”

小王看见邱广富来了，忽然问道：“邱乡长，听说乌石乡要建一个敬老院？”

“是的，马上要招标了。”

小王点点头，带着王老汉去检查身体了。趁着没人，邱广富悄悄问父亲，王家兄弟怎么样？邱老汉说：“他们人好，对我和对他爸爸没两样。”听到父亲这么说，邱广富彻底放心了，想着等不忙的时候好好感谢一下王家兄弟。

邱广富离开病房后，在楼下草坪看见小王，小王正在打电话。虽然隔得有些远，但邱广富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乡长”、“帮忙”、“敬老院”这几个词。

邱广富一愣，马上明白了：原来小王是另有所图呀！都怪自己，当初说什么“咱们以后就是朋友，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之类的话。

这天，邱廣富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好得差不多了，想出院。“我不想再麻烦小王兄弟了。他们不让我告诉你，其实王老汉已经出院了，可他们没走，一直在照顾我，我过意不去。”

什么？临时护工变成了专职护工，这是唱的哪一出？小王是承包工程的，难不成是对养老院有什么想法？想到这里，邱广富决定，就让父亲早点出院，免得欠人家太多情。

邱广富忙完手头的工作，连忙赶到医院。小王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正准备送邱老汉回家。看到父亲恢复得不错，邱广富很感动，赶紧拿出钱要给小王。小王却坚决不收，还把上次剩的钱退给邱广富。邱广富没办法，就说想中午请小王兄弟吃个饭，麻烦他们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他哥，想当面感谢他。小王还是推辞，说他哥最近太忙，肯定没时间。

邱广富认真地说：“他在哪里上班，你告诉我，我去接他。”

“真不用，我哥最怕这种场合，他肯定不会来的。”

邱广富实在过意不去，就对小王说：“那你有没有其他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尽力。”

小王还是婉言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你是乡长，为了老百姓脱贫，顾大家舍小家，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上次问养老院的事，是怎么回事？”邱广富主动问起来。小王笑了笑：“那是我岳父让我问的。他有儿有女，却喜欢住养老院，说人多热闹，可他怕自己不符合条件，我就想到时候请你帮忙。”

小王离开后，邱老汉说：“这次多亏人家帮忙啊！”

“是啊！他们钱也不收，饭也不吃，真是热心肠，我还误会人家了。”邱广富感慨不已，忽然说道：“哎哟！我刚才忘记问他家地址了，有时间得上门去谢谢他们。”

“我知道，他家在……”邱老汉话没说完，又摇头说，“算了，不说了，也不用去。”

邱广富奇怪地问道：“爸，怎么啦？”邱老汉迟疑一会儿，说道：“其实，小王的哥哥就是王副县长。”

“王副县长？”邱广富吃了一惊，“那怎么可能呢？”

“真的，我们两个无话不说。有次老王趁没人告诉我的，还叫我千万别说出去。”

这段时间邱广富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就睡几个小时，王副县长只能比他还忙，竟然还每天来医院陪床，照顾两个生病的老人？邱广富不敢相信，问道：“小王不是说他哥从事服务行业吗？”“王副县长说了，不管是乡长还是县长都是为老百姓服务。你的情况小王一开始就跟他哥哥讲了，王副县长知道你工作辛苦，也愿意帮你一把。他还跟我说，你工作干得好，我养了一个好儿子。”

邱广富忽然感到心里暖暖的，喃喃地说：“爸，您放心，工作我一定做好，也会好好照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