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陆惠明
朱阿根有個女儿叫未小云,是金村上的村花,方圆百里的小伙子都托媒人来说亲,她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朱小云就是没有一个对得上眼的。
那天,镇上的张家前来提亲。张家家底殷实,老张是做生意的,他有个儿子叫张林峰,小伙子不仅人长得帅气,而且聪明能干,想嫁给他的姑娘不计其数,可没一个他中意的。
那天,巧嘴金阿嫂见了老张,问他儿子有没有对象,老张摇摇头,说小家伙看了不少姑娘,就是看不中。金阿嫂人称巧嘴,老张便拜托金阿嫂为儿子说门亲事。金阿嫂笑了,说她真有个姑娘,是金村上朱家的女儿,不但人漂亮,而且聪慧。老张很兴奋,非让金阿嫂做这个媒不可。
金阿嫂笑得合不上嘴,说她这就去朱家。
金阿嫂风风火火来到朱阿根家。朱阿根听了连连说好,可就是不知道小云是否看得上。金阿嫂就去探小云的口风,说来真的是缘分到了,朱小云竟然一口答应了。
隔日,金阿嫂领着张林峰去朱阿根家。张林峰见了朱小云满心欢喜,朱小云见了张林峰也是称心如意。此事就这样水到渠成,一拍即合。
于是张家担了小盘担大盘,担了大盘担帖子,很快就定下了结婚的黄道吉曰。结婚那天,张林峰的婚船到了朱家河滩,两家鞭炮齐鸣,两边河岸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好不热闹。金阿嫂上岸领路,后面跟着一排托盘的小青年,一行人欢天喜地到了朱家。
吃过午饭,用过茶水,金阿嫂见时辰不早,就去催新娘子。今天的朱小云真是美如天仙,人间少有。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个个羡慕嫉妒恨。在金阿嫂的一再催促下,新娘子终于从闺房出来了。
按老规矩,新娘子出闺房时,娘要叮嘱女儿将来如何持家,如何待人,如何尊敬长辈等等。娘想着女儿将来的辛苦,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新娘子跟父母道别,想到自己从此要离开父母,独自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不知道将来会碰到怎样状况,心里害怕担忧,再想到父母养她这么大,要离开他们了,心里怎能不难过,于是泪眼婆娑,禁不住泪湿衣襟。娘儿俩依依不舍,相拥而泣,哭哭啼啼,这叫哭嫁。
这时,媒人与长辈们就会来相劝,今天是喜事,快点快点,新相公等得急了。于是舅舅抱着新娘子出了客堂门,一直到婚船上。
哭嫁是老辈传下来的习俗,寓意哭发哭发,不哭就不发,哭了就发,将来的生活就会顺顺当当,家发人发。也有新娘子哭不出来的,但也要装腔作势地哭得像真的一样,谁也不想破坏了老辈传下来的规矩,更不想让人家在背后说三道四。
朱小云出了闺房,与娘拥抱,与娘道别。娘再三叮嘱,说到动情处,娘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出来。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朱小云非但没有哭,而且还面带微笑,她一边帮娘擦眼泪,一边说:“娘,你的话我记着了,你哭啥?今天是我的大喜事,应该高兴才是,有空我就会回来看你的。”
眼看时候不早了,朱小云还是没哭,金阿嫂又来催了。舅舅见势只好抱起朱小云出了客堂,快步向婚船而去。围观的乡邻和亲戚都窃窃私语,小声地议论,说小云这姑娘真不懂事,再哭不出来,也要装装样子,更不能笑着出门,真是聪明的面孔笨肚肠。
第二天,小夫妻俩回门儿去了。老张的老婆就听人议论说儿媳妇昨天出大门时没有哭,她心里很不舒服,这多不吉利,儿子挑来挑去怎么挑了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货色。她把这事告诉了老张,老张紧锁双眉,说竟然有这种事情?老婆就让他拿个主意。老张沉思良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张老婆见老张没主意,她就在老张耳边嘀咕。老张听了,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按照习俗,回门当天要天擦黑才能回家,所以张林峰与朱小云回到镇上已经很晚了。老张和老婆早己睡了。
第三天,老张见了儿子,他像没事人一样,根本不提朱小云出嫁没哭的事。
几天后,老婆见老张还没跟儿子说她的想法,于是就问老张怎么还不跟他们说。老张闷声闷气地说:“过几天再说。媳妇刚过门,总得先让她适应适应。”老婆就怪他做事总是不爽气,当断不断。
那天晚上,大家围着桌子吃晚饭,老张老婆开口了,说张林峰现在已经成家,她跟他爹商量过了,决定与儿子媳妇分家过。等以后他弟弟成了婚也一样要分家过的,反正要分,还是趁早分,也为弟弟们做个榜样。
张林峰与朱小云丝毫没有准备,都愣了一下。儿子成了家分家过并不新鲜,新鲜的是,媳妇刚过门没几天就要分家的少见。
于是张林峰就问他娘:“谁家儿媳妇刚过门就分家?总得过个一年半载吧!”
他娘脸沉了下来:“这要问你老婆,谁家的媳妇出嫁不想图个吉利,谁家的媳妇出嫁前不是哭发哭发?她不哭也就算了,还笑,笑什么?是不是想等我们这个家败光了,好看我们的笑话啊?”
张林峰听得跳了起来,说他娘太过分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小云才过门几天就要让他们分家过,太狠心了。
娘儿俩你一句我一句都不肯让步。这时小云开口了,她说:“林峰,少说两句,娘这样做也是为了这个家,不要因为我连累了大家,我同意分家过,明天我们就单独吃。”
大家盯着小云,都没了声音。
老张一直没说话,此时他白了一眼老婆,对小云说:“小云,别听你婆婆的,等以后再说吧!”
话已经说出来了,再在一起吃饭就别扭了。小云坚持第二天就单独过。
分家后不久,朱小云就跟张林峰说:“虽然说分了家,其实只是分开吃而己,你还是帮爹做生意,说白了还是一个大家庭。我有一个设想,我们能不能自己去开辟一片新天地,我们自己做生意。”
张林峰觉得小云说得没错,但他担心他爹不同意。小云说:“跟爹交个底,家里原有的生意我们决不挖墙脚,我们去重新找客户,让他放一百个心。”
张林峰没有迟疑,第二天就跟老张表白了自己的心思。老张虽然很惊讶,却没阻拦儿子,认真地跟他说,如果今后有啥困难,一定要记得回来找他。
就这样,朱小云与张林峰去了上海,先后去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后来他们去了青浦,来到了一个印刷厂,找到了厂里的王厂长,说明了来意。王厂长说他们正要扩展业务,可以做来料加工,还可以提供印刷机。
小云一听就来了精神,当即与张林峰商量,这个投资成本小,而且自己就可以操作,等有了资金,再慢慢扩展。她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凡事开头难。张林峰觉得小云说得非常有道理,当时就与他们签了合作意向。
张林峰与小云租了一间仓库,一分为二,里面是吃住,外面安装了印刷机,两人既是老板,又是员工。任务紧张的时候就加班加点地干,没活儿的时候就出去找生意。
一年下来,他们又联系了两家单位,自己买了两台机器,又收了两名员工。又过了一年,有单位主动找上门来,要与他们合作。因业务量不断上升,小云与张林峰决定租一间厂房,再购几台机器,收了几名员工,扩大规模。
經过三年打拼,夫妻俩的印刷厂越办越好,越做越大。想想当初出来的情形,再看看现在的规模,两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小云怀孕了。她就让张林峰待在青浦,
自己回老家生孩子。
回到老家没多久,小云生下了一个儿子。老张和老婆高兴得手舞足蹈。
没想张林峰却不让他们来看孙子,也不让他娘带孩子,而是叫小云娘过来照看小云和孩子。他对爹娘当初分家一事耿耿于怀。
老张老婆气得几晚没睡好,老张倒是沉得住气,说儿子的事就让儿子自己决定,他不让我们去,我们就少去,孙子总归还是我们的,跑不了。
小云的态度与张林峰截然相反,不仅同意公婆来看他们,还说要让婆婆去帮她带孩子。
婆婆乐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可张林峰坚决不答应,说就为小云出嫁时没哭就分家,他爹娘太狠心,决不肯原谅他们。
孩子满月了,老张坚持要为孙子办满月酒,除了亲戚朋友,他还请了不少生意上的合伙人。
张林峰挨桌去敬酒,忽然看到了王厂长。他惊诧万分,说真没想到王厂长会来。
这时王厂长已经站了起来:“小张啊,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张林峰忙说:“您能来真是太高兴了。”
王厂长拉过张林峰问,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厂里?还记得我提供给你的印刷机吗?
张林峰点头如鸡啄米,当然记得,当时要不是您的帮忙,给我提供印刷机,我怎么会有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
王厂长摆摆手,说这一切不要谢他,要谢啊,就去谢你爹吧,这机器是你爹让我给你的。
张林峰惊得目瞪口呆:“我爹?”
王厂长说:“我与你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们到了上海,他也跟着到了上海。你们去了七浦路,他也去了七浦路。你们到了纪王,他也到了纪王。你们到了青浦,他也到了青浦。你们来我厂里,他比你们还先到的呢……”
这时,老张走了过来,见到他们两个聊得起劲,忙说:“王老弟,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张林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动情地叫了一声:“爹,谢谢您!”
老张乐了:“傻儿子,谢我啥啊?你们不怨我和你娘己谢天谢地了。”
张林峰说:“王厂长都告诉我了。”老张拍了拍王厂长的肩,笑着说:“那你还不快叫王叔叔。”张林峰连忙改口叫了声王叔叔。
老张告诉张林峰,他有今天,都是因为有了朱小云这个能干的媳妇。要不然他一直在爹的身边肯定没出息。
老张说,当时他听说小云结婚出门时没有哭,就知道这个姑娘有个性,而林峰娘听了气得要与他们分家。老张突然有个打算,让他们历练历练也好。于是他既不阻止老婆分家,也不阻止儿子媳妇出去闯天下,他默默地关注他们,暗中帮他们一把,只是希望儿子媳妇能够创出一片真正属于他们的新天地。
“爹,你真不在乎小云结婚时没哭啊?真不怕她给我们家带来厄运?”
老张轻轻地拍了拍儿子说:“哭不哭其实只是个水乡的习俗,讨个口彩而已,命运永远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只要用我们的双手,只要我们勤劳,就能致富。再说现在是啥年代了,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我怎会在乎小云没哭呢!”
没有人看到小云啥时候出现在老张的身后,所有的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她亲热地叫了一声:“爹!你说得真好。”
这一声爹叫得老张一愣,他忙转过身,慈祥地对小云说:“小云啊!委屈你了!”
这一声委屈你了,让朱小云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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