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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园传奇【连载四】

时间:2024-05-04

王建华

七 案头之柬

秘籍失于半夜,曹泰铭又溺死井中,松下冶夫为此懊恼不已,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珍稀古籍竟失之朝夕,那保险箱的密码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怎么会泄露出去呢?此刻,他似乎也无暇追查此事,他急于想重新夺得那本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古籍。他左思右想,觉得这本书是尉迟双鉴的,说不定现在又回到了他手里,或者他也许知道此书而今的下落。想到此,他频频点头,露出了笑容,嗫嚅着:“对,对,呦西,呦西。”

下午三点钟左右,松下冶夫亲自带着小岛玖郎和几个宪兵前呼后拥地闯进了尉迟双鉴家中,尉迟双鉴正在为一名脸带菜色的妇女搭脉问诊,宽敞的客厅里有几个病人正在候诊,见突然冲进几个气势汹汹的日本兵,不知出了什么事,连病也顾不上看,纷纷走了出去,还不时回首看着,眼中露出怯意。尉迟双鉴见又是松下冶夫带着日本兵直闯而进,不由怒火重燃,想自己妻子被他们抓去,至今还未放回,也不知是生是死。

此时,他斜睨了一眼松下冶夫,侧转身子,凛然昂首。

“你的……”松下冶夫刚一开口,猛然间看到那张用以接待病人的半桌上脉枕下压着一封书简,露出一角。他迅即抽出,见信封上写着“烦交尉迟双鉴先生亲启”几个字。信已经被拆开,松下冶夫正欲抽出信笺,这时,尉迟双鉴像是骤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步走到松下冶夫面前,同时伸手欲从他手里抢过那封信。可是,松下冶夫朝后一闪,避开了尉迟双鉴。同时,几个日本宪兵冲上来,扭住了尉迟双鉴的胳膊,使他动弹不得。

松下冶夫退后几步,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尉迟先生:

你家的秘籍《园经全书》已经夺回,安全之虑,为免再生不测之事,暂由我代为你保管。

待日后归还于你,请你放心。

专此奉知

朱昌龙

“嗯,你的快说,朱昌龙是谁?他在哪里?”读罢短简,松下冶夫心中欣喜,似乎觉得《园经全书》有了着落。但转而一想,朱昌龙不知究竟是何人?他在哪里?那古籍又在哪里?这一切仍然不得而知,因此,他忙急切地问。

尉迟双鉴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不睬。

松下冶夫气得脸色发白,跺着脚,暴跳如雷,叫嚷着。蓦地,他丧心病狂地拔出手枪,“砰砰”两枪,将尉迟双鉴击倒在地。

“强盗,畜生,你们绝没有好下场的……”尉迟双鉴倒在血泊之中,挣扎着用尽全力痛骂,带着满腔愤慨离开了人世。

午饭后,松下冶夫余怒未消,躺在床上小憩。定川惠子在一旁愣愣地坐着,与刚来苏州的时候相比,她显得苍老了许多。松下冶夫眼前浮现尉迟双鉴跪倒在地上,还在咒骂日本人的情景,又触发了他的兽性。他嘀咕着,要将尉迟双鉴的妻子梅菊丹也立即弄死。可是,这时,定川惠子战战兢兢地说:“司令,她是个可怜的妇人,我求求你了,饶了她吧,她真可怜。”原来,梅菊丹就关在最后面的那间屋子里,白天,定川惠子感到无聊时,便走去和她聊聊,渐渐对她产生了同情心。此时,听说松下冶夫要将她置于死地,便求松下冶夫刀下留情。

松下冶夫想了想说:“也好,不过,我得过去看看的,过一会儿,就马上放她回家的。”说着,他径直朝后面屋里走去。

约摸一个小时后,梅菊丹抽泣着走出了拙政园的大门,她头发蓬乱,憔悴不堪,人面兽心的松下冶夫强行污辱了她,又欠下了中国人民一笔恶债。

八夜袭丐窝

煮熟的鸭子飞了,松下冶夫心中实在不甘,他自以为作为占领者应该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否则,有损大和民族的威严。如何设法再找回那本《园经全书》呢?他思索着,习惯性地用手去捻鼻下的仁丹胡子。可是,胡子没有了,但是,他蓦然想起何不故伎重演,穿上那袭旧长衫,去玄妙观一带转悠,设法弄清朱昌龙的身份以及他在何处等情况。然后,再找到他,使《园经全书》再度得手。

于是,第二天早晨,他就又如法炮制,穿上那件褪色的长衫,装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来到玄妙观,为了避免露馅,他不能开口说话,事先在一张白纸写了“朱昌龙”三个大字,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及至玄妙观,他见三清殿前的露台石栏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副邋遢相。他慢吞吞地走到那小乞丐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放在小乞丐面前,指着上面的三个字,嘴里故意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个哑巴一样。那小乞丐看了一眼纸上的字,摇摇头,摆摆手,意即不知其人。松下冶夫心里骂了一声,转身向南面的东角门踱去。走到东角门的拱形门边,见一个年逾六十的老年乞丐无力地依在墙角,呻吟着,鼻子翕动,嘴巴嗫嚅着,饿得奄奄一息。松下冶夫见状,走上前去,掏出一块大洋,递给那叫花子。那老叫花子接过大洋,陡然间眼中透出亮光。一块大洋,对他来说不啻一笔大额钱财。他刚想站起来去买东西充饥,松下冶夫又拿出那张纸,置于叫花子面前,那叫花子看后,点点头,说:“认识,认识,他就和我们一起住在三清殿后面的叫花窝里。”说着,他见松下冶夫似乎是个哑巴,便站起来,领着他来到三清殿后面,只见殿后石基檐廊上一列用竹竿、破草席、马粪纸等搭起的棚子。那老乞丐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去买东西吃了。

松下冶夫走上前去,见那长长的棚子千疮百孔,他伸颈进去望了望,一个人也没有,许是都出去行乞了。只见地上铺着一长串破席稻草和旧棉絮,想必是叫花子们晚上在此蜷缩过夜。

松下冶夫心里有了底,知道这个朱昌龙是个叫花子,就住在这个叫花窝里。他边思索着,边走回宪兵司令部。挨到晚上十来点钟光景,松下冶夫、小岛玖郎一起带着一队宪兵悄悄来到玄妙观三清殿后面,包围了叫花窝,将睡在里面的乞丐全部押回宪兵司令部。老少乞丐共计三十余人,个个衣衫破烂,面带菜色。拙政园内,四周一片漆黑,三十六鸳鸯馆内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三十六鸳鸯馆是拙政园西部的主体建筑,是相当著名的观赏景点,整座建筑平面呈正方形,四隅建有暖阁各一间,彼此以廊轩相贯,该建筑的风格十分独特,用的木料也很讲究,制作工艺精良,遂更显珍贵。

三十几名乞丐被推搡挤在三十六鸳鸯馆内,人人脸上显露出迷惘的神色。松下冶夫全副武装,穿着长长的皮靴子,腰间佩着指挥刀,站在人群的前面,四周是握着枪虎视眈眈的宪兵。

“听着,你们这里谁是朱昌龙?”松下冶夫大胜地叫着,大厅里默然一片,这时,人群的左侧边缘站着朱昌龙。曹泰铭去乡下看望父亲了,因此,没有被抓住。此时,朱昌龙显得非常镇静,他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周围乞丐们的神情。他住在叫花窝里,除了曹泰铭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的名字不少是知道的。他想日寇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呢?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不讲的?再过半个小时,不讲的话,统统的拉到外面草坪上厮拉厮拉的,一个不剩的。”松下冶夫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朱昌龙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不足十岁的小乞丐,又望了望许多躬腰曲背的老人,心中感到震动。他知道日本强盗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自己村里的乡民和自己亲哥哥的尸骨未寒,现在决不能再让身边的这些无辜百姓惨死于日寇的屠刀之下。他凝神沉吟,少顷,缓缓地走出了人群,从容自如地说:“我就是你要找的朱昌龙。”

松下冶夫愣了一下,眯着眼,走到朱昌龙面前,一旁的小岛玖郎却略略有些吃惊,因为他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的朱昌龙的?”松下冶夫稍稍压低了嗓音,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朱昌龙点点头,却并不做声,目光如炬,射向松下冶夫。

“呦西,呦西,其他的统统的回去的。”说着,松下冶夫挥了一下手,命令宪兵们把他们押到大门口,让他们回叫花窝。

九 断魂小诗

待宪兵们押着人群走尽,远香堂内只剩松下冶夫、小岛玖郎和陶鸿明。松下冶夫突然要陶鸿明和他们一起去玄妙观三清殿,他情知不妙,可是,他此时已难以脱身去告知朱昌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昌龙和所有叫花子一起被抓到宪兵司令部。刚才,他看到朱昌龙为了保护乞丐们,毅然走出了人群,承认自己是朱昌龙。陶鸿明见此心里很焦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脸上仍竭力保持着常态。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打开天窗说亮话吗?我的问你的,朱先生的,那本《园经全书》的现在在哪里?”松下冶夫绕到朱昌龙的身后,边说边走到他前面,站住了。朱昌龙猛然一怔,没想到鬼子消息这么灵通,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容他多想,松下冶夫见他不做声,便迫不及待地提高了嗓门,说:“朱昌龙,我问你,那本《园经全书》现在在哪里?”

“什么《园经全书》?我不知道此书呀!”朱昌龙含糊其辞地回答着。

“哼,你的共产党、游击队的!你的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写的?”说着,松下冶夫掏出那封信,举在朱昌龙的眼前。朱昌龙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托人捎给尉迟双鉴医师的信落在了日寇手中。“怎么样?你的应该讲了吧!”松下冶夫非常得意地收起了那封信,又说,“否则的话,可别怪我的不客气的。”

这时,宪兵们已经陆续回到了远香堂,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朱昌龙。远香堂内是一片可怕的沉默,空气像是凝固了。朱昌龙抬首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松下冶夫面前,说:“好吧,你拿纸笔来,我写给你。”

松下冶夫顿了一下,转而心想,也好,只要能再度得到《园经全书》,就行。于是,他唤手下马上取来了笔墨纸,朱昌龙走到桌前,略一思索,然后,一书而就。

松下冶夫急切地接过纸,但见上面写着四句话:

月夜舟横渡,

缁衣独行僧,

慈善心为桥,

莲座载天下。

松下冶夫读了几遍,看不懂,弄不清,他又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吟了一遍,仍然不得其解。

小岛玖郎也凑上前去,看了一会儿,如坠入五里雾中。松下冶夫转身,用手指向陶鸿明勾了勾,示意他过来。陶鸿明走过去,看了一下,立即明白其中奥秘,心中释然,但脸上仍装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还故意皱了皱眉头,吟了几遍,然后,摊了摊双手,说:“司令,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松下冶夫嘴里骂声不迭,龇牙咧嘴地走到朱昌龙面前,声嘶力竭地说:“你的快说,《园经全书》的到底在哪里的?”朱昌龙见陶鸿明已经读到自己所写的即兴小诗,如释重负轻轻地舒了口气,淡然一笑,笑中含着对侵略者的鄙视,使松下冶夫更加气恼万分。松下冶夫意识到朱昌龙有意在戏弄自己,脸部的肌肉急剧地抽搐着,眼睛急速地转动了几下,面目狰狞可怖。

天初晓,晨露润草坠泪珠。松下冶夫叫小岛玖郎和几个宪兵押着朱昌龙来到园林的东南角。陶鸿明尾随而去,心中却如铅坠般沉。这里有一个硝镪水池,约三米见方,生性暴戾的松下冶夫来到苏州后,为了更方便不留痕迹地残杀中国人,灭绝人性地挖建了这样一方硝镪水池,里面盛满浓度极高的硝酸,平时用厚厚的军用油布遮着,待到他抓到共产党、游击队时,就残酷地将他们投入硝镪水池中,立时,池中发出“咝咝”的声响,未多片刻,便肉蚀骨销,化为乌有,真可谓惨绝人寰。

如今,松下冶夫见朱昌龙不肯说出《园经全书》的下落,且故意作弄自己,一气之下,他决定将朱昌龙投入硝镪水池,以解心头之恨。

朱昌龙站在硝镪水池边,脸上毫无怯意,他早就听说松下冶夫特意修了一方硝镪水池,专门用以残害中国人,现在自己就站在这池的旁边,仿佛眼前浮现出中国人被日寇投入池中挣扎而死的情景,心中怒焰欲喷。

“你的到底说不说?最后的给你一个机会。”松下冶夫自知无望地说着。这时,小岛玖郎走到朱昌龙面前,离他很近,说:“快说吧,不然,下去了,就尸骨的也看不见的。”不料,他的话音刚落,猛然间,朱昌龙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扑上去,双手抱住小岛玖郎,向前冲去,两人一起“扑通”一声,掉入了池中。顿时,池面泛起白沫,发出“咝咝”的声响,同时,飘出一股刺鼻的异味,未有多时,两人便化为乌有。

陶鸿明在一旁看得真切,他的心颤抖着,悲恸欲绝。朱昌龙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令人肃然起敬。松下冶夫见状,先是一怔,继而,忙尖叫着叫宪兵快去拿长竹竿,想将小岛玖郎打捞上来。可是,此时小岛玖郎早已腐化得不成人形,侵略者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十独臂老人

黄昏,落日无泽,苍穹欲坠。梅菊丹愣愣地坐在客厅里,纹丝不动。客厅里狼藉一片,桌椅蒙尘,蛛网四布,萧落苍凉。梅菊丹终于获悉丈夫已经死在宪兵司令部里,自此,她茶食不思,整天呆呆地坐着,目光滞涩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梅菊丹从愣怔中醒来,侧耳倾听,确认是在敲自家的大门,便缓缓地起身,走进天井,来到大门背后。

“谁?是谁?”梅菊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怆然。“我,我是惠子,我是惠子。”门外传来一个有点异样的声音,梅菊丹听了一惊,因为她听出这是定川惠子的声音。她打开门,定川惠子快步跨进门槛,并返身将门关上。

“定川惠子,你怎么来啦?”梅菊丹感到十分意外。定川惠子情真意切地说:“菊丹大姐,救救我,收留我吧,我不希望再这样生活在狼窟里,我……”说着,她眼角溢出了泪水。原来,涉世不深的定川惠子在日本时受当局的诱骗,以为他们的军队正在进行的战争是所谓的圣战,是为了拯救别的民族,为了东亚的共荣。可是,她到了中国,所见所闻,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渐渐明白了这是侵略,是残杀,宪兵司令部里每天都有中国人被松下冶夫他们用各种残酷的方法杀死,他们任意屠杀中国人。对于她来说,虽然同是日本人,但是她的同类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待,只是将她作为发泄性欲的工具,有时甚至她每天要被逼着和十几个日本军官发生关系。像日本军队中有一些稍稍有正义感的人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定川惠子渐渐产生了厌战情绪,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儿每天发生的残杀、奸淫,她发誓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对她来说,在这片异乡陌土上,投身哪里呢?想来想去,她决定逃出去找梅菊丹。梅菊丹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和蔼善良,也许她会收留自己,因为,她以前生病时曾去梅菊丹家看过病,所以认识她家。趁着松下冶夫他们去上海参加一个联席会议之机,她走出了宪兵司令部,对门口的士兵声称去买点东西,就径直跑到了梅菊丹家。

好在梅菊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性,虽然定川惠子是个日本姑娘,是杀害中国人的那些日本强盗的同类,可是,作为定川惠子本人,还是个较为幼稚的女孩,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像成千上万的慰安妇一样,也是受害者。对于这样一个远离家乡和父母的羸弱少女,自己理应竭力相助。于是,梅菊丹收留了她,并且,为了防止松下冶夫他们的追寻,梅菊丹带着定川惠子来到苏州城西的枫桥乡下暂居,后来,定川惠子和当地的一个农民结了婚,生儿育女。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定川惠子终于找到了还健在的日本亲戚(她的父母已离世),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松下冶夫从上海回来后,发现定川惠子不见了,但是,他仍在觊觎着那本《园经全书》,无心去找回她。他在上海开会期间仍在琢磨此事,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将疑点集中在陶鸿明身上。为什么朱昌龙那天一定要将《园经全书》的藏处写在纸上呢?或许这写的小诗里藏着只有陶鸿明知道的奥秘,现在看来唯一找到《园经全书》的希望在陶鸿明身上。为此,他特意从上海带了一位有名的日本军医雄浚健男,他擅长于催眠术,任何人在催眠术的作用下,都会将心底的实话和盘托出。下午,一时许,一下火车,回到宪兵司令部,他就叫人唤来了陶鸿明。

松下冶夫阴笑一声,叫陶鸿明坐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张椅子上,并假惺惺地向他介绍了雄浚健男。瞬息之间,松下冶夫像是换了一个人,收敛笑容,命令两个士兵按住陶鸿明的双肩,雄浚健男为他注射了一针。

但是,陶鸿明一点也不慌张,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这时,他微微合上双眼,神情迷茫,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说,说,快说,那本《园经全书》现在在哪里?”松下冶夫和雄浚健男一起凑近陶鸿明的耳朵,压低了嗓音说。陶鸿明嘴唇翕动了几下,嗫嚅着说:“在、在桥下,在渡僧桥下石缝里,在渡僧桥……”

“再说一遍的,再说一遍的。”松下冶夫兴奋地连声说。

“渡僧桥下的石缝里……”陶鸿明身不由己地说。

“好,走,到我们去的,带我们去的,渡僧桥下的……”松下冶夫喜形于色地说,带着一些宪兵,架着像是喝醉酒的陶鸿明,乘上一艘小汽艇,驶进了京杭大运河。渡僧桥位于苏州城的西北部,阊门外,为拱形石桥。松下冶夫他们驾驶汽艇来到桥下,急切地问陶鸿明:“哪里?在哪里?”

陶鸿明指了指桥的拱形根基部的一块石头,说:“喏,就在这里,就在这块石头里面。”松下冶夫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拨那块石头,果然,这块石头是活络的,没有砌死,他很容易就将那石头搬了下来,露出一个窟窿,里面放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像一本书那样大小。松下冶夫高兴得忘乎所以,急忙抓起那物件,不想,就在此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将松下冶夫和旁边的两个宪兵送上了西天。陶鸿明像是猛然醒来的灵豹,“嗖”地纵身窜入水中,但是,此时,他的右胳膊终因不及躲闪,而被炸掉了,血染红了一片河水。这时,从桥上扔下一颗手榴弹在汽艇上,又是“轰”的一声巨响,那些保住命的宪兵赶紧开着汽艇,狼狈逃窜。

原来,陶鸿明看了朱昌龙的小诗,立即明白《园经全书》藏在渡僧桥下,因为,那首小诗的每一句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正好是“渡僧桥下”四个字。于是,他暗记心中,回去后找到曹泰铭,要他马上去桥下石缝中取出《园经全书》,然后送交太湖游击队先代为保管,免得多有不测。

之后,陶鸿明才如释重负,但想到松下冶夫对自己时加提防,总不会放过自己的,再说,上级指示要利用一切机会打击日寇的嚣张气焰。于是,陶鸿明和曹泰铭商量一番后,经上级领导的同意,决定假意说出藏处,置松下冶夫于死地。

没想到,松下冶夫从上海回来后,却自己找上门来,要对陶鸿明施催眠术。于是,陶鸿明便见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假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其实他当时非常清醒,貌似迷糊的他说出了《园经全书》的藏处。那石头下的窟窿里早已被曹泰铭放进一叠油纸包着的废纸,并系有一根导火索,连着一包炸药,只要拉动那油纸包,牵动引爆索,就会迅速爆炸。

就这样,不明就里、还以为占了先机的松下冶夫葬身渡僧桥。曹泰铭混杂在人丛中,注视着桥下的动静,见机投下一颗手榴弹,逼迫余下的日寇狼狈逃窜,这才保全陶鸿明的性命。但是,陶鸿明终究还是失去了一条右臂。

据说,半个多世纪后,在名园的地界上,有一位年逾古稀的白发独臂老人时常去学校给学生们进行抗日爱国主义传统教育。至于传说中的那部《园经全书》,则历经无数的劫难,在新中国成立后终于回到了中国人民的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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