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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耀日记

时间:2024-05-04

◎ 徐光耀

1951年10月2日

昨天下午,听康濯通知,叫李季、菡子和我去丁玲那儿陪爱伦堡夫妇和聂鲁达夫妇。

下午3点半,我与李季、菡子坐三轮出发。近4点,到多福巷16号丁玲同志处。我们见了她就诉苦,说没有经验,紧张得太厉害,不知怎么才好。她告诉说,不要怕,越随便越好。“怕什么呢?你们不是要到苏联去的吗?”

我于是放了心,就屋里屋外参观了一阵,又打了一阵扑克。这时逯斐、葛琴、甘露、贺敬之也来了。丁玲同志和我们聊天,谈到爱伦堡的热情和世故,确实是很动人的。

在上海去晋谒鲁迅墓,爱伦堡在墓前整整沉默了10分钟没有说话。临下来,爱伦堡要求和丁玲去谒拜也频墓。丁玲同志一难过也哭起来。于是要求他们不要去了,只她自己去吧(可见丁玲也是既热情又世故的)。爱伦堡答应了,但他立即从车中拿出一捧花来,要丁玲代他献给也频的墓(前天,他只听丁玲说了一下也频的事,如今便不声不响带了花来,说世故也是极深的世故,说感情也是最高的感情)。

丁玲陪她们回来,下车分手时,爱伦堡夫人竟落了泪,这也是在中国十分少见的感情。

陈明蛮招待,在我和李季、菡子身上还强迫洒了一些香水。我们都在被洒时像挨了一防疫针一样,不习惯得很。

爱、聂二人错过了约会时间,7点40才赶来。我本来少穿了一件衣服,冻得已经发抖。他们来了一紧张,便更加抖起来。不过丁玲在介绍时,也都是半抱着。在众人之前,十分之尊重,我还挺过来了。

今日聂鲁达谈得极多,爱伦堡谈得较少。我与爱(伦堡)坐得较远,他的翻译又不积极,一句话翻半天,接不上茬,所以很把爱伦堡冷淡了。

9点开始吃饭(吃饭前各人送礼,我只送了一本书。丁玲同志送他二人各一齐白石刻的手章,他二人十分高兴。聂鲁达当场答应送我们每人一本诗集,上面就盖了这个章),吃了近3个小时,17道菜,还有蜜饯、冬瓜汤之类。我喝了一杯葡萄酒。和苏联大使馆的萨福隆同志熟了起来,他勉强可说一般中国话,我们不断在桌上谈谈,还互相碰杯祝了一次健康。他是个时刻都害羞似的有着玫瑰色脸蛋的漂亮青年,样子很朴素、很老实、很厚道。交这样的朋友是高兴的。

吃饭时,聂鲁达说了很多话,滔滔不绝。丁玲同志说他把爱伦堡的话也说了。爱伦堡说,他把上海的十八罗汉的话也都说了。丁玲说他话多是因为喝酒多。陈明说,连爱伦堡的也喝了。爱伦堡说,大概连十八罗汉的也喝了。

吃罢饭兴奋起来,爱伦堡提议让“害怕他们”的李季朗诵诗,有人就提议让贺敬之唱一段。结果还是贺敬之先朗诵了,又唱。一唱,翻译刘群也合起来,这更使聂鲁达兴奋。聂要求他夫人唱,鼓着掌欢迎了半天。他夫人不肯,于是他唱了一首西班牙革命时期的歌,让翻译陈正民和大家一起和他合着唱。(大家)颇为诗意地联欢了一大阵!

直到12点半才散了这个小型家庭聚会,丁玲派汽车把我们送回家来。

1951年10月10日

4点回来,坐在办公室内正无聊,丁玲同志来了。(她)谈了一大堆外国的风习,也说到苏联人的“生活趣味”,这使我愉快了些,但情绪中有什么在作怪,它尽力妨碍我的情绪扭转过来。——我一面笑,一面仍是很勉强。等我把她送走,又感到自己待人的呆板、愚蠢,大大生了自己一场气。

1951年10月12日

中饭前,丁玲同志随便谈起出国经验。她主要鼓励我们把胸怀和气魄放大,不要缩手缩脚,不要怕犯错误。苏联没有资产阶级,说错一点不要紧的。作家代表团就是作家代表团,不要搞成文艺工作团。要有勇气使别人了解你,也要有勇气跑入别人的灵魂中去。不要给自己筑防线。你自己有什么可保卫的呢?你把自己和人隔离开来,你就成了个孤独者。孤独者就一定不会再进步,因为他固步自封,他的胸怀狭隘。胸怀狭隘的人,对一切事物的标准都是太严格的。这样,不合他标准的事物也便太多了。不合自己标准的自然要排斥,于是,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你吸收呢?没有营养吸收,生命便不会延续的了。只能延续生命,不够发育的,人也便成了废人了。她再次深深强调每人都要把胸怀放大,要容纳很多东西,要关心别人。别人有一件事业,要去帮助。成功了,自己要高兴,要喜欢;失败了,要痛心,要替他难过,要帮助人尽可能成功。——不要不冷不热。别人有一件事情,告诉了你半天,你不表示赞成或者反对,这怎么成呢?这算个什么人呢?

1951年12月23日

听孟君说,丁玲建议作家们还应到朝鲜去,去搞出一些东西来。田间说,丁的意思,田间和魏巍都还应去,他二人并邀好做伴。我问田间,文研所学生是否去。他说,这次去人是要搞出东西来的。——时间也还相当远,恐怕过一两个月后再说。孟君说,他今日听古立高谈,徐光耀可能最近去朝鲜。孟冰和朱东也无意中流露,你去朝鲜可以到你爱人那个军去嘛!仿佛他们已知道我一定要去的了。

今年,我很可能去一趟朝鲜。我为这事感到幸运。

1951年12月28日

晚上去电影局看电影,和丁玲同志坐在一起。她首先说陈登科:“你这次出国,大家对你印象都不错。”随即返回头对我说:“徐光耀,有些人可能对你有些意见。”我点头,承认:“这次我搞得不大好。”她马上问:“为什么,你想是什么原因?”我一时回答不出。她说:“你还是禁不起捧!”她又重复了一次:“还是禁不起捧!”

我很难过。

丁玲同志是可感激的。她严肃但是认真地关心人的态度和做法,不能不使人猛醒。

可悲的是,我竟没有感到自己是怎样骄傲了,我是什么地方骄傲了呢?

难道真的为我过去所想的:已经骄傲起来了,而自己还不自觉吗?

在我想念着芸的时候,这更其增加了我的难过。她在那里苦斗,我却在优越的环境和巨大幸福中受批评。她假如听到了,生我的气还好,难道她不为我难过吗?

我已答应丁玲同志要好好想一想。她也提醒我,今后应好好注意。不但应表现虚心,实际上也应该虚心。一部作品的成功很有限,而且没有别人的帮助也是不可能的。她让我学习古元,说古元被提的比一切教员都高,可是,他还是非常虚心的。

还有什么东西妨碍我理解自己呢?关于个性的解释吗?

我真是难过。

1952年1月18日

下午,开大会,丁玲同志首先自我检讨。她讲到自己没有办好文研所,心情很沉重,感到对不起大家,便哭了起来,好几次都哭得讲不下话去,使我也十分难过,热泪也几次涌上来。她感情是十分丰富的,为人也热情尽心。她是实实在在想关心我们,并愿意一下子把我们培养好,而且党性,对国家的责任心也很强。她今日有一句话也很触动我,她说:“20年来,我只有现在才自觉到,我应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姿态工作,而过去,我仅仅是以文艺工作者的资格做工作了!”——那么,我呢?我却还从未有以共产党员的资格对待过工作,我连一个文艺工作者也难够得上!我常常是或大部分是以个人主义者工作着。以后,把个人撂开吧!撂开这一切苦恼的总根源吧!难道不愿做一个快乐的永是愉快、乐观的人吗?

散会后,当场宣布我、孟冰、陈孟君、胡正、玛金、李纳、陈淼、兰占奎、李方立、潘之汀、陈登科、周艳如、孙迅韬、王谷林、雷加等十几人为“入城”人员,立即到会议室,听丁玲同志讲话。她号召我们发扬新英雄主义,争取立一小功,预备夜以继日地苦干,甚至被子也不必带,文章也不要写,要改造世界、改造自己,要参加进去,不要旁观。

1952年1月31日

陈淼说上午丁玲来了,她以为“三反”比土改还伟大,可以写一部辉煌作品。她说,这是毛主席思想与中国革命实践结合的又一典范运动。这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确实是万分复杂,又十分微妙的。

1952年2月23日

今日有两大荣幸。

第一大荣幸,去青年宫看了影片《政府委员》。这使我满心欢喜。第二大荣幸,我见了丁玲,请求了去朝鲜的问题,她基本上同意了。她不仅给了我很多教育,精神上获得了支持,而且,我还获得了一条新的发展的道路的可能,我预备着一部新的作品的产生。同时,我也获得了在战地与我亲爱的芸相会的可能。我该是多么高兴!

孟冰来了,诉衷心之苦:“五反”吧,没有兴趣,生活又不熟悉;留在家吧,朝鲜的东西不让写,更没有意思,浪费时间。他猛然道,还不如去朝鲜呢!我说是的。胡正来亦说:“对!”顷刻之间,灵机一动:走,去找丁玲同志谈谈,看她怎么说,同不同意?

由我给丁玲打电话,丁玲同志说:“好,你们来吧,多来几个人!”

我急忙抢上电车,7点多钟,到了多福巷。丁玲同志正和她妈妈下跳棋。一局结束,才跟我们谈话。

棋快结束的时候,她说:“你们干什么来了,我一猜便猜到了。”这使我感到有趣:“你猜吧,我们干什么来呢?”“还不是要求到朝鲜去。”这真使我惊异,她的脑子真快啊!一给她打电话,她便想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这如何不主动。

丁玲同志不从我们的要求谈起,却首先给我们商量文研所的学习和教学方法问题。她首先提出,去年的学习方法还是必要的,但今年应该变一变。把文研所真正变成一个研究所,能写的就写,愿下去就下去,愿看书就看书,大家研究。不要只是依靠上课、开会,不必全体依照一个计划。发挥各自的主动性、积极性。她问这样好不好。我们说好,只是怕有些同志自己抓不起来,教务处的组织要加强,要更细致、更精确。而她原先的计划却以为教务处的工作可减轻些。

后来,她说:“你看文研所的谁有前途?谁能写出东西来呢?”我们说了几个,她又问谁根本没有前途,这些同志怎么办?她很发愁。你劝他不要搞下去了吧,他会难过的;继续让他搞下去吧,将来能有个什么结果呢?

她以为,中国的古代小说实在应该好好学学。那真是迷人哪!一看就不愿放下。语言实在流畅,有感情,看起来舒服,这内中有很多奥妙,我们实在非好好学学不可。她举《水浒传》武松杀嫂一节为例,说武松把刀一插:“你们如有一字说差,我这把刀要在你们身上要几十个透明的窟窿。”这多有劲,多有感情啊!而我们“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总是这句话,不行的呀!

谈到苏联和西洋文章,她劝我好好读一读《星》,写一篇介绍文章出来。至于《日日夜夜》,她不大喜欢,以为我们稍做努力,亦可达到那种程度。人物写得少,头绪纷繁。沙布洛夫就是从《俄罗斯人》中移过来的。

她又劝我多看看果戈理的书、普希金的书。她再次谈到《上尉的女儿》开头实在写得好。她说,果戈理在110年前就说过:“我不是个作家,我是为人类的灵魂说话。”这实在是伟大作家的心灵,任何一个伟大作家,都没有个人目的在内。他都是为了真理、为了人类的。他们实际上是在做革命。见着不平就呼喊、就揭露,这不是革命是什么呢?她再次重复:没有伟大的心灵,就不可能写英雄。英雄与作家的心必须是相通的,你才能表现出他来。她早已断定孔厥是不可能成为什么伟人的,如今果然。

她问我《平原烈火》写了多久,我说初稿两个月。她连说不得了,不得了。继之,说她过去一天之间曾写过六七千字,有时上万。但后来不行了。猛然间,她问我们看不看巴尔扎克,喜欢不喜欢。她说,巴尔扎克实在应该看,也应该喜欢,巴尔扎克的书中有一股劲、一股士气。他曾连续写48个小时,这样的书是有看头的,也非这样子不可。她还说巴尔扎克的书往往是以一简单的故事或线索展开,看来很简单,但背后却展开了那么广大的一个社会。

她说,“三反”以来,她忽儿觉得学中国古代小说确实与当前运动联系得少。如只学技术那是可以的,如为政治服务,单学那些就不够了。因之,她愿意和苏联、和世界文学穿插起来学,各投所好。主要学作品、分析作品。至于历史、更古的东西,可以少学,有兴趣的自己可以看书。真正学起历史来,也还是读这几本作品。

又谈了很多很多。谈到孟冰的历史,谈到南方的盗贼,谈到人的感情和性格的变化。最后,她终于说,你们到朝鲜去,可以考虑的。应该去,多去几个人,把部队上几个都叫去,能赶上这一批也好,赶不上我们就单组织一批。搞到什么时候觉得应该写了,结构差不多了,就回来。或者一直搞到战争结束,和部队一起回国来。在文研所挂个名,在外面创作,这是很好的嘛!

我兴奋了起来。我不仅被答应了,而且受着鼓舞。她给了我们一切的方便从事文学事业!

她的眼真尖,孟冰咳嗽了几声,她便进屋去拿了几块止咳润喉糖来给我们吃,后来还烧了咖啡。

我给她说,“五反”中当组长时,见着努力工作的便喜欢,见着消极涣散的便生气。这种感情,正是实际工作责任上产生的。我想,我要当了组员,也会涣散的。她说,就是要锻炼成即使当组员也要有组长的感情。

她说她近不得生活,一挨近生活,便有创作的冲动。在获鹿土改时,她的收获太大了。她十分爱那些农民们,看他们一天天生长,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生长一样。过几天,会爬了;过几天,会说话了;过几天,能立起来了。就是这样的感情。她说,她常常经不住生活的引诱,她是理智了又理智的。不然,就要真的会改行,爱了什么就要做起什么事来。

她说她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总觉得写不完。现在对她最有吸引力、最希望跑去写一写的有这样几方面:一是到王震的部队去,到驻在边疆的部队中去看看他们的生产和小的战斗;再呢,到东北的大森林中去,熟悉一下伐木的情形,木材是国家建设非常必须的东西,哪儿也少不了的;三呢,或者到湖南故乡的山上去看伐木者们的顺流而下;四呢,反映黄河,反映大规模的水利。她说她很喜欢有色彩的地方,很喜欢那些人们不大注意或不大爱去的地方。她说,曾有时是怀疑自己年纪大了,感情有变化。实际上不是的。她的爱,主要是政治思想上的进步,才更广泛起来了。

谈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她说那是她创作上的一种试验。她尽量用几件小事情,把人物刻画出来。她尽量避免叙述,尽可能把人物放在行动中。她说,必须多多记住生活中的小事情,这些小事情记得多了,人物才能鲜明,才能活现。她说,《水浒传》,特别是《红楼梦》,看那里面的每一个人有多少小事情丰满着他们啊!再三再四地,她反复宣传着“写人物”的主张。

到12点15分,我才找到一个告辞的机会。她也不强留,我便和孟冰欣欣然走了出来。

1952年2月24日

中饭后,午睡了一小时,开始写日记。中间,记起丁玲谈《水浒传》来,便翻开《水浒传》,又把二十五回阅读了一遍,确是绝妙无穷,天才之作。

晚饭后,丁玲同志拖我到刘德怀屋里去。扯了阵“三反”,扯起文研所的小孩来,忽问我何时结婚,我说到朝鲜战争结束。她问我爱人是不是演戏的,漂亮不漂亮。后来说,演戏的,一定很活泼。

又谈起作家来,她说苏联的作家都有诗味,都那么浪漫。接着她又说,不晓得为什么,现在的青年作家们都这么拘谨。我年轻时可不是这个样子,我是个狂飙派!常常在大庭广众之间,拂袖而去。不过,也不为些什么大事,都是些小事……

可惜,她刚刚打开话匣子,来电话就把她叫走了。

1952年2月25日

晚饭后,与陈淼闲聊,又说起与丁玲的会见,小小地透露了一些消息。我两人共为丁玲的热情、尖锐、善于细致地体贴人而叹佩,甚至有一件是我不应忘记的。陈淼听李纳说,丁玲曾对李纳道:“把你妹妹介绍给徐光耀吧。”她还不知道我有了爱人呢!但她这片心,我该感激的呀!

前日,她对乔木说,希望周扬早日回来。乔木说,你这便是资产阶级思想,把自己的事,想往别人身上推,尽量要自己少干点儿。这种剥削思想,还不是资产阶级思想吗?丁玲同志说,这话是很对的,一切把工作尽量推给别人,自己贪图少干点儿的想法,都是剥削思想。我们反资产阶级思想,就是要反这些。

——我正写着上面的日记,忽而电话叫我。跑去一接,正是她叫我。这真也凑巧。

她首先说,文研所不是有一部汽车嘛,你坐汽车,马上到我这儿来。我应声“好”,就找汽车。但汽车坏了,已入厂修理。我只得坐三轮。在三轮上我就想,她为什么先说汽车,而且特别嘱咐要坐汽车呢?她一定是想到夜深,天冷,特别是遍地积雪,害怕我冻着了,或者担心道路太难走。

事实证明这想法完全对。她叫我并没有别的事,因后天她要和曹禺去苏联参加果戈理逝世一百周年纪念,明天一天要买很多礼品,叫我来帮忙筹划一下,买些什么好,从哪里买。此外无其他事情,而与汽车更毫无关系。

我帮助想了些办法,打电话问过荣宝斋各种文籍的价钱,谈到12点半,她让我回来休息。

1952年2月26日

今日在丁玲家强挣着值班,真所谓强打精神。头晕、头疼、恶心、关节疼,浑身疲乏懒散,坐下便不想起来。——我真不知今日丁玲同志对我是一种什么印象。

上午8点半,我到她那儿,晚10点钟回家来。先是看了两次家,最末又管了一阵账。

中午,丁与曹谈起果戈理和萧三来。她忽然叫着我的名字道:“徐光耀哇,一个人出国,出风头,并不是什么大荣耀!那是赶对了劲儿,人家让你去的。其实,作家出国,只有几个作家注意。学生出国,也只有几个学生注意。别人是并不怎样注意的。所以,真正地为人民所景仰不忘,永远记在心上,还是有几本作品留给人民,留给后人!”

同样的意思,我曾从陈淼那里听过很多,在李纳那儿也听过,她是宣传许久的了。

晚饭桌上,又提起朱东。她说,周立波曾亲听朱东讲过,一年多在文研所的学习,什么也没有学到。说罢,满面沉郁,十分难过,10多分钟不再发言。不难理解她的伤心压抑!我给她说,第一学季总结会上,朱东曾说收获很多的嘛!如他懂了形象等。她才慢慢吐一口气,说:“有些人说话,真是叫人难得……”她又咽住,沉默了老半天。

这样的话,多么让她伤心啊!

后来她又问我好多问题。有父母没有?家是否在北京?对后母也叫母亲吗?叫得出口吗?杀过人没有?过去有没有过很大的烦恼?有没有小的烦恼?——这有没有过很大很大的烦恼,使我回答颇踌躇,思之,无以对。她也未深追,算了。可是,她问我这一点的目的何在呢?

临出来,她同我握手。说她回来时,我也许已经到朝鲜去了。还叫我如愿下去,也可先下去。我想告诉她我在发疟疾,但终于不曾开口。我想说句祝她一路平安或健康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就不声不响地出来了。——我愿意在我身体强壮时,再有和她相处的机会。

1952年2月27日

丁玲同志现在已到苏联了,或者正在伊尔库茨克吧。啊呀,那里的天气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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