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纪事

胡庄子

《十进香》 用社火《十进香》的文字上香，来表达我的感恩与新年祝愿：一烛香烧予了风调雨顺，二烛香烧予了国泰民安，三烛香烧予了三皇治世，四烛香烧予了四海龙王，五烛香烧予了五方土地，六烛香烧予了南斗六郎，七烛香烧予了北斗七星，八烛香烧予了八大金刚，九烛香烧予了九天仙女，十烛香烧予了十殿阎君。

《现代汉语词典》 为防止把滇池念成镇池，把酗酒念成凶酒，把删除念成册除，把莘莘学子念或辛辛学子，把讳言念成伟言，把忐忑念成上下，把莫高窟念成莫高窑，把参差不齐读成参差不齐，把如火如荼读成如火如茶，把造诣读成造纸，把红彤彤读成红丹丹……我办公室里家里都放着《现代汉语词典》，手机里也装了字典。尽管如此，也有念错别字的时候，所以可不敢笑话人家。

《毛主席语录》 《毛主席语录》第一版，一九六四年五月一日军内出版发行。毛语录成为文革最流行的书，成为中国在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书。她的发行量超过《圣经》。第一版中，林彪题词“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其中“听”字多写了一点。有人戏言说林的意思是“听一点毛主席的话”，或“听多一点毛主席的话”，是为花絮。《毛主席语录》版本有数百种。一九六四年版，堪为文物。

《红军长征记》 索尔兹伯里说：“本世纪中没有什么比长征更令人神往和更为深远地影响世界前途了。”我读过他的《长征——闻所未闻的故事》和王树增的《长征》。最近，读了《红军长征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这是一本编于一九三七年的书，是经过长征的人在离长征最近的时间写下的，是原汁原味原生态的长征，朴实无华，真实无比。

《兵娃》

贾平凹先生的书，我遇到必买，几乎有大半个书柜了。这本《兵娃》是短篇小说集，文革寫，写文革的红小兵。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一九七七年四月出版，定价0.24元。不久否定文革，图书馆收藏的这本书以两分钱处理，我在北京报国寺花五元钱买来，那是二〇〇四年。这本书是贾老师第一本书，头胎，亲生的，一直没再版。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 共十三卷，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是目前国内出版的最大规模的毛著。有精装、平装两种版本。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出第一册，一九九八年一月出第十三册，用时十二年。每册印数不等，多则七万，少则三万，一印后没有再印。如今要把这套书配齐，不容易。

《学林散叶》 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七年九月出版，类似《世说新语》。说的是现代以来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有趣的话，以“段子”形式呈现，短者十几字，长者百余言，全书共四千零三条。好玩且好读，最适合旅途、睡前阅读。书中说：毛泽东写一打油诗，首句“蒋干宋美龄”，后两句调侃林伯渠及李维汉夫妇。因为难度大，无人能续第四句。案：诗句前两字是三国人名，首字姓与后面的名构成夫妻关系，第二字动词，双关语，你懂的。毛诗的后两句，书中没说。你猜吧。若猜不出，网搜“蒋干宋美龄”可得。

《心经》 某年我到广东韶关南华寺拜谒六祖惠能真身，得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六祖坛经》。读经从此开始。真经开本24cm×10.5cm，经折装，竖排，每页五行，每行十七字，每个字都一厘米大小。纸素芳洁，界画精整，结字斩方，神气清净，养眼养心。封底有“广结法缘免费赠送”八字。套装函护。如此佳制，可谓当代善本。案：《云麓漫钞》曰：“释氏写经一行以十七字为准。”为何一行十七字？来由不明。叶德辉查自己珍藏的魏唐人写经，行字多少不一，判“行十七字之说，未足为据”。尽管未足为据，不可不重视此语。

读书与杀猪 “如果只是死读书，那么，只要你识得三五千字，学会了翻字典，手中又有一个什么书，公家又给了你小米吃，你就可以摇头摆脑的读起来。书是不会走路的，也可以随便把它打开或者关起，这是世界上最容易办的事，这比大师傅煮饭容易得多，比他杀猪更容易。你要捉猪，猪会跑，杀它，它会叫。一本书摆在桌子上的，既不会跑，又不会叫，随你怎样摆布都可以。世界上哪有这样容易办的事情呀！所以我劝哪些只有书本知识但还没有接触实际的人，或者实际经验尚少的人，应该明白自己的缺点，将自己的态度放谦虚一点。”这节话是毛泽东在延安说的，在《毛泽东选集》《整顿党的作风》中被删掉。一九四二年延安整风学习文件汇编《整风文献》（解放社编）中还保留着这几句话。《整风文献》这本书，几乎各解放区都有翻印，内容相同，版本不同。我手头这本是解放社编，新华书店发行（上海福州路679号、上海河南路170号），新华印刷厂（上海西康路489号）一九四九年六月印刷的。

《刘亚洲文选》签名本 认识模糊时看刘亚洲，可以清醒；思想迷惘时看刘亚洲，可以通透；行为懈怠时看刘亚洲，可以担当。睡觉前不可以看刘亚洲，容易失眠；开拍马屁会时不可以看刘亚洲，以防失言；在卫生间不可以看刘亚洲，以防忘记起身。《刘亚洲文选》三卷本，收入一九八四年至二〇〇六年的政论文章七十多篇，《改革内参》编辑部编印，内部发行，书中所有文章经过作者校定。这套书我曾有一套，被人借去了。刘亚洲的签名本我得之于二〇一五年十二月，上将军签名后又亲自钤印。

《中国人：社会与人生·梁漱溟文选》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一九九六年九月版。美国学者艾恺教授说梁漱溟是“最后的儒家”。梁先生自己说：自己是一个佛教信徒。他有儒家的修养、佛家的修为，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周旋于国共两党之间，介入甚深，甚至在人民大会堂与毛周吵嘴。他宛如观音菩萨，又出有不出，不出而又出，淡泊于个人名利，热心于普度众生。到晚年，真的做到了“一切祸福、荣辱、得失之来完全接受，不疑讶，不骇异，不怨不尤”。此老高哉。

毛边书 中国青年出版集团的李师东先生送我两本毛边书：沈从文的《边城》，萧红的《呼兰河传》，都是中青社出的。这几天，我正翻看鲁迅博物馆编、河南大学出版社二〇〇四年九月出版的《藏书票风景》等毛边书。叹曰：鲁迅自称“毛边党”，唐弢称其“拙的美”。吾爱毛边不为党，亦复赞叹拙且美。endprint

韩少功的《暗示》 这一本，毫无疑问是作者的重要著作。作者对一九六〇年代以来的魔幻般的中国之传统之历史之现状之事件之语言之具象之情绪之环境，进行深度的描写与挖掘，看表象之上的真相，现象之内的实像，幻象之后的无象，一象之中的多象。许多司空见惯的东西被他照见照亮，让我看到了异样异象，让我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邓力群自述》 邓力群被有的人称为“左王”。他一九五二年调中央机关工作，自我评价说：“一九五二年到一九六一年这十年是学习、做准备；一九六二年到一九七四年，当中央的助手；一九七五年后，当中央的重要助手。”《邓力群自述（1915-1974）》（人民出版社）主要记录的是他“当重要助手”之前的经历，有些史料价值，但细节少、内幕少，因是口述，其文亦陋。“精彩”的故事是否在“重要助手”时期？据说香港大风出版了《邓力群自述十二个春秋（1975-1987）》。

飞机上的杂志 纸张好于图文，广告胜于正文。翻过扉页之后，后面几乎没有一句珠玑妙语。端的是虚有其表。它不是给平民看的，也不是给阅读者看的，是给飞机和“上等人”看的，是为刊登商品广告而印刷的。为好纸叫屈。就想到约翰·威廉·格莱姆的短句：你要我说，/有什么心得？/我说，/书已拜读，/纸张不错。

启功的“大字报体” 启功先生以书法名世。有人问他：“你的书法是什么体？”启功坦率地说：“大字报体。”原来，文革中有段時间启功的主要工作是抄大字报。他回忆说：抄大字报“是我的强项，我觉得这段时间是我书法水平长进最快的时期。抄大字报不用刻意地挑好纸好笔，也不用讲那么多的排场，一支秃笔几张彩纸甚至报纸，边抄边聊即可。越是这样，越没有负担，越可以挥洒自如”。见《启功口述历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〇四年七月版）。这个口述，不水，好读。

司马祠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孔子说，老子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子写罢《道德经》，不知所终。司马迁写罢《史记》，也不知所终，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郦道元写《水经注》，才第一次指出在韩城山河之阳有司马迁墓。随后此处成为人们追念司马文圣之圣地，历代不辍。红卫兵运动中，孔子墓被毁，许多古墓被毁，斯文扫地，司马迁墓保存完好——缘于伟大导师在《为人民服务》中引用过司马迁的一句话。活的司马迁因言获罪，死后的司马迁因言永恒。我保存有《史记》数种版本，前些日子刚买了《史记证笺》皇皇十卷本（江西人民出版社），可能是世界上对《史记》考证最密的版本，够我看一阵子了。

张爱玲三恨 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她还应有一恨：写了四十年，到老也没把自传体小说《易经》写完。她没写完的书也被炒印出来。看看书皮，书我就不看了。

《现代派文学辞典》 贾勤著，新世纪出版社二〇一〇年十一月一版一印。是散文？这本书放在“小说前沿文库”中；是小说？其中几乎没有人物和故事；是辞典？只是以辞典的形式进行书写；是现代派？我看更像是文化随笔……反正许多词条被写得莫明其妙，真的占了一个妙字，奇妙，诡妙，妙言要道，妙不可言。估计这本书的读者面不大，它不是给大众读的，所以直到六年后我这个大众才遇到这本书……

《胡乔木回忆毛泽东》 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四年九月一版一印。胡长期在毛身边工作，晚年准备写一部书回忆毛泽东，专门搭起了写作班子，进行二十多次谈话，拟定了全书框架，有些专题的稿子已经成型并经他审定。可是时间来不及了。这部书里收集的是他与写作班子的谈话记录和未定稿。尽管如此，作为当事人他的回忆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一首民歌。“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这是大跃进时的民歌，是郭沫若主编的《红旗歌谣》的压卷之作。《解放军报》的洪炉还以画了一幅这则民歌的宣传画。这首民歌作者是陕西安康日报的编辑于邦彦。洪炉最有名的作品是《军报内部消息》。

周晓枫的《有如候鸟》 我等眼耳鼻舌身意不及的微妙之处，周晓枫总能写得细腻美丽而惊心动魄。我怀疑能写出这类文章的人可能有“病”。读其新出的散文集《有如候鸟》（新星出版社），其中的《浮世绘》，写出当下嘴脸及对人类失去伊甸园的恐惧；《离歌》（不足三百页的正文，此文占去八十六页），是初恋及恋后情感回忆，有深情有辩诬。《耳语》，是闺房的隐秘抒情，不空不色；《禽兽》，最具作者风格，美好得可入中学课本；《初洗如婴》中，“她”果然有“病”……

《***的七年知青岁月》 钱穆说：“大人物，大事业，大诗人，大作家，都该有一个来源，我们且把它来源处欣赏，自己心胸境界自会日进高明。”《***的七年知青岁月》，中央党校采访实录编辑室著，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二〇一七年八月版。这本书，可见***的“来源”，他的初心，他的思想基础，他的起步轨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