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

敏奇才 1973年生于甘肃省临潭县，1995年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汉语系，1996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民族文学》《飞天》《延河》《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其中散文、小说入选多种选本。鲁迅文学院第十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曾获甘肃省第三届黄河文学奖三等奖，第五届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三等奖。出版散文集《从农村的冬天走到冬天》。

荒野狼崽

父亲说赛里木阿爷把那条叫赛狼的小狗从放羊的荒野里抱来的时候，不知是狼崽，而想是一条被老狗丢弃的狗崽。见它时因它的目光时不时地透着两道可怕咬人的光，所以赛里木阿爷就把它抱回了家，想着把它驯服成一条出色的猎狗，帮他放羊打猎。抱来的时候，它站在陌生的院子里东张西望着，像一个失群的孤儿，怪可怜的，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父亲说赛里木阿爷遇见它的时候，它饿得摇摇晃晃地打着摆子，站都站不稳，好像是几天没有吃食的样子。但它一双贼凶的眼睛却狠狠地盯着赛里木阿爷，有种扑咬的狠劲在目光里沉着。赛里木阿爷看著那咬人的目光心想是一条好狗，是当猎狗的料，驯服好了就是一条不得了的猎狗，心里就有了些许的喜爱。眼里没有凶光的狗唬不住猎物，赛里木阿爷从它那两道凶光中发现了它的与众不同和当只好猎狗的潜在素质，照他的说法，把它驯好了就是一条咬狼的狗。当赛里木阿爷疼爱地去抚摸它的时候，摇晃着站立不稳的它竟对赛里木阿爷昂着头瞪着眼，龇牙咧嘴地发出了一声声狼嚎般的吼叫，抵抗着赛里木阿爷靠近它。赛里木阿爷从背后的挎包里取出一块不太硬的肉干，慢慢地伸向它的嘴边，它警惕地望着赛里木阿爷，不为所动，虽然它快饿得不行了。赛里木阿爷被深深地感动了，它的狗爸也许给它从小就教会了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赛里木阿爷微笑着，目光柔柔地看着它，把伸出的肉干轻轻地抖了抖，饥饿的它望着赛里木阿爷依然不为所动。赛里木阿爷收回肉干，伸向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起来，然后又把肉干伸向它。它的目光有了些许的松动，伸出舌头舔了舔枯裂的嘴巴，肉干飘散的香味刺激着它的味觉，它向前伸了伸脖子，又使劲地嗅了嗅，突然向前一激跃，叼住了肉干，又退后几步，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只几下就把肉干吞进了干瘪的肚子。这时候，它的目光中才放弃了原有的警惕和凶相，目光中透出了一丝渴求与望想。

赛里木阿爷又从背后的挎包中掏出一大把肉干，放在它的嘴跟前。这回它再也没有了原先的那种警惕和不安，大口大口地叼起肉干吞咽起来。赛里木阿爷看着它的吃相，那是带着一种天生的凶相和狠劲，撕、咬、扯、吞，无不让人联想到狗爸的凶相和狠劲来。吃完了肉干，它扬起夹在屁股当中的尾巴，拉了块干硬的粪便，然后又警惕地望了望赛里木阿爷，转身走向荒野。赛里木阿爷是绝不放过这样一条好狗崽的。当他过去想抱它的时候，它又开始龇牙咧嘴，向赛里木阿爷发出了低低的嚎叫，阻挡赛里木阿爷抱它。赛里木阿爷是一个和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猎手，知道狗的致命弱点在哪儿。他用左手握着风干的牛肉干惹它，吸引着它的注意力，然后出其不意用右手扼住了它脑后的皮毛，然后换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它的双耳，任其跳蹿，直至精疲力竭。

赛里木阿爷把它抱回了家。

驯服赛狼

赛里木阿爷把这只从荒野里抱来的狗放养在院里原先用铁丝围起来养鸡的一个大木笼里，任其嚎叫，任其奔跑着撞笼好几天。几天之后，赛里木阿爷就给它的脖子上扣上一个结实的皮套，拴上绳子拉出来，然后在院子里遛它，训导它，让它习惯周围的环境以及自已的气味和训导语。在训导中逐渐消磨它的野性，让它的精力在瞬间转化为赛里木阿爷的意志。

虽然赛里木阿爷时不时拉出来以猎狗的要求来训导它，但它的目光中仍然透着骇人的凶相和狠劲，让人不敢靠近它。后来赛里木阿爷拿家里养着下蛋的母鸡来训导它，往往惹得鸡飞狗跳，全家不宁。有一次，赛里木阿爷在训导中见识了它撕咬鸡脖子的那种毫不含糊的狠劲。赛里木阿爷训导它的时候，家门口那只看家护院的狗就狂吠不止，像是见着了异类似的，让人得不到片刻的安静。更让人吃惊的是它还扑咬家中那只羸弱的羊羔子，把那只羊羔子惊吓得不行，一直贴在母羊的身旁不敢走离半步。让赛里木阿爷拿来训导过它的那些鸡，只要听到它的嚎叫就连飞带爬地跑回窝里，窝着不动。曼茹叶奶奶看着这一切对赛里木阿爷说，这是一条驯服不了的野狗，它的野性不改，家里迟早要吃它的大亏呢。赛里木阿爷不以为然地说，要的就是野性，只有野性十足，才能在打猎中不会失手。好猎狗是驯出来的，但还不能驯得太过，驯得太过，它的野性和斗志就不存在了，那就成了一条爬窝的懒狗了。我就喜欢这样的狗。你看着，几个月之后它就是一条不得了的猎狗。曼茹叶奶奶摇着头，气吭吭地转身进了灶房，不再搭理赛里木阿爷了。

院子里传来了赛里木阿爷兴奋爽朗的笑声，随后也传来了曼茹叶奶奶生气摔碟子的破碎声。

狗崽在赛里木阿爷精心地照看和训导下朝一条好猎狗成长着。赛里木阿爷给它取名叫赛狼。

赛狼偷闲和家里那条看家护院的老狗互咬着，总是不相融。曼茹叶奶奶追着赛里木阿爷唠叨，说那不是一个善茬，连大狗也敢咬，是咬狼的狗，怕是长大后不服训导。

赛里木阿爷笑着对父亲说，你听，你听，这是啥话！我要的就是咬狼的狗，咬狼的狗才是好狗，她偏不要。我要出门打猎，又不是她打猎，瞎操心。见赛里木阿爷讽刺挖苦她，曼茹叶奶奶又生气了，跺着脚气吭吭地扭身走了。

父亲后来说，他看着那赛狼就不像是一条狗，而像是狼，可他不敢对赛里木阿爷说。不过还好，赛狼见了赛里木阿爷、曼茹叶奶奶以及村里的人都低眉顺眼的，没有露出它的凶相来。父亲说，要不它就是一条有心计的狗。要是一条狗对人有了恶意，那它的狗命也就不会长久，这是狗都明白的大道理。白天它被赛里木阿爷训导着不吭一声，显得很是乖巧，只是到了半晚夕里，它就对着远处的山梁发出长长的嚎叫声，那叫声像狼嚎一样怪吓人的。那条在山梁上偶尔嚎叫的公狼就是那样的嚎叫声。只要它一嚎叫，整个村子的狗就狂吠不止。这更让曼茹叶奶奶发愁和不安。

暂时看来，它与人的相处还是融洽与和平的。

赛里木阿爷对赛狼的训导一天也没有停止。开始赛里木阿爷打上只野兔拴在马尾巴上让赛狼追着学捕猎，看驯得差不多了再买来活家兔，放在旷野里让赛狼追捕。几个月下来赛狼长大了，但同时也经赛里木阿爷之手把它驯成了一条出色的猎狗。赛里木阿爷带着它试着捕了几次猎，赛狼还真没有让赛里木阿爷失望。走在村街上，赛里木阿爷向人们夸自己的眼睛还是很毒的，能一眼就认出赛狼有猎狗潜在的素质。

赛狼在村里的名声越来越大，赛过了任何一条猎狗。

孤独的狼

赛里木阿爷打猎放羊的山场变成了赛狼大显身手的猎场。赛里木阿爷击伤的野兔、野鸡、嘎拉鸡都逃不脱赛狼的追捕。原来没有赛狼的时候，赛里木阿爷就把自己当猎狗使着，时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自从有了赛狼，赛里木阿爷一声招呼：“赛狼上！”那逃脱的猎物就如囊中取物一样轻轻松松地回到了他的身边。自此，赛里木阿爷放羊打猎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赛狼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大。

父亲说，后来赛里木阿爷带着赛狼打猎时，在他的猎场上出现了狼群，这是他料想不到的。狼群的出现对赛狼是一个大威胁。父亲说一次赛里木阿爷带着赛狼放羊，遭到了狼群的围攻。在這次与狼的大战中，赛狼的表现却极其不佳，只是远远地驱赶着狼群，不敢走近狼群。要不是赛里木阿爷连着放了几枪，那天他也许会有很大的损失。就这一点，赛里木阿爷从内心里开始对赛狼有点不满意了。连自己的羊群都保护不了，还叫赛狼呢，赛猫差不多。后来，赛里木阿爷发现赛狼望着狼群嚎叫，这一叫，狼群就会有所回应。后来又有狼群来攻击羊群，赛狼就护着羊和狼群互咬着打在了一起，但不是很尽力。再后来，村里其他的羊群也遭到了狼群的攻击，有些羸弱的羊被狼叼走了。然而只有赛里木阿爷家的羊安然无恙。的确有时候，当赛狼和狼群混在一起大战的时候，赛里木阿爷就分不清谁是狼谁是狗了。这就让人很惊奇。当赛里木阿爷把这些发现说给父亲听的时候，父亲说狼是狗的舅，有时候还真辨不出来。赛里木阿爷对父亲说，这些山场原来就是狼的领地，一直有狼存在着。人进狼退，现在是狼来了，人就得退一步，要不然会遭到野狼疯狂的报复的。父亲笑着对赛里木阿爷说，你不是有赛狼吗？狼来了让赛狼上。赛里木阿爷笑着回答，赛狼是用来打猎的不是驱狼的。父亲说，其实这个时候，赛里木阿爷已看出赛狼是狼种了，只是赛狼碍着赛里木阿爷的面子还没有和人类撕破脸皮而已。要是有一日它撕破了脸皮，那村庄里定会遭到一场血光之灾。

狼群的进攻让村里人很是气愤，村主任召集村里人开了一个灭狼大会，决定对袭扰村庄的这些狼进行围捕。几个回合下来，狼群在智慧的人类面前彻底地失败了，狼群消失了。但在狼群消失的同时，赛里木阿爷家的赛狼也一同消失了。狼群是被人们消灭了，而赛狼是自个儿消失了。

赛狼的消失让村里人很是不安，也让赛里木阿爷不安。围捕狼群的时候，他看到赛狼很痛苦地长嚎，有点痛不欲生的样子。从这点看，赛里木阿爷更确信赛狼就是一条披着狗皮的真正的狼。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晚夕里，赛狼首先和他的拴着看家护院的外甥们进行了一场大战。赛狼跳进四户人家咬死了三条哈巴狗，咬伤了一条用铁链拴着的藏獒。和藏獒大战的时候，老炮爸从窗口探头看了一会儿。老炮爸后来说，我的爷，藏獒要是不拴着还能制服赛狼，但藏獒拴着使不上劲，让赛狼乘机咬住了耳朵，疼得直嚎。他端上土炮想放一枪，但藏獒和赛狼互咬着扭在一起，不敢放枪，他只好朝天放了一枪，赛狼瞅准藏獒愣神的空，乘机脱身像只幽灵一样钻出门洞跑了。天亮后，老炮爸看藏獒的时候，藏獒的左耳朵让赛狼咬掉了，血洒得满地都是。后来老炮爸家的藏獒就成了一条独耳藏獒了。

这晚夕老炮爸看到了赛狼的孤独，也目睹了它的凶残，更尝到了它的厉害。

赛狼的进攻让赛里木阿爷脸上很是无光，赛狼是他拉进家门喂养大的，更是他驯服出来的，要不是赛狼，说不定村里不会遭到狼群的攻击。有人分析那些遭到围捕的狼就是赛狼的兄弟姐妹。现在它的兄弟姐妹都不在了，让人类消灭了。它要为它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复仇。一场人类与赛狼的大战已经悄然开始了。

狼烟四起

这时候的赛狼成了一个孤独的斗士。它疯狂地报复人类，但却不伤害救它一命的赛里木阿爷一家。这时候村里人都把对赛狼的怒气撒在了赛里木阿爷一家人身上。有人开始指桑骂槐地骂起来。

父亲说，赛狼还是通人性的。就是赛狼离家那年的春天，赛里木阿爷家的羊群走失了，不知走到了哪儿。据父亲估计是别人受了赛狼的气，没地方撒就把赛里木阿爷的羊给赶远了。那天，别人家的羊都进圈了，赛里木阿爷的羊却没有了踪影。羊没回家，这是让人焦急的事。一家人还有村里人帮着找寻走失的羊群，寻翻了四周的山场也没有寻到羊的踪迹。但在第二天傍亮的时候，那群羊却一只不差地卧在赛里木阿爷家的大门口。几天后外庄的一个人说，他起早赶集时看到了一条狗赶着一群羊走，走得很是齐整。这很是让人惊奇。起先他以为有人指挥着狗，后来才看清是一条狗自个儿赶着羊群走。在走的过程中，有只山羊走岔了路，那条狗就跑过去狠劲地朝山羊腿上咬了一口，山羊蹦跳了几下，重新回归了羊的队伍里面。那个人还说，要是谁家养这么一条狗，那就不用人放牛放羊了，该省多大的劲。人老八辈也没有听说过狗会赶羊。人们知道那人说的是赛狼。可谁也不愿意提起赛狼。

赛狼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同伴，失去了兄弟姐妹，彻底成了一条痛失家园的孤狼。

在明亮的月光下，赛狼时常悄悄地出现在村庄前面的山梁上，望着赛里木阿爷家的院子长嚎一两声，像是在呼喊着诉说什么，又像是在发泄内心的愤怒。

赛狼虽然不再伤害村里的牲畜，但有人却在谋它的皮毛了。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只要人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那内心里是阻止不了的。有人开始想方设法地给它下套，挖陷阱。在人们疯狂的时候，赛狼比人类更是疯狂。父亲说，人类的伤害让赛狼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忧郁。它对人类彻底地绝望了，它要报复人类。在一个睛朗的夜晚，它第一次向人类发动了进攻。这时候的它真的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斗士。当狼性发作的时候，它是不计后果的。那晚，当人们津津乐道地等待狼道上的狼夹发威的时候，赛狼已经跳进了羊圈，把十几只羊的血早放完了。第二天人们早早起来放羊的时候，每家都有一两只羊被赛狼放了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赛狼的行为狠狠地激怒了人们，养羊的人家开始轮流守夜，看护村里的羊群。但人总得有打瞌睡的时候，只要有这么个时候，你就防不胜防。村里的空气异常紧张，如临大敌。这时候人们把所有的问题都看在了赛里木阿爷身上，要他出手消灭赛狼。人们说，赛狼是他一手驯服和训导出来的，只有他，也只有他才能消灭赛狼。人们越是激怒，赛狼的进攻就越凶狠。当人们守夜守得精疲力竭的时候，赛狼就开始了新一轮进攻，又跳进羊圈悄无声息地咬死十几只羊，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赛里木阿爷劝村里人不要和赛狼为敌。他说人们不是赛狼的对手。要是再一次惹怒了赛狼，它会更厉害地报复人类。人们大声失笑说，人还怕狼，前几年狼还不是让人给消灭了。赛里木阿爷忧愁地说，这是一条通人性的狼，它懂得如何与人斗。人们打着失笑走了。

人们防备了赛狼几个月，让赛狼没有逮到机会。一晃就到了冬天。

但最终还是按赛里木阿爷的话上来了。赛狼对村里人来了一次更大规模的进攻。这次它没有在晚夕里进羊圈咬羊，而是把羊群赶进了几十里外的冰河里。那天它和羊倌玩了个心眼，惹得羊倌丢下羊，提着发不了火的土枪去追它。它来了个诱敌深入，赶羊入河的绝招。羊倌追来时，它拐了个弯绕过羊倌，然后把羊群直直地赶到了几十里外的冰河里，在冰生生的冰河里白花花的冻死了几十只。

然后又在人们都出去寻羊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回村里咬死了觅食的十几只鸡，鸡毛撒满了村街，惨不忍睹。

这就让村里人气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人与狼的大战正式开始。

孤狼之死

父亲说，赛狼在与人斗争的过程也是寻死的过程。它斗争着注定是要死的。也许在与人开始斗争时就已打定主意要死了。因为它失去了同类和兄弟姐妹，它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但它死也要死在赛里木阿爷的手上，这是他一开始就预想到的。

这时候赛里木阿爷也向往和赛狼这条狼共舞的日子。要不是人们对赛狼的兄弟姐妹赶尽杀绝，赛狼也绝不会反叛人类，向人类发起凶猛的进攻。

赛狼的日子不多了。这个日子是赛狼自己选定的。

只是赛狼还有点贪恋青春的阳光。虽然赛狼有点我是孤狼我怕谁的气概，但毕竟是要去牺牲，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

人们疯狂地搜捕赛狼。

报恩报仇，恩仇分明，这是赛狼的智慧。

终于赛狼慷慨地去赴死了。

那天的傍亮，赛里木阿爷家的大门外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嚎叫声。曼茹叶奶奶正在洗晨礼的小净，悄悄地叫醒赛里木阿爷，说你的赛狼回来了，在大门外嚎叫呢。赛里木阿爺披衣打开门扇，赛狼嘴里叼着一只野兔跑进了大门。野兔还活着。赛狼知道，赛里木阿爷是不要死兔子的。赛里木阿爷也知道，这是赛狼向他辞行来了，这是好事情，但愿赛狼走得越远越好。

赛里木阿爷摸了摸赛狼的头，赛狼摇了摇尾巴，欢快地蹦跳了几下，突然跑进屋门叼来了立在屋角的猎枪，放在了赛里木阿爷的脚边，然后三步一回头，朝大门外走去。

赛狼走到大门外，朝门里嚎叫着让赛里木阿爷开枪。

赛里木阿爷扣不动猎枪的扳机，挥手让赛狼走。但赛狼已做了死的准备，前腿跪着，眼望着赛里木阿爷一动不动，这时候它真像一条狗似的。

赛里木阿爷知道赛狼是不走了，它是赴死来了。

门里看家护院的狗一个劲地咬着，惹得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

赛里木阿爷纠结着慢慢地抬起了枪口……

父亲说，他听赛里木阿爷说了赛狼的事，心里一直感动着，在人们的围追堵截中，赛狼没有了去路，只有向人类投降，但它不向他的敌人投降，而是通过恩人之手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村庄里最后一条孤狼死了，死得慷慨、干净、庄严。

父亲说，村里至此没有了狼。有人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狼，很多的年轻人只是拿狗和狼比较着，因为狼是狗的阿舅。

父亲一直被赛狼的死感动着，一直反反复复地诉说给我们听。

老态龙钟的赛里木阿爷晒着太阳，时常对周围的人感叹着说，我们人哪，有时候还不如一条狼呢。真不知赛里木阿爷思谋起了什么，更不知他又说的是人的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