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周 冰
去纽约,去联合国,因为大明宫,因为西安
去纽约,在联合国总部举办一场电影首映式,不是我的同事们的奇谋,也不是创意。2009年的夏末,我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重感冒,高烧四天,39度。去美国的行程是在病床上匆匆定下来的。
8月19日接到中国常驻联合国使团的来函。9月9日,在联合国总部举办“西安城市形象推广暨史诗纪录片《大明宫》国际首映式”。总共二十天的准备时间,而真正的工作时间只有十一天,这十一天里,要国内审批,要美使馆签证。一切都是紧张得不能喘息。记得是一个周五下午拿到签证的,基本上是最后一个工作目的最后一刻。而机票是下周一6:30分。没有什么个人行李,但活动的器材、设备、材料,足足带了二十箱。
飞机上,我们开了一个碰头会,当时应是在北冰洋的上空,飞机下面是蓝色海洋上漂浮的点点冰山,在我心里,冰山一角和冰山顶部都只是冰山的一小点。下了飞机,联合国办公厅的陈峰教授,中国华侨商会的赖唐立先生已在机场等候。一到宾馆,马上又是开会。联合国我是去过的,但只去过游人可以参观的大厅和联大会议室,而我们举办活动的地方,一般游客不能进。所以,现场情况可以说全团成员一无所知。好在第二天一早可以去看一眼,而第三天,现场布置一共就只有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里,要安排一个二百人以上的活动,并且有七位联合国副秘书长、助理秘书长出席,这些人,在他们国内相当于副总统一级。还有四十多国大使,四十多家国际媒体,而我们加上两名华人志愿者大学生,人员总共才十二个,还要分成迎宾组、放映组、媒体接待组、现场设施组。挑战是显而易见的。
纽约时间2009年9月9日,11点,我们工作人员进入联合国总部,因为“9·11”临近,联合国的安检格外严格,存包、脱鞋,脱外套,和机场安检一样,但要进入办公区,还得查护照、请柬、门卫核对他手上的名单,缺一不可、错一不可。上到四楼,可以看到大玻璃外静静的东河以及河对岸灰色的皇后区。12点,客人陆续到来。刘振民大使和夫人及中国代表团的新闻官潘先生一起来,我先递上市长致中国使团及刘大使本人的信和给予我的委托授权书。紧接着,南为哲副秘书长就到了。这是一位高个子的印度人,汉语流利,他身兼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统管行政事务,很热忱。半个小时,客人就挤得满满当当。好在提前有预案,我们另外设了一个放映厅,两个放映厅一内一外,内大外小,才使大部分客人得以照顾。
12:50分,刘大使因为和潘基文秘书长及其他第四个常任理事国大使还有会,我们的活动提前开始。这当口,却找不到主持人陈教授,所有来宾的名单都在他手上,也只有他才能认全主要的来宾。急找,才知道《日月大明宫》服装秀的六套服装到了,没有他,服装进不了联合国大楼,他去楼下接服装了。
紧有紧智,潘新闻官先上台宣布活动开始,刘大使上台致词,客套话用英语讲完,进入正题,刘大使的正式发言用汉语,从唐朝讲到“唐人”“唐人街”,讲到“华人”“华埠”,讲到“中华发展”。在联合国的讲台上,讲这些词,又推广的是“今西安,唐长安”“今遗址,古宫殿”,似乎特别得体。大使高度赞扬了这一活动。再过~周,联合国大会召开,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任内首次访问联合国。此时,给胡主席来访做一个文化热场,不俗,不媚,恰到好处。大使致辞过程中,陈教授回来了,陈教授极智慧又沉着,方寸不乱,按原议程,邀请联合国副秘书长及我们主办、协办方的人员上台,可惜邀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时没人上来。因为大明宫遗址“申遗”的需要,我们特别邀请了三位教科文组织的官员,后来才知道,他们在现场,但一看台上的阵势,没好意思上。
陈教授邀请南为哲副秘书长致辞,他一上来就是汉语。还好,联合国的译员是高水平的,立即将他的汉语又译了回去。南先生讲中国的发展,讲西安,讲大明宫似乎都与之很熟悉。陈教授和他前一天晚上交流过了。轮到我了,面对台下几十家媒体的摄影机,照相机阵,我只有一个反应“声要大,要字字清晰”。金铁木导演受我邀请上台致谢后,电影精华片就开始了。过程中,我们几个讲英语的、不讲英语的都在不停地接受采访。《纽约时报》《Good News》、新华社、凤凰卫视,应接不暇。
尾声时,六名《日月大明宫》演出的模特儿上场,全场眼睛又为之一亮,《日月大明宫》是现代唐装秀,主要是表现武则天在大明宫的一天活动。全剧还未编完,只能是片断演出,又因为担心派演员费用太贵,我们决定只发服装过来,在纽约找华人演出团体表演。对华人演出团体的素质我是有把握的,她们都是国内最好的演员,敢来纽约“混”,得有两下子。但她们对服装背景不了解,又没有排练的时间,“能行吗?”我还是有点担心。谢天谢地,演出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很成功,第二天许多媒体发的照片,就是领导和这些演员的合影。后来才知道,这次演出的组织工作竟跟好菜坞大片一样精彩。服装是先我们赴美前一周发运的,但9月7日才至肯塔基州的中转中心,9月8日晚上才到纽约,等货上门是来不及了,9月9日一早,赖先生直接在路上拦住了UPS的运货车,在满车快递邮件中找我们的箱子。好在当代货运系统可以让货主知道所托运货物的准确位置,才可以这样做。“截”到货物后,车子直奔联合国,到了联合国,又进不了门,所以才发生了陈教授去接服装的那一幕。服装上楼后,六位模特早已脱光了在等着换。有人后来见了导演开玩笑:“你让模特脱光了等服装,有没有个人目的?”导演说:“事关国家荣誉,我这两天都急疯了,为了赶演出,模特儿都不怕我看了,我哪儿还顾得上看她们?只是服装太复杂,穿的时间太久。”
活动结束,陈教授带我们参观了联合国的办公区。三楼一整层都是媒体区,各大媒体都想在这里办公,但即使中国的新华社也只有一间稍大一点的房子。二楼是会议室,安理会会议室在电视里最常看到,当时正准备开会,我们只是从门上瞄了一眼。经合组织的会议室没有人,我们得以坐在中国的席位上拍张照片。联合国的大楼太旧了,所以不得不装饰一下,这一装饰,耗资十九亿美元,还要关闭三年,所以我们这次活动办完之后,在大楼里申办活动要三年以后才行。
时间虽紧,但成就巨大,一座古城,因为一座宫殿遗址而走进联合国,是以前从没有做过的一个梦。
纽约和公园
最早知道纽约中央公园是看了关于宋美龄晚年生活的报道,说宋美龄住在纽约,中央公园旁。但这次,我们真碰到了一个让我有点错觉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中文名字叫孔凡庆。第一次见面,是和纽约公园管理局局长安德瑞、中央公园管理公司主席道格拉斯午宴。老太太满头银发,很和蔼,汉语流利。要不是仔细端详确认她是白人,我一定会认为她可能是孔祥熙家族的人,或者,直接就是“孔二小姐”“孔三小姐”,而且她家就在第五大道上,正对着中央公园中部。
老太太家住在十五楼,也是那栋公寓最高的一层。从窗户往下看,可观中央公园全园,左下角就是大都会博物馆的顶部。她还用窗户里拍的照片印刷了一张明信片,发给朋友。
老太太的优雅是表象但富绰是绝对的。她的公寓不是一间房,二间房,而是整整一层楼。老太太知道我们在联合国的活动,知道我们所做的大型文化项目,中央公园有借鉴意义后,放心让我们参观了她的公寓。公寓面向中央公园有两间房,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客厅。客厅的墙上,壁柜上摆满了中国的工艺品,还有一套完整的清代瓷盘,价值不菲。房子的另一侧是其他三间卧室和一间大餐厅,一间大厨房,厨房的橱柜上有一张老太太和章含之女士的照片。孔老太太讲,章含之是她的好朋友之一,去年去世了,而她的同学兼朋友,是一位华人女设计师,是林徽因的外甥女。不用说,老太太学习和工作的年代,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华人,对我们来讲都是华人中的名人、巨人。老太太这套公寓毫不夸张,价值美金五千万以上。老太太很热爱中国,来过中国五十六次,她的基金会在中国捐了很多钱。
纽约中央公园内有一个餐厅,想必是比较昂贵的餐厅之一。餐厅藏在公园内不大深处,有路直通,入口很平常。绿色的篷布做成的遮雨道,走进去曲曲折折的一条玻璃的镜廊,镜廊也不宽,西方的这类功能性设施总是够用即可,并不特地追求宽大、辉煌。所以,反倒显得人不渺小。走到最里边,豁然开朗,是一个全落地玻璃的大厅,拥挤的摆满大大小小的桌子,桌子一律的白台布,烛台。因为向外的全是玻璃,所以采光很好,室外的树木直接就融了进来。室内也完全在自然景观中。
道格拉斯,中央公园管理处的主席,大高个子,坐在我的右手;安德瑞,纽约市公园管理局的局长,眼镜,白人里的“黑人”,坐在我的左边。这样交流方便,但也让我应接不暇。安德瑞是公职人员,纽约市大大小小的公立公园都归他管。每年,全市新建十五六个公园,在国内任何一大城市,也都是一“角儿”。纽约当是世界城市首富,但关于纽约,听的负面消息很多:“9·11”、拥挤、肮脏、色情、暴力,所以以前我对纽约的印象并不好。听了安德瑞的介绍,再加上几天下来在哈德逊河边宽阔的林带里散步,去城市边上的购物中心途经的大面积林区,让我觉得以前的判断有点“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纽约中央公园是私有的,所以道格拉斯是职业经理人。中央公园不是最大的公园,即使在纽约也不是,但名气它是最大的。因为150年的历史,因为它在最富城市最富有的区域。道格拉斯说,去年,即使是金融危机中,离中央公园10分钟路程内的房产的价值甚至仍升值15亿美元。这就是中央公园的魅力,这个公园让这个城市的价值一直在坚挺着。纽约中央公园年预算2800万美元,2/3靠捐款,道格拉斯也不容易,在美国,能筹来钱就是大爷。
道格拉斯当导游,我们游览了一次中央公园。地上的中央公园和空中的中央公园完全不同,从空中看,中央公园像茂密的森林,根本看不透;而从地上看,中央公园是中空的,树木都是成百年的大树,高大蓊郁,除了几块专门开辟的草坪和水库外,人整个是在树荫下穿行的。有一块草坪叫“Sheep Meadows”,中文是“牧羊草坪”的意思。道格拉斯讲:“是的,三十年前这里就是牧羊的地方,而我们中午吃饭的地方,就是当时的羊圈。”哈哈!正好我们路过一张路牌,路牌上照的是三十年前这里的照片。我觉得,这就是世界遗产的一种标识方式,告诉游客,一千年前是什么样子,十年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中央公园完全是人工造的,只有那些巨石,是造园之初就留下的。设计师很聪明,许多地方,就顺应这些石头的存在,造出一些“野园”,大树下是野草,还有不知哪年就倒在地上的枯树干,游人是进不去的。整个公园从南往北,高差非常明显,南部局部在第五大道平面下七八米处;中部,高出第五大道七八米。因为园子太大,所以,徒步要一次走完公园不容易。所以一般游客并不能感觉到高差的存在。
中央公园并不是没有建筑,有的是。靠第五大道,是著名的大都会博物馆,公园内部还有散落在许多地方的管理用房、人造的游览设施,码头等。公园最著名的景点之一是一百年前用铸铁仿造的大理石桥,至今仍在使用。如果不是道格拉斯特别提醒,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仿造。不过一百年前,铁是可能贵过大理石的,用“金子仿造银子”也是一种美国式的创造吧!
道格拉斯看了大明宫的规划,也来参加了我们在联合国举办的《大明宫》首映仪式,所以,当我们提出发起成立一个世界大城市中央公园协会组织时,他欣然答应。签订双方的合作协议是第三天下午七点钟,在他的办公室,当时已过下班时间,因为我们去市政厅见布隆伯格先生耽误,他就一个人在办公室等候我们。
我们邀请了道格拉斯在2010年的10月出席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的开放仪式。他会来的,我们有这样的自信。
昭陵两骏神亦然
“昭陵六骏”是唐王李世民墓前六座战马雕刻。其中“两骏”上世纪二十年代流落海外,现藏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
去宾大,就是冲着这“二骏”去的。
宾大,就在“费城”,费城的英语是Philadel-phia全译应是“费拉导费亚”城,中国人译成“费城”,实在有点“意译”的意思。费城是最早发布独立宣言的地方,自由宫、自由钟仍在,后来首都才迁至华盛顿。这使我想起长安,曾经的国都,似乎有位作家写过一本书叫《废都》,被禁了二十年,前一阵子才解禁,“费”真通“废”?
到宾大时天下着雨,宾大博物馆是一座砖砌的建筑群,和周围的现代建筑相比,完全不同,很好区别。博物馆的副馆长罗氏,在等我们。罗氏不高大,笑容可亲,是典型的常春藤大学教授的模样。但罗氏的学术地位是——美国考古学会主席。宾大的体制是这样,你能筹来钱,你可以做校长,但学校真正管教学的人是教务长。博物馆也是这样,现任的馆长“霍金氏”是英国人,正在英国公干。
在罗氏的办公室寒暄了一会儿,我们直接去看“昭陵二骏”了。从二楼上三楼,一路穿过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展厅和过厅,到了走廊的尽头,在修复室里终于看到了叫“飒露紫”和“拳毛骗”的石刻。总共大大小小十一块石刻平躺在地板上。“飒露紫”被分为三大块,“拳毛躺”被分为八小块。在微黄而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飒露紫”的三大块更为醒目一些。三大块结构的石刻依次摆开,每块大小也仅约1.5米长,0.5米宽,大约与一个小学生的长课桌相当。据后来上来的中国女学者周秀琴讲,从墙上拆下来时他们磅过,每块石头约1.5吨重。说到这,突然我的眼前一下子就去了八十年前。在昭陵前,那些卖先人而求利者,如何把这“两骏”大卸八块,因为以当时的技术,没有起重机械和设备,一整块约5吨重的石刻没有几十入是奈何不得的。在光明正大的旗帜下,可以运用这么多劳力,而偷偷摸摸的行为,最
怕暴露在阳光下,不管是文物贼,还是收藏家卢琴斋,都只有拆解它才能长距离运输。我们面对的是历史上的伤痕。这块巨石,可能是来自富平的大青石,在山上时,也很普通。等它被雕成“六骏”时,轰动一时,及至当它在太宗墓前站了千年,成为文物时,价值连城,可惜上世纪初国力的积贫积弱,它们漂洋过海。今天,它是一件来自中国的艺术品,一件蕴含着民族最强盛时代历史信息的文物,是和我一样的中国人心里的一个痛。
抚摸着它,表面上黄色的土痕依旧在,这可能就是长安最精致的那粒尘土。碰巧,被雨水打湿在了石刻上,千年之后,遂能再被看见。人何尝不是这样?渺小到我辈,能遇上大明宫这么一件不可再世的工程,我们这粒尘土才有可能淡淡的有一点微痕。
周秀琴女士讲,石刻拆下来后,还有许多新发现。例如,牵马人的帽子后有一条长长的带子,这应是西域人的打扮;腿部有一点三角形的东西,应是刀鞘;边框上的纹饰,与唐的并不相同等。断面处以前的封闭和填充也有新发现。
罗氏教授告诉我们,这次把“两个石刻”拆下来,是因为我们提议过搞一次全球巡展。另外,从买到它,几十年从没有维护过,也想把它加固一下。
我哪里是想什么全球巡展啊,我就是想让它回中国展览。只因为有关文物政策过于敏感,国人对这两件文物感情过深,才想搞一次全球巡展,把中国作为其中一站。这“两骏”因为它周游美欧,故事精彩,如果它一直保存在昭陵,或者和另外“四骏”一起,收藏在西安碑林博物馆,一定不比现在更有吸引力。价值,就是在流动中产生的,也是在流动中增加的。
我向罗氏教授提了几点建议,一是我们曾拟派两名中国文物专家志愿者来美帮助修复“二骏”,现在我们再增派一名当地的工匠来。没有人能比我们当地人更了解这些石头的纹理、机理。二是关于“二骏”的回国问题,可以探讨三种或多种方式,第一,可以搞一次文物巡展,我们在国外购两件等价值中国文物抵押在这里;第二,我们向博物馆捐一个中国馆,换取这两件文物;第三,请宾大开价,我们购买这两件文物。总之,让“二骏”回一次中国,我视为一项使命。
离开修复室,进入宾大博物馆的主馆。主馆非常独特,圆筒形的建筑,高度有二十多米,半径有二十米左右,放在其中的都是直立起来的大文物。正面整面墙上是两面来自中国山西省的元代壁画,我记得大都会博物馆也有一幅。大都会的是主殿的,这里的是侧殿的。拼接的非常完整,不留心是看不出来的。壁画下,是一塑一米多高的佛像。因为佛像有一米多高的底座,所以也得仰望才是。“二骏”原来就在这个馆的一面侧墙上,这间分馆里的文物,大都是与“二骏”同一批购买来的文物。
宾大曾参加过埃及的考古,所以,有一个埃及馆。馆里有完整的狮身入面像,和庙宇的石柱子。想来,在埃及,这些东西也不多,还有两个木乃伊墓室,完全恒温恒湿,有一个墓室并排躺着三具木乃伊,原模原样。馆长告诉我,因为宾大的生物和医学院也非常强,所以,他们解剖了一具木乃伊,发现了木乃伊死前的病因。这种跨学科研究当然是这类综合大学的优势了。
宾大有一座了不起的博物馆,宾大博物馆对待文物有科学的手段和巨大的投入,同时,他们也有自己的原则和良心,值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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