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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序》:有关君臣之道的历史故事集

时间:2024-05-04

钟岳文

刘向与《新序》

《新序》是西汉后期著名经学家、文学家和目录学家刘向编撰的一部重要典籍。刘向(约前79—前8),字子政,原名更生,汉成帝时更名为向,沛(今江苏沛县)人。刘向出身于西汉皇族,门第尊贵,家世显赫,其先祖楚元王刘交为汉高祖刘邦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向家学渊源深厚,据史料记载,楚元王刘交“好书,多材艺,少时尝与鲁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于浮丘伯”;刘向的祖父刘辟疆“亦好读诗,能属文”;其父亲刘德“少时数言事,召见甘泉官,武帝谓之千里驹”,后被封为关内侯、阳城侯。在中国古代,“千里驹”常用来形容那些能力极强的少年人才,若出自皇帝之口,更是一种很高的褒奖和荣誉。正是在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下,刘向“廉靖乐道,不交接世俗,专积思于经术,昼诵书传,夜观星宿,或不寐达旦”,凭借着博览群书和好学不倦,成为了一位博通古今的大学者。

刘向一生主要活动在西汉宣帝、元帝、成帝三朝。为官期间,他因屡次上书弹劾外戚宦官专权而触犯权贵,以致两次入狱,免官多年。汉成帝时,刘向受诏校勘当时的宫廷藏书,写成了目录学专著——《别录》(唐代时已佚),为我国的文献整理与文化传承做出了卓越贡献,像《战国策》这样的著作,就是刘向整理编订而成的。

此外,刘向本人也是能文善赋、著作颇丰。《汉书·艺文志》中著录其辞赋三十三篇,只可惜大部分已经亡佚,现存的《刘中垒集》是明代人张溥辑佚编撰而成,因刘向曾官中垒校尉,故称其为刘中垒。到了清代,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汉文》中辑有刘向的辞赋、奏议等三十篇及《新序》《说苑》《别录》的佚文。

今日通行本《新序》,也非原貌。据《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及《新唐书·艺文志》著录,《新序》原为三十卷,到北宋时,已经散佚不全,后经曾巩整理,厘定为十卷,即《杂事》五卷、《刺奢》一卷、《节士》一卷、《义勇》一卷、《善谋》二卷,此后的本子便都以曾巩的整理本为基础。

《新序》一书内容丰富,从舜、禹的传说,到先秦的事迹,以至汉代的史实,无所不包,可以说是一部具有类书性质的历史故事集。据学者研究,这些历史故事主要来自《韩诗外传》《吕氏春秋》和《史记》三部书,其次是《新书》《左传》《战国策》《韩非子》《淮南子》,此外像大小戴《礼记》、《公羊传》《穀梁传》《春秋繁露》《晏子春秋》《孟子》《荀子》《庄子》《管子》《商君书》《吴子》诸书也有采录。当然,对于各种书中的故事,刘向并不是杂钞杂纂或做简单的拼凑,而是有一定的取舍又有不少的润色加工,并适当加进了自己的观点和评价,这大大提高了《新序》一书的价值。

《新序》一书的编撰目的

集官员与学者于一身的刘向,为何要编撰《新序》这部书呢?这还要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说起。

如前所述,刘向主要活动于宣帝、元帝、成帝三朝,其中元、成两朝,正是外戚、宦官交替专权、刘氏皇权日渐衰落之时。元帝时,外戚放纵不羁,中书宦官弘恭、石显弄权于朝、恣意干政,刘向与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等一起与他们进行斗争,但以失败告终,并两度下狱。成帝时,刘向再次被起用,但其时“赵氏乱内,外家擅朝”,外戚王氏“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帝舅王凤辅政,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河平二年(前27),其弟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一日皆封为侯,世称“五侯”。一时间政出王氏,以至于“公卿见凤,侧目而视,郡国守相、刺史皆出其门”,终于导致“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的局面,王氏代汉的局面已隐隐形成。作为汉宗室之后的刘向,对汉室的衰微深感忧虑,力图挽救刘氏皇帝的颓势。为反对王氏专权,他曾数次上书极谏,还专门写了《洪范五行传论》上奏。《汉书·五行志》中保存了《洪范五行传论》约一百五十二条内容,其中论灾异跟后妃及外戚间的关系的约三十一条,论灾异跟君主失势、国家败亡间关系的约三十九条。用今天的眼光看这份奏疏是颇具封建迷信色彩的,但从中我们也能体会到刘向对外戚专权的痛恨,以及希望刘氏皇帝重新掌权的急切心理。汉成帝读罢奏疏,虽甚感其言,“叹息悲伤其意”,“然终不能用也”。《新序》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成书的。

据《汉书·楚元王传》记载:“(刘)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以戒天子。及采传记行事,著《新序》《说苑》凡五十篇奏之。数上疏言得失,陈法戒。书数十上,以助观览,补遗阙。上虽不能尽用,然内嘉其言,常嗟叹之。”

由此看来,《新序》与《说苑》《列女传》一起,可以被称为“谏书三部曲”。它们的编撰宗旨是一致的,就是“言得失,陈法戒”,“助观览,补遗阙”,从而起到“戒天子”的作用。关于这一点,清人谭献在《复堂日记》卷六中说:“《新序》以著述当谏书,皆与封事相发,董生所谓陈古以刺今。”可谓中肯之论。朱一新《无邪堂答问》也说:“刘子政作《新序》《说苑》,冀以感悟时君,取足达意而止。”

也就是说,《新序》是一部有关君臣之道的历史故事集,刘向编撰此书的目的是以古鉴今。其基本出发点就是期望君主能推行仁政、宽惠养民、敬德修身、尚贤授能,反对荒淫奢靡、暴虐骄横;同样,臣下亦须坚守德义、笃行仁道,要忠于国事、恪尽职守、公正耿直、善于谋划。这既是刘向为君主所陈的“法戒”,更是他政治思想的集中体现。正如南宋高似孙《子略》所说:“先秦古书甫脱烬劫,一入向笔,采撷不遗。至其正纲纪、迪教化、辨邪正、黜异端,以为汉规监者,尽在此书。兹《说苑》《新序》之旨也。呜呼!向诚忠矣,向之书诚切矣!”

《新序》一书的现代价值

首先,《新序》一书肯定人的地位和价值。西汉时代,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十分盛行。他认为,天人之间存在一种神秘的联系,天主宰人事,人的行为也能感动天。刘向在接受这一思想的同时,更加重视人的能动作用,认为人的懿德善行可以改变天意,转危为安。《新序·杂事》中记载了这样一个例子:孙叔敖见双头蛇而杀掉它,本以为自己会死,因为传说谁看见双头蛇就会死,但他怕别人再看见这条蛇,于是把它杀了,也就是立了德,结果“有阴德者天报以福”,孙叔敖不但不死,后来还做了令尹,声誉很好。注重人的力量,对人的礼赞,是儒家的传统思想。刘向继承了这一传统,并通过一个个生动的历史故事,把人置于和“天(神)”相对照的关系中,说明至高无上、威力无比的“天(神)”在德行高尚、積极有为的人面前也会退让三分,并由此凸显了人的伟大,张扬人的价值。这既是对儒家传统的发扬,也是把儒家重视人的思想进一步深化。

其次,《新序》强调人的德行,认为人必须懂得忠信义,这是做人的基本要求。《新序》的《义勇》一章所写的人物都严守君臣之礼,“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有一股大义凛然的浩然之气。像齐国崔杼杀了齐庄公,让士大夫发誓支持他,盟誓不诚心者杀头。晏子却不怕威逼,义正词严地加以拒绝。在生死关头,宁死也不违背主君,也不丧失自己的意志,这其中表现出的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其实,在先秦汉代,“忠”的对象很广泛,并不限于忠君。忠于祖国、忠于朋友,都属于“忠”。“信”就是守信用,《新序》中记载了季札挂剑的故事,时至今日,这个故事仍广为流传,被誉为诚信的典型。此外,在《节士》一章中刘向有几句议论,赞扬柳下惠的守信:“柳下惠可谓守信矣,非独存己之国也,又存鲁君之国。信之于人,重矣,犹舆之輗軏也。”“輗軏”是马车的关键部位,缺少则车不能行,以此比喻“信”对人的重要性。《新序》中提倡的“义”,主要有两层含义:第一是对财物不苟取,第二是保持自己的气节。可以看出,《新序》把忠信义抬到很高的位置,说明刘向已经意识到,道德文化可以约束、规范人们的言行, 可以丰富、改善人们的精神生活。如今我们读这些故事,对人格和德行的塑造同样有启发和借鉴意义。

第三,《新序》提倡为政以德的仁政思想。刘向在《新序》中对“仁政”做了解释,所谓“仁政”,就是要“尊天事地,敬社稷,固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就是要“恤鳏寡而存孤独,出仓粟发币帛而振不足,罢去后宫之不御者,出以妻鳏夫”,就是要“有德于天而惠于民”。总之,实行仁政,就是统治者要宽容仁厚,要给百姓以宽松的生活环境。刘向还举了商汤网开三面而致四十国来归,周文王泽及枯骨而天下归心,齐桓公不计前仇任用管仲则得以霸等事例加以佐证。可以说,这也是刘向“民本”思想的体现。

第四,《新序》强调崇俭抑奢,特别是对上层统治者而言,更应如此。刘向认为,君主应当俭以率下,力戒奢靡。在《谏营起昌陵书》中,刘向曾列举周秦以来君主躬亲节俭而昌,残暴奢靡而亡的史实,尖锐地批评了汉成帝大兴陵墓之举,并把实行薄葬与否当作衡量君主德之厚薄的标准。正因为如此,在《新序》中,刘向专设《刺奢》一卷,对君主的奢侈淫乱、残害百姓给予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第五,《新序》提出了贤人治国的思想。刘向认为贤人是国家之宝,治国之本。在《新序》中,他通过秦使者观楚之宝的故事,强调“国之所宝者乃贤臣”。他又借魏文侯之口指出:“仁人也者,国之宝也;智士也者,国之器也;博通士也者,国之尊也。故国有仁人,则群臣不争;国有智士,则无四邻诸侯之患;国有博通之士,则人主尊。”他还历述自五帝三王至秦汉之世大量任贤而治、失贤而亡的史实,从正反两个方面论述了贤人的重要性。正是因为贤人的重要,刘向进而指出:作为君主,治国的首要任务就在于举贤任能。

最后,《新序》强调做事情要团结一致、同心同德。关于这点,刘向是从君臣关系角度展开的。他强调君臣必须上下一心,《新序》有一篇写孙卿和临武君在赵孝成王面前讨论兵法,孙卿说:“六马不和,造父不能以御远。士民不亲附,汤、武不能以必胜。”他还说:“仁人之兵或将,三军同力,上下一心。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也,若弟之事兄也,若手足之扞头目而覆胸腹也。”认为君臣的关系不但像父子、兄弟关系,而且像一个人身上手足和头目和胸腹的关系,即君臣关系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谁也离不开谁。只有君臣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国家才能得到巩固和发展,事业才能取得进步和成功。

《新序》选读

昔者,舜自耕稼陶渔而躬孝友。父瞽瞍顽,母嚚,及弟象傲,皆下愚不移。舜尽孝道以供养瞽瞍。瞽瞍与象为浚井涂廪之谋,欲以杀舜,舜孝益笃。出田则号泣,年五十犹婴儿慕,可谓至孝矣。故耕于历山,历山之耕者让畔;陶于河滨,河滨之陶者器不苦窳;渔于雷泽,雷泽之渔者分均。及立为天子,天下化之,蛮夷率服。(《杂事》)

从前,舜亲身从事耕田、播种、制陶、捕鱼等工作,孝敬父母,爱护兄弟。他的父亲瞽瞍顽固,母亲愚昧,还有他的弟弟象,狂妄自大,他们都很愚昧,无法教化。舜一心一意地行孝道来供养瞽瞍。瞽瞍和象合谋,想趁舜淘井、修缮谷仓这样的机会来杀死他,却未能得逞,但是舜对父母却更加孝顺了。舜因自己未能使父母满意,到了田里便哭泣,五十岁时,还像小孩子一样依恋父母,真可以说是做到孝的极致了。所以舜在历山耕种,历山的农民能够谦让地对待田界争端;在黄河岸边制陶,岸边的陶匠制作的陶器没有质量不好的;在雷泽捕鱼,雷泽的渔夫把捕得的鱼平均分配。等到舜当了天子,天下的人都受到他的感化,边远地区的部落都顺服于他。

公季成谓魏文侯曰:“田子方虽贤人,然而非有土之君也,君常与之齐礼。假有贤于子方者,君又何以加之?”文侯曰:“如子方者,非成所得议也。子方,仁人也。仁人也者,国之宝也;智士也者,国之器也;博通士也者,国之尊也。故国有仁人,则群臣不争;国有智士,则无四邻诸侯之患;国有博通之士,则人主尊。固非成之所议也。”公季成自退于郊,三日请罪。(《杂事》)

公季成对魏文侯说:“田子方固然是位贤德之士,可他并非是拥有封地的君主,您总是用君主同等的礼节来对待他。假如有比子方更为贤德的人,您又用什么礼节来对待呢?”文侯说:“像子方这样的人,不是公季成你所能评议的。子方,是真正的仁德之人。仁德之人,是国家的宝器;智谋之士,是国家的利器;博学通达之人,是国家的尊长。因此,国家有了仁德之人,大臣们就不会互相争宠;国家有了智谋之士,就不会有四邻各国侵扰的忧患;国家有了博学通达之人,国君就会受到拥戴。所以这不是公季成你所能评议的。”公季成听了之后退至郊外,三天以后向魏文侯请罪。

桀为酒池,足以运舟,糟丘,足以望七里,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关龙逄进谏曰:“为人君,身行礼义,爱民节财,故国安而身寿也。今君用财若无尽,用人若恐不能死。不革,天祸必降,而诛必至矣。君其革之。”立而不去朝,桀因囚拘之。君子闻之曰:“末之命矣夫!”(《节士》)

夏桀建了一个盛酒的池子,大到可以在里面行船,酒糟堆成了小山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七里外的地方,一击鼓像牛喝水一样喝酒的人有三千人。关龙逄规劝他说:“作为一国之君,要按照礼法仁义来要求自己,要爱护百姓、节约钱财,才能国家太平、君主长寿。现在您花费钱财好像怕用不完似的,使用民力好像唯恐累不死他们。不改正的话,上天必然会降下灾祸,惩罰也一定会到来,您还是改正您的行为吧。”说完站在朝堂上不肯离开,夏桀于是把他关进监狱。君子听说后,说:“这大概就是末世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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