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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给星星

时间:2024-05-04

张炜

这儿的夏天最热,所以这儿的冬天最冷,反过来也是一样。这是海边老人说的。老人什么都知道,地下的事天上的事,他们都一清二楚。

到了夏天,我们全家每天都要在屋外度过上半夜,除非下雨,从不改变。晚饭后我们扛着麦秸做成的大凉席,一起往屋子西边走去,那儿有几棵大杨树,树下有一片洁白的沙子,我们就在沙子上铺开凉席。

为了防蚊虫,要在旁边点起一根艾草火绳,这样一直闻着艾草的香气。我们仰躺看天,瞅星星:它们大大小小,疏疏密密,摆成了各种形状。关于星星的故事,父亲知道得不多,母亲知道一些;外祖母知道得最多。

外祖母指指点点,说哪些星星是牛,哪些星星是熊,还有蛇和龙;除了动物,还有武器,比如扔出的飞梭、手持的刀戟和盾牌。还有猎人、男人和女人。天上有一条大河,许多故事都发生在大河两岸。

外祖母知道的故事真多,不过一直讲下去也会讲完的。剩下的时间由父亲讲地上的事情,母亲在一旁补充。这些也有说完的时候。当他们都无话可说的那会儿,我就盯着满天的星星说了起来。我信口胡编一些故事,流利地、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他们听了一会儿,见我一直不间断地说着,都坐起来看我。我只看星星,脑子里全是关于它们的一些句子、一些故事。奇怪的是所有句子都排成了长队,等着从口中飞出来,我连想都来不及想。我可以一口气说上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嘴里从不打一个磕绊。

父亲终于忍不住了,“咦”了一声,拍拍我说:“停!”我停下来。

父亲问:“你这些话是从哪里来的?”

我如实说:“它们就在嘴里,我一张嘴它们就出来了。”

“不是你编出来的?”

“不是。它们原来就有,我不过是说出来——刚说一句,下一句就出来了。这是真的。”

父亲看看母亲。母亲拍着我问:“孩子,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我想了想,想不出。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本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一张嘴,就不停不歇地讲起来。

他们问不出,就躺下了。外祖母不知是鼓励我还是批评他们,说:“孩子讲吧,讲累了就停下歇着。”

一点都不累。我盯着明亮的星星,心里愉快极了。我又讲了起来。一串串故事相连一起,又各自独立,所有的这些都需要说给星星。这样讲啊讲啊,一直讲到半夜。

第二个夜晚还是照旧,全家人都听着——我原来有这么多话要说给满天的星星。这种事儿令我上瘾。我做得毫不费劲,连一些从来不用的词儿也吐出来了,事后想一想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父亲和母亲有一天小声商量着什么。他们对我说:“你不要对别人说你有这个本领。”我说:“这不是什么本领啊!”父亲板起脸说:“这是本领。不过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告诉别人。”

我一直没有理解父亲的话。我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本领”。不过我从来没有对他人提起这些夜晚的事。

一个个夏天过去了,我仍旧时不时地面对星星说个不停。大约是十六岁的这一年吧,也许是十七岁,反正是这一年夏天的某个夜晚,当我再次面对星星诉说时,突然打起了磕绊。我不得不停下来——每一个句子都要好好想一番才能说得出。我紧张地坐起来,不再吭声。

父亲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不能说了。我说不出了……”

父亲拍拍我,让我放松:“不要焦急,先躺一会儿,歇一下,也许是累了。待一会儿再试,也许……”

我躺下看着星星。这样过了许久,还是说不出。我脑海里空空荡荡。

从那個夜晚之后,我再也没有了绵绵不断、一直诉说下去的能力。它就这样失去了。这是真的,这十分奇怪啊。

李伊诺摘自中华书局《小时候》

熊孩子

/张柏华 编译

巴兹尔问爸爸:“爸爸,我能不能出去玩呀?”“不行,外面下着雨呢,你出去会感冒的。”爸爸答道。“可是,爸爸,我就想出去淋雨。”

爸爸放心不下,连忙说:“这是我给你买的一本书,你现在乖乖地坐下来,好好看书吧。”

巴兹尔拿起书,刚看完第一句,就开始发问:“爸爸,书里面说,一个人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真的吗?如果一个好人和一个坏人在一起,这个好人会不会因为那个坏人而变成坏人了呢?或者坏人跟好人在一起,就变成好人了呢?还是他们两个人都变了,好人变成坏人,坏人反倒变成好人了?还有……”

“巴兹尔,”爸爸说道,“你现在可以出去淋雨啦。”

赵克明摘自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生活中一直在等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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