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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创业经历

时间:2024-05-04

庄晓

大学毕业不久后,我和同学双双辞职去创业。

当时我们定位了很久,最后开了家烧烤店。许多人知道我开店的事,却不知我在江湖上开的究竟是什么店。在大多数人看来,不是书店也该是家咖啡铺。好歹当年也是一副文青模样,总是带着一副倔强的表情。

为何会选择开烧烤店?我已忘了初衷。但那前后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可以说是历尽人间冷暖。时至今日,当我偶尔提起往事,有时候还是会忿然:我们大学毕业第一次创业自然很不容易,但人心怎么可以那么坏?

是真的坏啊。我们裸辞,自己没有积蓄全靠家里支持。谈下店铺的时候,转让者急着搬走,房东不依不饶,当天合同落地,我们连手艺都没学,租金已经在哗啦啦地往外流淌。

怪谁呢?怪自己年轻不懂事吧。去上海所谓的总部学习,几个老师像模像样地系着围裙教我们做奶茶、配料和烤一些简单的东西。三天后得到一份厚厚的所谓“烧烤秘方”,和公司签了合同缴了加盟费,总部给我们发了块银光闪闪的加盟牌,这就算有了合法身份可以开业。

然而直到临走那天我们才知道,那些所谓的“老师”不过比我们早到了一周。之前高薪从哪里挖过来的年轻的烧烤师傅,一边带着他刚收了一周的学徒研究“法风烧饼”,一边高傲地看着我们。“那么简单,就她们还轮得到我亲自教?”在我们离开前,终于从那些学徒口中探知了真相。

也是在我们真正开业经营、自己做烧烤之后才知道远没有那么简单,一本“秘方”根本教不了你什么,味道与火候的掌握才是关键。失败了很多次,我的鼻腔又很敏感,眼睛也是,夏日夜深,一边在炉子前接受烟熏火燎一边被呛得眼淚狂流直打喷嚏,有时候还忘了放盐和辣椒。

装修完全是按总部提供的样板,要求色彩鲜明突出、高大上有格调。砸了很多成本,投入很多精力,也是到后来亏到血本无归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总部”不过是一家做烧烤和小吃餐车的工厂,不知从哪挖来个厨师便干起了“特许加盟经营”的行当。他们在从事烧烤的道路上其实和我们一样完全是新手。那块加盟牌至今还被我搁在家中,搬家几次都不曾遗弃,我把它当成警钟长鸣,不断警醒自己。

开店的时候虽然很难,但我们总愿意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直到生意越来越差,夏末转秋,接连收到假钱这种小事几乎都能压垮我们的神经。一次是同学所收,她眼看着像假钱,却出于“不敢妄下决定”“应该不会吧”这种借口错过了争取的机会。一次是我,下午没生意我坐在柜台前发呆,一男一女走来要了四串中翅,给我100元让我找零。我真真切切记得,那钱给我时还是真的,我刚要找,女的夺了回去说她来,男的不肯又扔回给我。就这一争一抢之间他们丢给我一张假钱,在我找完钱后说待会来取匆匆离去。久不见人来的时候同学开始怀疑,拿出那张纸币一看,果然是假币。我追出门去,街道上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不承想,原来有些人初见只是为了骗钱。

临近十月的某天清晨,我们在厨房忙碌着,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同学放在柜台上的钱包无影无踪。钱不多,但是身份证也丢了。下午的时候我出去买菜,同学一人看店。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有个男人闯进店里只买一瓶王老吉,拼命地想要往柜台里钻,同学吓得几乎尖叫起来。生意每况愈下,我和同学干脆关门几天,我便陪了她回家乡补办身份证。

我们一向是守法公民,还没开店就去咨询过营业执照与卫生许可之事。咨询了一圈,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部门,得知的结果是办不下来。这条街开满了餐饮,但都没有资质、没有证。经指点,主动去了附近的城管缴纳了门头(广告招牌)费用,做了相应登记,以为就此无忧。不多时,工商的车子开上门来,直言我们非法经营,要求立即去缴纳罚款。

“否则我找车来把你们的东西都拉走,你们也不希望这样吧?”那个穿着蓝衬衫的男人如是说。惶恐之余,我们央求能否缓缓,窗外雨实在是太大了。得到的回复是不行,最迟明天一定要去。当次日下午两人骑着电动车,惴惴不安地走进大楼,顺利缴纳了罚款(大概看我们衣服都湿了没有再多刁难)。我们从楼上走下来,看着天上的雨幕像帘子一样垂挂下来,心中竟然残存一丝安慰。

住在隔壁高楼的男人,自诩身在“高档小区”,总觉得降临我们小店已是蓬荜生辉。某日威逼着下属请客,酒喝多了,吵着闹着要“美女倒酒”,要带我们出去玩。啤酒灌了一杯又一杯,结账的时候钱没带够,让下属开车带我们去取。取款机绕了一个又一个,不是银行不对就是信息不符,天越来越黑,心越来越沉,后来只好跟他说“有多少算多少”,这才打发了事。也有来了就爱玩暧昧的男人,说话款款深情眼睛乱瞄,直呼一定会常来照顾生意,爱吹牛,爱带妹子来,直到不知哪一天就突然消失再也不见。

也有隔壁的餐饮店,白天看着一切如常,每当深夜十一二点,便会有几个打扮奇怪、性别不辨的人站在门口,看面貌像男人,却穿着高跟鞋、丝袜、短裙,浓眉红唇,眼神妩媚柔情。然后直到零点,我们关门歇业,隔壁楼上会突然传来狂欢的音乐,伴随着歌舞声,奇怪的笑声,高跟鞋的声音,酒瓶碰撞的声音。很多个夜里我们想象着没有未来的明天,煎熬着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沉沉睡去。

当不得已转让店面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无人问津,这使得我们很崩溃。好不容易有天来了个老者,与我们讨价还价一番扬长而去。第二天则是一对年轻夫妻,在开好的基础上压价,我们不肯。第三天来了位老妇,折中迂回,好说歹说。我们想着有这么多人来看店面,不妨等等?哪知很快又沉寂。直到老者再来,我们仿佛看见了曙光,迫不及待便答应了他。搬家的时候才发现,那老者、年轻夫妻、老妇都来了,他们原本就是一家,轮番作战不过为了不断施压。当然他们成功了,我们只租了四月左右,连同装修和部分家具,他们只付了我们不到三分之一的转让金。

可这还远远不算。转让的时候由于无处可去,自己尚无立足之地,不得已将所有的电器家具都廉价处理。硕大的吧台连同酒柜,只卖出了一杯冰沙的制冰机,崭新的果汁机,冰柜、冰箱、空调……那些挂着“高价回收”牌子的旧货商纷纷赶上门来,风卷残云一般地搬空了我们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那么所谓“高价”呢?想都不要想。就差比抢劫犯高尚一点,就差比打发乞丐稍微大方那么一点。每个人都带着苦大仇深的表情而来,表演一番后兴高采烈地装车而去,剩下我们在空空如也的店里哭笑不得。

大件处理得差不多,该轮到中国好邻居出场了。隔壁白天正常营业,晚上则是小型酒吧的邻居到我们店里“巡视”了一番,大摇大摆地拿走了我们十几个青花瓷盘与桌上的几盆花。此举一出,邻居们纷纷效仿,很快店里就被“洗劫一空”。直到厨房里的最后一箱啤酒也被搬光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的蟑螂们突然群涌而出,场面骇人。凭良心说我们卫生肯定做到位了,只是厨房实在是太潮湿,给了它们适宜的生存空间。此刻它们大概也察觉到了生存已然受到威胁,这里不再安全于是四处逃窜,如同即将被“驱逐”的我们一样。

我们将后来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打包送去了另一个同学在附近租住的房子里。同学骑一辆自行车上下班,就职于某笔记本制造公司,每日行色匆匆,为了他的跨专业IT梦从头学起。一起开店的同学回了老家,就业不易,为了一份车站售票的工作苦等一年。我呢?我留在了这个城市,时常蹲下来抱着膝盖对着马路边的臭水沟发呆——我曾经多么讨厌这里啊?没有半点人情味,到处都是化工厂的味道,马路又破又糟,小区又乱又闹。可我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留下来证明自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至今日回想当时的那段经历,偶尔还是会恐慌:人心怎么可以那么坏?毕竟我们当时刚毕业,创业不易,将心比心,那些不断给我们使绊,给我们假钱的“坏人”,怎么可以做到如此?但我并不后悔,因为失败教会我成长,教会我隐忍与坚强。其实不是人心坏,是社会让人变得圆滑世故,更多地只为自己。但有些事终是不能忍,好比不少烧烤拿猪肉甚至不明来源的肉类充作牛羊肉贩卖,而我却可以无比自豪地说:“这种烤肉我一串也没有卖过。” (这可能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成本太高。)不过有些事,以前不会做,以后也不会,如果注定这样不能生存,那就不能吧。

这便是我第一次创业的经历。至于人心到底如何,好比如今经常探讨:“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是否果真如此?也许本也无暇探究人心,不过随口发发牢骚。于磕磕绊绊中成长,也算是一种人生经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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