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美] 贾斯廷·凯斯 著
孤 篷 译
卡莫迪没有听到广播。当时他正在床上躺着,手里拿着笔和笔记本听录音,努力想听出“嗤—嗤—叭—嘚—噢”究竟是哪几个字儿。
近一年以来,他一直在牙买加搜集民歌,但是最后这几盒录音磁带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他的管家听到了广播。那时她正在厨房里替他做晚饭,那里有一部收音机。她手里捏着一把削皮刀冲进卡莫迪的房间里,看到她卡莫迪便知道出事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朝她皱眉道:“怎么,谢泼德太太?”
“呀,他逃跑啦!”
“谁逃跑啦?”
“就是那个贾基呀!广播了。卡莫迪先生,他会直接奔这儿来杀掉你的呀!”
卡莫迪关掉床边桌上的录音机,定睛望着她。
“你听清楚啦?”说完,卡莫迪不耐烦地挥手她唠叨。“广播里有没有说,他是什么时候跑掉的?”
出于恐惧,谢泼德太太的脸色变得灰白。“他可能现在就会来到这儿。”
卡莫迪费力地在床上扭动身躯,转身面对屋里那只惟一的窗子。透过玻璃上雨珠凝成的薄雾,他看到雨水像瀑布似的从青苔覆盖的屋顶边缘倾泻而下。在这个季节,这种瓢泼大雨完全有可能连续下好几天。不用问他便知道,通往村子里去的土路准已被大雨冲毁。即使能开车,他也没法到那儿去。同时他也明白,在这样一个雨夜里他根本不能指望当地的警察步行三英里来这儿保护他。
管家说得对,贾基一定会找上门来。贾基已发过誓,一定会来找他算账。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一天,贾基的女朋友格拉德林恩·亨德森,一个漂亮的姑娘,被人割断了喉咙。邻里街坊都知道,贾基一直在威胁要“砍了她”,因为她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但是没有人对警方这样说。他们恨贾基,但是更怕他。
但是约翰·卡莫迪去报警了。这个被谋杀的姑娘曾当过他的管家。他告诉警方贾基如何威胁格拉德林恩,她如何吓得魂不附体。他的检举促使警方仔细察看检查贾基的大砍刀,发现刀柄下有血迹。在首都金斯顿,经刑事侦缉部验明,那正是格拉德林恩·亨德森的血。大个儿受到审判,杀人罪名成立。他被人拉到狱里,等候执行绞刑。他发誓要报仇。
如今他逃走了,而且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卡莫迪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打字机前,卷入一张纸。
他的手很不灵便,因为自打从马背上跌下来摔碎了膝盖,他便再也没有碰过打字机。事故发生在贾基被判处绞刑一周之后。他努力打出一封短信,签名,装进信封,封上。
他把信递给谢泼德太太。“请你把它送到村里的警署去。”
卡莫迪道:“我还可以照料自己。现在就走吧,待会儿路会更难走。我让下士派一个人来这儿过夜,你可以同他一起回来。”
谢泼德太太一边摇头一边走出屋去,接着卡莫迪便听到前门关上。外面天色已黑。她会按照他吩咐的做吗?很可能不会。
他再次挣扎着起身,拄着拐杖蹒跚走到前门口,锁上门。接着,他顺着长长的幽暗走廊来到厨房里。他的晚饭炖在煤油炉上。他熄灭炉火,吃了点儿东西,提着咖啡壶回到屋里。
一扇门在什么地方吱吱作响。是厨房门?是的。他感觉到有一股气流。那扇门打开后,总会有一股气流顺着后楼梯上扬。它像一条河流那样在大厅里流动,接着卡莫迪便感受到有股风扑面而来。
大厅里有块地板发出吱吱的响声。这时卡莫迪按下放音键,屏住呼吸。
这是第一盒录音带,是他几个月前在金斯顿的一场聚会上录制的。这类聚会时录制的带子上人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不时有人发出一阵大笑,或是短暂的静寂,这一盒也是这样。他将音量调大,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做武器,直挺挺地坐着,眼睛盯着门口。贾基不懂什么是磁带录音机,会以为他这儿来了一屋子客人。但愿如此。
现在天色尚早。贾基知道这些来访者会待到很晚才走。也许他会走开,过些时候再来。
磁带的卷轴在慢慢转动。有人讲了一个笑话,接着是笑声,以后又归于沉寂。“要朗姆酒兑姜汁吗,亲爱的?你的杯子干啦?”这是一屋子鬼魂在活动。
大厅那边没有动静。一点动静没有。
磁带不停地转,还可以转一个钟头。他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觉得眼睛酸涩。一小时也就是永恒。六十分钟,也就是六十秒乘六十。在此期间,贾基的巨大身躯随时可以在一瞬间内出现在门口。
磁带不出声了。
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这会儿贾基还没有走,他就会闯进来。卡莫迪伸手去倒磁带,随即意识到第二次这一招就无法再蒙骗人啦。他把拐杖持在手中,直对着门口,就像握着一杆长矛。他捏得太紧,手上的指节都变白了。
头顶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接着屋里黑了。一片静寂。紧接着,大厅里有一块地板咯吱咯吱响起来。
卡莫迪扔掉拐杖。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抓起第二盒磁带,看也不看就往录音机里塞。大厅里响起脚步声,缓慢移动的脚步声。
卡莫迪的手捏不住磁带,它活像一条不停地扭动身躯的蛇,拼命想在黑暗中逃脱,想滑到地上去。他伸出双手捉住它,把它硬塞进机器里去。此刻脚步声就在门外,听起来似乎来人踌躇满志。他甚至听得见来人的呼吸。
按下放音键!
磁带转动了。大厅里的人又向前迈进一步,站在门口窥视屋里的情形。可是屋里一片漆黑。这时,磁带上的歌手开始启喉歌唱。
这是一首民歌,是这位歌手为卡莫迪演唱的歌曲之一。豪放的歌声响彻夜空,这首歌名为《朱迪淹死啦》,是悼念一个溺死者的,不过也完全有可能是另一首歌。
门口,没有一点动静。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以后有一件金属的东西锵的一声碰在门上。紧接着,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夜间咚咚远去的脚步声,古老的地板在颤抖。
卡莫迪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喊叫声和枪声时,磁带仍在转。村警署的戴利下士用手电筒照着路大步走进屋里,身后跟着谢泼德老太太。这时,磁带上那姑娘仍在唱。下士死死瞪着床上仔细瞧,显然已做好看到一具尸首的思想准备。他慢慢站住,不动了。
他咕哝道:“怎么回事?你是怎样躲过这——?”
这时他才留意到歌声。他瞪着那部录音机。“格拉德林恩·亨德森?这是格拉德林恩在唱,是不是?”
卡莫迪无法回答。
贾基的大砍刀扔在地上,在手电的光束照耀下闪闪发光。下士俯身把它捡起来,再仔细审视它一番。“这就是贾基跑开的原因?黑夜里他以为——”
“是的。”卡莫迪道。
被贾基杀害的那姑娘仍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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